走到二楼,江书书追了上来,他喊了声凌初年。
凌初年假装没听到,继续往前走,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江书书跑到凌初年的下一阶楼梯,但好像所有勇气都花在了堵人上,踌躇了良久,才开口问:“你那支钢笔,我能晚点还钱吗?”
凌初年茫然了一秒,不过他掩饰得很快,没被江书书看到。他压根就没把钢笔的事放在心上,经江书书提醒才想起有这么一回事。
江书书见凌初年不搭理他,羞怯又坚定地说:“我暂时没那么多钱,但我一定会还的。”
他未满五岁时,父母就离婚了,他跟了妈妈。他妈妈是个要强的omega。拒绝了给付的抚养费,彻底断绝了和他爸爸的来往,一个人将他拉扯长大。要知道流水线工人的月工资封顶也就四千多,溯州物价又高,光是日常开销就够呛。
两万多不是小数目,他不能拿着妈妈的辛苦钱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虽然这个错误,有点强买强卖,但笔确实是他撞掉的。
社会底层人总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倔强和持守,十分不情愿欠别人的,比如,在市场买菜,几毛钱也要找回去,不要就跟你急。
凌初年睥睨着他:“你想要多长期限?”
江书书以为凌初年松口了,正欣喜,凌初年的下一句话就如一盆冷水淋头浇下。
“十年,二十年,还是五十年?”
凌初年语气轻蔑,又是居高临下的姿态,很明显,他看不起江书书。
单亲家庭的孩子因为缺乏爱和关心,容易产生如自卑、自闭、自我评价低等心理问题,面对这样的羞辱,江书书低下了头,却没有凌初年意料之中的难堪,过了一会儿,再次直视凌初年,眼神坦荡。
“对不起,刚才是我错了,我会尽快还上的。”
他不卑不亢,瘦弱的身体挺直如松,没有一丝狼狈和挫败。
季未白等在一楼,凌初年转了个方向,就能看到江书书跑向季未白,季未白顺手接过了他的画板,提到自己背上,似乎感觉到了不善的目光,季未白远远地朝他射出了一记警告的眼神。
凌初年不甘示弱地回击。
江书书拉了拉季未白的衣袖,季未白顺从地低头,江书书对他耳语了几句,然后两人一起消失在凌初年的视野里。
呵。
凌初年冷嗤。
他才不稀罕。
单车棚里,自行车所剩无几,陈誊和社团的人披着余晖的残光,说说笑笑朝凌初年走去。
陈誊被围绕在中间,眉梢飞扬,俊俏的脸蒙上一层日暮薄纱,目染微光,线条深邃。
他无论走到哪里,身边总是有许多人。
有人注意到了凌初年,想起年级里的传闻,挤眉弄眼地问陈誊:“他真的是你的alpha吗?”
声音不大不小,凌初年刚好能听到。
陈誊笑容一僵。
凌初年比他先做出了反应,他的半张脸隐在阴影中,情绪不明地喊了一声:“表哥。”
场面尴尬,社团的人挥别陈誊,逃似地出了校门。
“别介意,他们只是在开玩笑。”陈誊走到凌初年面前,对他说。
“那他们素质还真是低。”凌初年一开腔就是嘲讽。
“我们都闭嘴,行不?”陈誊揉了揉眉骨,一番训练下来,用脑量太大了,有点疲惫,他没有精力和凌初年斗嘴。
凌初年看到陈誊的倦容,最终没再说什么了。
骑行了一段路,陈疼突然问:“小少爷,你要不要学自行车?”
陈誊不惯叫凌初年的名字,总是小少爷小少爷的,即使凌初年不应或摆冷脸,他也照叫不误。在这点上,十分贴合唐轶口中那个放荡不羁的少年形象,而不是只会一味的温柔和包容。
陈誊是考虑到自己身为学生干部,有时事情比较多,以凌初年的脾性,可能会等得不耐烦,虽然现在看不出来,但要是长此以往,不知道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但凌初年可不这么想,他以为陈誊不愿意载他了。
而原因,则是他刚才出言不逊刺了陈誊以及他的朋友们,陈誊不乐意了。
一股无名怒火烧上心头,凌初年赌气地跳下后座,脚落地的瞬间,因为血流不通,脚掌传来剧烈的痛感,导致没站稳,崴了一下。
陈誊没等到回应,只感觉车身轻了,扭头一看,凌初年被抛在了后面,正皱眉看着自己的脚。
陈誊的脸迅速阴沉下来了。
“你是不是不要命了!”他赶紧掉转头,踢下脚架。
整条大道,车来车往的,没摔伤也会被撞到,凌初年他能不能有点常识?
这是凌初年第一次看见陈誊生气,温和的外表不复存在,眉眼间凝着沉郁,不再掩盖自身的攻击性,与所有alpha一样,暴露出狠戾的獠牙。
空气中浮动着若有若无信息素,因为陈誊控制得很好,所以凌初年没有闻到味道,但隐隐作痛的腺体告诉他,此时一个极其危险的alpha正在靠近他。
不知道是基因里alpha对omega的绝对压制,还是心里对alpha的本能恐惧,凌初年有点害怕这样的陈誊,用了很大力气也无法阻止胆怯的表露,他后退了一步,还没来得及逃跑,就被陈誊抓住了。
陈誊蹲下身,要去撩凌初年的裤脚。
凌初年看出了他的意图,想把脚从陈誊手中抽出来,但他的手就像铁链一样,箍得很紧,没法动弹。
“别动!”陈誊厉声,继而又软下语气,“让我看看。”
皮肤相贴的灼热感太强烈了,凌初年手心全是汗,他还要往回缩,陈誊则加大了力道,两相争执下,凌初年愤怒朝他狂吼:“你放开我!”
他压着陈誊的肩膀推他,慌乱又无措,眼尾激出了一抹水红。
“变态!”
“流氓!”
“神经病!”
“禽兽!”
陈誊不语也不动,耐心地等凌初年发泄完,伸出手还没碰到袜子,凌初年的脚突然往前蹬了一下,踢到了陈誊的膝盖。
陈誊没料到凌初年会来这么一出,猝不及防地摔坐在地上,人还是懵的。
解脱后,凌初年粗喘了几口气,揉搓着有些僵硬的手指,当看到跌坐着的陈誊时,却有点不知所措。
他原本没打算踹陈誊的。
凌初年站在那儿,微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誊绷直了唇角,神情森冷。
恰好这时,一位同班同学经过,见此情况,赶紧停车去扶陈誊起来。
“誊哥,你没事吧?”
陈誊拍了下裤子,摇了摇头:“没事。”
那人看向凌初年,正要质问,被陈誊制止了,几句话把人劝走后,他抬起不再温润的桃花眼,不冷不热地和凌初年对视了几秒,什么都没说,转身骑上自行车扬长而去。
陈誊的背影消失在天际。
凌初年收回目光,低垂着脑袋,自顾自地往前挪了半步,钻心的疼,他嘶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路边有长椅,他慢慢地移动了过去,坐下后,挽起裤腿,把鞋子和袜子脱了,脚踝不出所料的红肿了一大块。
他碰了碰,不痛,再按下去,立马缩回了手。
其实也还好,能承受得住。
第10章
光影退散,暮色苍茫。
斜对面的商铺亮起了灯,老板捧着一个饭盒坐在小板凳上,翘着二郎腿边看电视边吃晚饭,悠闲无比,一只小狗围着他打转,尾巴摇来晃去,等一块骨头。
凌初年记得离这里不远处有个公交站点,他打开手机地图,定位搜索班次,有一班公交,但不是直达,中间需要换乘一次。
那也比走断腿好。
凌初年穿好鞋,准备去店铺换零钱,他全身上下只有一百大钞,而坐公交车普遍只需要两块。
刚起身,肩膀忽地一沉,他侧目瞥见一双手搭在上面,霎时寒光立现。
身为凌家未来继承人,凌初年从小就被要求接受高强度的身体素质训练,因此他对危险的嗅觉十分灵敏。
他反手擒住那人的手腕,正要使力扭转,余光触到了一块不算熟悉却也不陌生的手表,顿时止住了动作。
来者是去而复返的陈誊,手里还多了一个印有药店标识的塑料袋。
“力气还挺大。”陈誊甩了甩手腕。
凌初年没搭腔,任由陈誊摁着他重新坐下,脸上表情空白迷茫,对陈誊的突然出现还没反应过来。
陈誊趁着凌初年走神的空隙,直接把他的袜子脱了,抓着他的脚抬起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低头查看伤势。
凌初年不愧是娇生惯养长大的,脚嫩生生的,脚趾圆润可爱,白里透粉,手指轻轻一按,就能按出一个手指印,真是娇气得很。
陈誊不合时宜的惊叹凌初年不同于其他alpha的小巧纤细,翻转一看,踝骨又红又肿。
“疼不疼?”
凌初年垂下眼睫,被眼前一幕刺激到了。陈誊蹲在他面前,大手掌着他赤|裸的脚,肌肤相触的地方又热又麻,像被蜜蜂的螫针蛰了一下。
从他记事以来,除了母亲,没人碰过他的脚,何况是alpha。
说不清是心理冲击大,还是视觉冲击比较大,凌初年怔忡了片刻,脚又开始不安分地动了起来,这次带了点别扭的情绪,但陈誊有了前车之鉴,没有给他折腾的机会,把他压制得死死的,容不得他挣扎。
陈誊轻轻拍了拍凌初年的脚背:“老实点。”
凌初年闷了一口气,有点羞耻,脸颊微微发烫。
陈誊从袋子里掏出一个冰袋,捏破里面的液体包,摇晃了几下,敷在肿起来的地方。
冷不丁的一冻,凌初年哆嗦了一下,下意识想缩脚,陈誊以为凌初年又要有小动作了,目光沉沉地看着他,警告道:“要是再踢我,就把你丢在这里过夜。”
冷了后又热,刺麻感渐趋消退,肌肉舒爽放松,凌初年刚有点舒服了,乍听这句话,本来没有的想法前仆后继咕噜咕噜冒泡,他作势要踢陈誊。
陈誊立马松开了他的脚,站了起来,冰袋啪嗒掉在地上,沾上了灰尘。
漆黑的眼睛凝着凌初年,充斥着戾气和冷冽,半晌,他淡淡地开口:“我可以容忍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没事找事,但你最好不要挑战我对你的忍耐限度。”
挑衅?
凌初年冷下了脸,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你以为你是谁?”
他虽然是坐着的,但神色倨傲,好像根本不把陈誊放在眼里。
“就算我不是凌家少爷了,就算我寄人篱下,你也没资格对我指指点点,更没有资格威胁我。”
蓦地,凌初年的瞳孔逐渐扩大,高大的身影压向他,挤走了虚弱的光线,占据了他的所有视野,危险气息侵袭。
陈誊倾身,两根手指锢住了他窄瘦的下巴:“这里是溯州,不是你能够作威作福的京都,收敛点脾气,对大家都好。”
陈誊的劲道很大,下颌骨被捏得生疼,仿佛要骨裂了。凌初年扭曲着脸,抓住陈誊的腕部,想要掰开他,但alpha和omega的力气天生就有很大的差距,他使尽了全身力气也动摇不了陈誊分毫。
陈誊一生气,信息素随之波动,虽然极其淡薄,但还是影响到了凌初年的腺体,内部血液在叫嚣冲撞,他心中警笛大响,理智告诉他要退一步,海阔天空,但他怎么可能屈服于别人。
他可是凌初年。
只有别人向他求饶的份,他永远不可能低头。
凌初年转而将双手抵在陈誊的胸口,防止他进一步的压迫,眉尾轻挑,语气轻慢而嚣张:“怎么现在不装烂好人了?”
“那你怎么不装乖小孩了?”陈誊抬高凌初年的下巴,嗤笑反问。
“因为对你没必要。”
“我也没必要。”
反正都已经知道对方本性了,还不如开诚布公。
“你这种人真的很讨厌。”凌初年仰着脸,浅波流转,寒光锐利,顾不上陈誊施加在他身上的痛感了,一开口就咄咄逼人,“自以为是,狂妄自大,以为全世界都要围着你转吗?你算个什么东西?”
“那你呢?”陈誊不怒反笑,“骄纵蛮横,目中无人,虚伪做作,把别人的喜欢踩在地上糟践。”
好像每一个字都被他的牙齿咬着,从牙缝里挤出来:“我现在总算明白了,凌家为什么把你扔到这里来。像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得到喜欢!”
钝刃磨损着皮肉向心脏扎去,鲜红溽热的血从破口汩汩流出,每没入一寸,悲痛就多一分,迟缓而深刻。
凌初年对陈誊的说法不置可否,笑弧越绽越大,含杂着化不开的哀怜与悲愤,在陈誊愣神之际,忽地握紧拳头捶打着他,发泄似的狠狠砸下去。
对,他是人人都厌弃,人人都避之不及。
可那又怎样!
他求着别人喜欢了吗?
他根本就不需要这种东西,那么廉价,那么卑微,那么令人作呕!
凌初年的拳脚毫无章法,用上了狠劲,完全把陈誊当做人肉沙包。陈誊忍得额角青筋暴起,就在他试图采用暴力制服凌初年时,他一口咬上了他的喉结。
“操。”陈誊暴躁地骂了句粗口。
凌初年就像一条饿了许久的疯犬,猩红着眼,叼着一块肉不肯松口,尖利的齿尖刺破了脆弱的表皮,血液涌进口腔,铁锈味弥漫。
陈誊被咬疼了,他抬起手,虎口卡住凌初年细弱的脖子,微微收力,掐掉了氧气,凌初年呼吸不得,被迫松开了嘴巴,含着满口血腥被陈誊甩了出去,幸好身后有一棵树作支撑,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陈誊指腹一抹,全是血,紧锁的眉头还没来得及展开,凌初年就又扑了上来,似乎非要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累积的情绪到了爆发的极点,陈誊不再收敛脾性,利用身高优势,捉住了人,拧着凌初年的手反扣到背后。
陈誊寒着脸,声音低沉:“你他妈别逼我动手。”
凌初年不是个会顺着别人来的主儿,他现在清醒得很,就一门心思的要让陈誊好看,谁知,手一扭动,来自于alpha的信息素铺天盖地朝他袭来,像一张巨大的网拢着他,攻击性不强,但他却发自内心的害怕,定在原地微微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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