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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贺之昭(近代现代)——柏君

时间:2023-11-06 15:47:06  作者:柏君
  “好吃。”贺之昭尝完道,“鸡翅是甜的。”
  许添谊心想,真的假的,舌头坏了吧,嘴上说:“好,我分你一点。”
  贺之昭没有接他的话,只看着他的脸说:“你笑了。”
  许添谊不笑了。这是什么意思,他不能笑?还是笑起来很难看吗?
  “这是这次见你以来,你第一次笑。”贺之昭轻声说,“常常觉得你不太开心。”
  许添谊把饭盒洗好,决定下次还是不做这种蠢事。
  虽然他最后吃不完的,都被贺之昭扫光了,但贺之昭说鸡翅是甜的——鸡翅怎么着都不该是甜的,这不就是不好吃吗,他听得明白。
  这次见你。这次的意思就是还有前一次。
  他没有回复贺之昭。有什么好开心的?又见到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的讨厌的人。
  可贺之昭满口小谊,脸上常挂着温和的笑脸,充满见到他便很高兴的意味。
  这种若有似无的亲昵之意迷惑了许添谊,让他恼火却无可奈何,怀疑自己在中间的岁月是否缺席了什么。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下更没有撕票的理由。
  许添谊闭上眼睛,就能流利背出贺之昭的精英履历,名校毕业,咨询行业出身,以华人身份杀出血路,实属不易。但除此以外,他对他过去那么多年的生活、人际关系、经历,一无所知。
  前有公众号传闻说Tom Evans是贺之昭的朋友,但这串字符更像只在集团英文版面看到的名字,连配了照片都不知道是中间的哪一个金发碧眼,没有第二个同事会关心。
  他什么都想知道,唯独缺失询问的立场。总裁和秘书,仅此而已。
  工作没那么好找,既然留下来了就认真干活。这算是个不错的上司,连给吃两个中国菜都高兴成那样,还有什么可以追求的呢?
 
 
第28章 为什么这么大?!
  周一一早,早高峰有路段出了连环事故,公交车被堵在半截高架上,动弹不得。尽管出门时间留有充分富余,许添谊还是比平时足足晚了半小时进大楼,迟到十分钟。
  他一路疾步,先向前台确认没有贺之昭的快递,再窜到安全通道,直接跑上楼。
  今早贺之昭有线上会议要参加,还差四分钟。
  许添谊一把推开办公室的门,紧绷着脸:“抱歉——”以往若是陈彬彬,早就不分青红皂白,先骂得狗血喷头再说。
  贺之昭恰好拿着自己的笔记本要去会议室,见他出现,安抚道:“没关系,都准备好了,工作邮件已发给你,注意查收。”
  送走老板,许添谊缓了缓神,将包搁下,启动电脑。
  原本打算最先查阅贺之昭的邮件,却意外发现最上方还叠着一封新的,来自邱虹。是上次汇报说的招标书。
  集团和目前合作的agency千乘咨询签了两年的传播合作合约,到现在也才刚一年出头。考虑到各项线上数据都不尽如人意,尤其去年夏天做的营销campaign,物料投放了很多,钱花了,什么水点子都没看到,王磊大为光火,年初提了几次要提前终止合作。
  许添谊看了遍,觉得完备,没能提出什么修改意见,毕竟算半个门外汉,这件事当然还是得交给专业人士评判。他将这封邮件移到待处理事项,预备午休再整理遍框架,下午与贺之昭汇报。
  再点开那封来自Zhizhao He的邮件,许添谊熟练地将需要今天完成的事项标红,分好优先级次。他一边记一边梳理思路,将邮件划到最后,意外看到这样一段话。
  是一个极为简短的要求,也是邀请——希望许添谊能寻找推荐一家地理位置近,环境比较优质的健身房,以供日常锻炼。
  同时,邮件中提到,如果许添谊有兴趣的话,今晚两个人可以一起健身。
  锻炼身体?
  下午,许添谊按照惯例为贺之昭做杯咖啡。
  他从茶水间上面的橱柜里拿出茶杯,等待浓缩液铺满的杯底的间隙,想起健身房的事情。
  这是贺之昭头一次委托他不那么“工作”的任务。许添谊拿出手机看地图,看了半天,觉得那些滤镜太厚的健身房照片不能反映真实情况,决定自己去亲自排摸。
  郑重,因为想把这件事做好。
  咖啡机缓缓流出香浓的咖啡浓缩液,直到停止。许添谊盯着阶梯摆放的泵瓶糖浆,心里的灯泡却忽然灭了,突兀地产生了一个很邪恶的念头。
  他的手触碰上按泵。一泵、两泵、三泵……再多一点?
  尚未完全融化的五泵糖浆浮在富有油脂的咖啡液表面,像毁灭的岩浆。许添谊从冰箱取出牛奶加上,再用搅拌棒调和开,仅剩暗流游动——这是一杯充满榛果香气,馥郁地令人战栗的拿铁。
  他端起来,又放下。
  要不还是算了吧,这和喂大郎喝药无甚差别。
  “在做咖啡吗?”
  做坏事太心虚,竟然彻底没听见融在地毯里的脚步声,许添谊差点把杯子掼到地上:“没什么……嗯,对的,咖啡。”
  大郎站到他身后。
  许添谊硬着头皮夺回主动权,露出职业的微笑:“贺总,您喝什么,拿铁好吗?”
  贺之昭说好和谢谢,没有离开的意思。
  许添谊从上面的橱柜里又重新拿了个杯子,即便没有扭头,他也知道,贺之昭一定站在后面认真地看着。
  一如前尘往事,两人在大院,他负责站在前面张牙舞爪,贺之昭在后面当沉默的影子。但他讨厌什么都能想到这虚无缥缈的岁月。
  有道目光蛰在身上,许添谊木着脸,像咖啡店第一天上任的咖啡师。他快速操作完了咖啡机上的菜单,以刻意强调自己的熟练。
  然后两人一同沉默地注视着机器再次投入运作,缓缓淌出醇厚的浓缩液。
  安静中,许添谊开始无来由焦躁,怀疑咖啡机的出液速度是否太慢了些。
  扭头,就看到贺之昭原本一同垂眼看着咖啡机运作,和他对视,就类似腼腆地笑了一下。
  许添谊心里郁结着一股气,难以抒发,堵在心口。每当贺之昭露出大型犬一样的微笑,无时无刻散发着明显的善意,就更加有燎原之势。
  他不明白这游刃有余的友好从何而来,且因为知道是真心实意而非伪善,所以更加讨厌,很想给自己老板的脸来上一拳。
  许添谊忍耐着这种会让他失业的冲动,直到把做好的咖啡送出手。
  也许放上五泵糖,也是想知道,贺之昭因此会露出什么不同的表情?
  幸免于难,一无所知的贺总小心接过杯子,喝了口,赞说:“非常好喝。”或因为脱离中文的使用环境太久,口语能力退化,他有时用词显得用力过猛。
  许添谊的情绪跌宕起伏,因为这四个字,一瞬间,将自己的气,沮丧又无可奈何地统统放掉了。
  你对自己以前的秘书或助理,也会这样吗?
  贺之昭扫到桌上那杯,冲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不喝吗?”
  一句话让人进退维谷,也像孽力回馈。泄气的许添谊只能端起杯子,或许只是有点甜呢?
  下一秒,被榛果味糖浆的甜蜜暴击,他的表情管理终于失控,背过身猛烈地咳嗽起来。
  贺之昭上前,拍了拍秘书的背,贴心。待他不咳了,又问:“晚上一起健身吗?”眼神神秘地真挚。
  许添谊泪眼婆娑,被蛊惑了:“好的。”
  没道理拒绝啊,锻炼身体多好,坚持下来有肌肉,硬邦邦的,这样打人也疼,他练成了首先就把贺之昭的脑袋揍成拨浪鼓。
  许秘书亲自排摸,截止晚上七点,共完成六家周边健身房的实地踩点。从地理位置到装修环境、设备数量新旧,全部都在他的考察范围内。
  经过严格筛选,他挑出了两家健身房作为备选,在贺之昭同意后,又敲定了其中一间作为最终的健身场所。
  许添谊并无健身的习惯,自然也无健身的装备。为了约定,等踩完点,他又匆忙去隔壁的商场置办了一套运动装。
  全部完成,临近约定的时间,只能旷了晚饭。每做选择,他总能轻易将利己的部分向后拖延,甚至舍弃。
  许添谊抵达目的地。
  这是间半自助的健身房,24小时营业,只要缴费后输入密码就可以进入。大约因为时间太晚,又位于CBD,这个时段一个别的顾客都没有,连打扫卫生的保洁员也偷闲走开了,极为安静。
  他坐着等待十分钟,九点,贺之昭背着运动包准时出现了。
  两人首次不在工作场合相见,还是独处,许添谊有些尴尬,觉得直着眼睛看太露骨,许添谊盯着身前落地镜里贺之昭的样子。
  贺之昭脱掉了克己复礼的大衣、西装和衬衫,穿着宽大的运动外套,这让他看上去年轻了几岁。
  “前段时间太忙了,没怎么运动。”贺总卸了包,颇有遗憾,随即问,“小谊,你平时运动吗?”
  许添谊不假思索:“当然。”如果陪着陈彬彬的太太逛商场也算的话。
  实际从小到大统共跟着舍友,进过两次大学宿舍楼下的免费健身房,也只尝试过最简单的跑步机,今天是因为一种冲动驱使才答应了下来。许多器材摆在那,他都叫不出名字。
  “那我们可以经常一起来。”贺之昭极为高兴,将自己的包卸了,再脱了外套,许添谊强势地接了过去,放到更衣室寄存。
  贺之昭问:“有什么健身计划吗?”
  “没有。”许添谊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业余,谨慎地站在贺之昭的身后,打算跟着依葫芦画瓢。
  他抬起眼,就看到镜中两人清晰的身影。
  连外套也脱掉,贺之昭轻装上阵,只穿了件短袖的速干衣,配运动短裤。
  这么壮?!
  许添谊佯装镇定,眼神多次礼貌地移开,最后忍无可忍,干巴巴道:“你这衣服买小了一号吧。”
  贺之昭毫无自觉地拉了拉衣摆:“不合适吗?我只有健身的时候会穿,很舒服。”
  太不合适了。
  许添谊无言。或许是加拿大食物里的激素比较多吧。
  他的眼神无法挪开,这显得很下三滥,可是他根本控制不住。
  比衬衫带去的视觉冲击力更加猛烈。
  许添谊的瞳孔地震,心情难以描摹。大概因为相形见绌、自惭形秽、无地自容。
  为什么小学时候还矮他一点点,感觉不会打架的、弱不经风的人,现在会不仅身高直逼一米九,肱二头肌发达,连胸肌也——
  许添谊的视线黏在上面,自尊心支离破碎。
  他能看见胸肌清晰的轮廓,和上面隐约的两粒。
  为什么这么大?
 
 
第29章 傻瓜才会假装坚强吗?
  没有健身过的人常对健身有一些浅薄功利的看法,这包括对健身过程痛苦的轻视,和对收获成果的急切。
  不巧,许添谊两样全占。
  健身房的大灯熄灭了,仅有两个昏暗的氛围灯亮着。落地的玻璃窗外,隔壁商厦外立面的天幕屏不停切换着画面,当红的男明星捧着粉底液微笑。远处江面灯光交错,这应该是很美,值得欣赏的瞬间。
  除却此刻他坐在腿屈伸训练器上。
  十分钟前,两人完成了热身动作,贺之昭说:“今天我要先锻炼大腿。”
  许添谊对健身的认识还停留在举举哑铃、上个跑步机。许多固定器械不认识,不知道怎么用,怕露怯,遂装模作样跟在贺之昭旁边,在一模一样的器械上落了座。
  不同的机器对应训练不同的部位,连哪一块肌肉负责发力都分工明确。
  许添谊发现贺之昭提速了,憋了股气也跟着快起来。
  随着小腿缓慢将那圆柱样的东西抬起,贺之昭的大腿雕刻出精密的肌肉线条。感觉一脚能蹬死八个陈彬彬。
  贺之昭已经开始热身,许添谊只能跟上,
  许添谊很累,且疑惑。
  他不明白,为什么对方看上去游刃有余的动作,他坐上去如此吃力,直到大腿接近发抖才能将那圆柱缓慢撼动起来。
  真实答案也很简单,因为没有任何健身基础,上来就进行力量练习本就吃力,第二个重要原因是前一个使用的傻逼器材归位不到位,将调整重量的插销放在了最后一个插片上,意味着训练者要负荷最大的重量进行训练动作。
  一个对初初健身者极为不合理的参数。
  一旁贺之昭训练的速度并不快,许添谊一开始还能勉强咬着牙跟上,等做了十个以后,大有筋疲力敝之感。
  心跳不断变快,手脚开始发软。没有摄入足够热量的身体开始发出警告。
  千钧一发之际,贺之昭提速了。
  好胜心让许添谊憋了口气,也跟着咬牙快了起来。他误以为那种不适,是因为太久没运动造成的,又再接再厉坚持了两记。
  呼吸终于无法摄入足量的氧气,眼前逐渐模糊。
  过度通气?为什么会这时候发作?
  许添谊的眼前开始发黑,眼中冒出金星。他如同搁浅的鱼,动作放了慢倍速。紧接着整个人佝偻了起来。
  一片模糊中,他听见有人问:“小谊?”
  像遗失很久的名字,忽然被人打捞上来。
  为什么要这么叫他?
  这么叫他的,只有很久很久以前他最好、也最坏的一个朋友。
  ……
  争强好胜的许添谊已经什么都感受不到了。他只眩晕。
  天地混沌,山抱水,水绕山,层层叠叠,恰如盘古开天辟地前。
  天哪。
  贺之昭迅速将人从机器上抱下来,翻了个面揽在怀里。
  他通过翻开眼皮,倾听心跳,感受人中处呼吸等手段,冷静地判断得出:“吃晚饭了吗?你可能是低血糖了。”
  许添谊浑身使不上力气,双手无力地垂在地上,一种骑士中箭弥留的姿态。听见问题,只气若游丝地摇了摇头。
  贺之昭一手搂着他上半身,一手拿过自己的运动水壶,说:“里面是电解质水,你喝一点。”
  世界如波纹。许添谊眼前发晕,听到头顶上有人这么说,后知后觉乖乖张嘴。
  贺之昭搂着他上半身拔了拔,让他起来些,然后将运动水壶上的吸管口塞进许添谊的嘴里,将瓶子慢慢倒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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