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眠自己只是个别人心情不好时的大型玩偶。
午膳也跟早膳时差不多,除了他跟在宁轻鸿身后,被牵着走时,会发现宁轻鸿会无缘无故地停下来,静静看着远处的风景出神。
一行人也被迫停了下来,但无人敢上前催促。
乌憬也只好安静下来,他扒拉着宁轻鸿重新换上的常服,顺着他的视线张望了几眼,却什么都瞧不出来,看不出哪里特别。
但对方就是可以出神很久。
他跟着站了快两刻钟,腿都酸了,才忍不住累,扯扯人的袖子催促。
身后的拂尘几乎都要跪下来了,却见千岁爷只是淡淡瞧了天子一眼,就继续朝膳厅走去,于是他猛然松下一口气。
一直到了入夜,宁轻鸿也是在养心殿歇下的。
寝殿内宫灯一一点起,浮金靥也一刻不停地燃着,乌憬只着件里衣,装作很忙似的,去翻着被宫人拿下来,放到案桌上的木盒。
里面装满了宁轻鸿送过来的物什。
乌憬有些纠结地拿出两个布老虎,其中一个之前被他拿过去跟御花园的小狗丢着玩,之前沾满了灰尘跟小狗口水,虽然被宫人又洗干净了。
但是……
他总觉得宁轻鸿是喜欢干净的人,可能还有一点洁癖,他脸上、手上脏了都会用帕子给他擦。
之前让他脱衣服好腻害也是因为他身上脏兮兮的。
乌憬把那只被弄脏的布老虎放回去,就抱了一个出来,然后踌躇地站在原地,不敢过去。
他第一次清醒地跟宁轻鸿同榻入眠,说不紧张肯定是假的,之前一次是他发了热,还有一次是他早早就睡了过去。
而且醒来的时候,还是安安分分的,他睡在里面,宁轻鸿睡在外侧。
等下不会也要抱着睡吧?
乌憬原地纠结着。
乌憬偷偷掀开帘子,瞧见宁轻鸿正站在榻前,因为才从浴池回来,身上只系着一织金锦的裘衣。
拂尘正在为其解着裘衣,等主子自己卸下头上的玉冠后,才捧着退下。
宁轻鸿微微侧身,精准无比地看向藏在帘子后面偷看的少年天子。
乌憬霎时手忙脚乱地放下帘子,好一会儿,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走回来。
他又想起燕荷送给自己的那个小木盒,还在他的床榻底下藏着呢,宁轻鸿应该是对自己没有什么想法的吧?
他只是个布老虎而已。
乌憬催眠自己,他抱着自己的布老虎,慢吞吞地爬上床。
宁轻鸿正在把床榻边的灯熄了,灯一熄,屏风后守夜的宫人也纷纷将殿内点着的宫灯熄灭。
明亮缓慢地转变成昏暗,
再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
乌憬正给自己做着心理准备,等宁轻鸿躺下来,他就粘过去,很简单的!
等听到身边的响声静止后,乌憬才抱着布老虎翻了个身,下一瞬,就在夜色中感受到身旁人刚沐浴完后的暖意。
他很小心地贴过去,一手抱着布老虎,一手搂着人。
宁轻鸿微微蹙眉,“夜里不许乱动。”
乌憬有些心虚,“乌乌不动。”
他睡姿可好了!
乌憬自我感觉。
他补充道,“乌乌抱布老虎,哥哥抱乌乌,布老虎不会动的。”意思就是他跟布老虎一样,才不会乱动。
宁轻鸿顿了顿,探出指尖,将乌憬怀里硌到他的布老虎放到枕边,“也不许出声。”
乌憬在心里说着小话,哼唧了没一会儿,就困顿地睡着了。
他的睡姿的确不敢恭维,到后半夜,已经变成八爪鱼缠到宁轻鸿身上了,所幸,宁轻鸿睡前吃了太医院的药,并未被他弄醒。
翌日,因为晓得千岁爷病中不会上朝,拂尘也并未来唤,醒得最早的,反而是昨日睡了快一整天的乌憬。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趴在人身上醒了好一会儿神,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身边的人是谁。
乌憬霎时清醒,小心翼翼地收回自己乱放的手跟腿,从宁轻鸿身上爬起来,跪坐在榻边。
因为姿势变高,瞬间注意到昨夜被宁轻鸿放到枕边外侧的布老虎,似乎掉了下去。
就掉在床榻边。
乌憬纠结了一下捡还是不捡,他看了看似乎还在熟睡的宁轻鸿,迟疑了一会儿,才以这个姿势,弯眼探身,手臂撑在床榻的外侧,身体支在宁轻鸿上方,另一手努力地往地下伸去,准备去捡掉在地上的布老虎。
大半个身子都前倾了过去,乌憬低着脑袋,快趴在宁轻鸿身上了,不知他看到了床榻底下的什么,呆滞了一瞬。
咦?
作者有话说:
55困惑:?
第36章 又撒谎 都去哪里了
他的两个盘子,捡回来的漂亮小石头,燕荷的木盒子,还有那根连在一起的九个环!
都去哪里了?!
乌憬怀疑是不是太暗了,他没看清,更努力地低了低脑袋,往床底看去。
还是一片空空如也。
他还保持着伸手去够地上的布老虎的姿势,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又很迷茫地咽了咽口水。
乌憬想到了他上次在那个木盒里没有找到的九个铜环,一时怔住了原地,又安慰自己可能是宫人把他放在床底下的东西捡走丢掉了。
以为是垃圾。
可是他叠得好好的……
而且他放在这里,不就是因为平日里宫人清扫寝殿,不会注意边角的地方吗?
会不会——
乌憬不敢再想下去,因为宁轻鸿就睡在一旁。
“在看什么?”
耳边突然响起四个字,语气平淡,不紧不慢地问。
乌憬慌慌张张地想撑起身,又想去抓地上的布老虎,最后手忙脚乱地都快不知道自己的手跟脚放到哪里了。
在宁轻鸿半支起身时,“啪”地一下倒在人怀里。
乌憬大脑一片空白,过了片刻,才想缩着向后退,下一瞬,又被人按着脊背拦住,他愣了愣,试探地喊,“哥哥?”
宁轻鸿没出声,一片沉寂。
乌憬能感受到头顶传来的视线,不知是打量,还是其他的什么,瞧得他头皮发麻。
他吞吞吐吐又着急地道,“布,布老虎!”
快结巴了。
“布老虎掉地上了,乌乌捡。”
“哥哥看。”
一时听不见声响,乌憬悄悄抬眸看过去,发现宁轻鸿靠在榻上,似乎还未清醒般,有些惫懒地半阖着眸,不动声色地瞧着他。
少年天子颇有些自暴自弃的,学昨日那般,换了个姿势,跪坐在人身上,不知是想讨好地将此事揭过去,还是为了其他的什么。
主动搂住人的脖颈,躲开人的视线。
如果发现了,宁轻鸿应该不会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会不会真的是宫人清走了?
乌憬有些难过,其余物什并不怎么珍贵,丢了也可以再找,但燕荷送给他的那个小木盒也不见了。
跟宁轻鸿送给他的九连环不一样,因为对方可以买很多很多九连环,但那个药膏肯定花了燕荷不少心思,对她自己应该也是很贵重的。
乌憬有些自责,自己把别人的礼物弄丢了。
不然今天去问问平日洒扫的宫人好了?
乌憬趴在宁轻鸿身上想了一会儿,慢慢地收拾起情绪,又开心起来,好奇地看了看依旧阖着眸的宁轻鸿,他小声唤,“哥哥?”
秋日的清晨依旧有些冷意,但因为被褥还带着睡了一夜的暖意,即使刚睡醒,也依旧很暖乎,更不用说他跟宁轻鸿挨得这么近。
是一个很舒服的姿势,也很舒服的温度。
乌憬又唤了一遍,“哥哥?”
宁轻鸿将手搭在他的背部,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发,好一会儿,才不疾不徐地睁眼看去。
外头的天已大亮,日光透光窗棂跟帘幔,让人将床榻间的物什也瞧得清清楚楚。
乌憬好奇地眨眨眼,似乎在奇怪为什么对方不搭理自己,于是又唤了一声,“哥哥早?”软乎得跟人一样,没有半点脾气。
日光甚至将眼底的剔透照得分明。
宁轻鸿垂着眼,低眸看着人,良久,眉眼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他极轻地阖了一下眸,似乎仅是倏忽间,唇角就染上一丝笑意。
“早。”
他说。
宁轻鸿搂抱着人,指尖极其自然地挑起乌憬的下颔,掐着人的两侧颊尖,瞧了好半响,才笑叹道,“乌乌好乖。”
他语速缓慢,近乎床榻间的低喃。
乌憬懵懂地看着仅是转眼之间,前后变化如同两人的宁轻鸿,有些恍惚,可他习惯了宁轻鸿这副淡淡笑着的模样,只以为先前是对方没有睡醒。
但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宁轻鸿低低笑,“怎么还会自己坐在哥哥怀里?”他似乎瞧见了什么,松开手,拿起乌憬手上那只布偶,微微眯起眸,笑着问,“当真是去捡布老虎了?”
乌憬愣愣地点头,又说了一遍,“掉了,乌乌捡。”
宁轻鸿轻声,似意有所指,“好。”他笑,“无论乌乌说什么,哥哥都会信。”
宁轻鸿又抬手,指尖在乌憬眼尾处摩挲着,“这两日辛苦乌乌了,待会儿乌乌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可好?”
他话音刚落,坐在他怀里的少年天子,眼睛霎时亮了。
宁轻鸿笑,“好了,乌乌快些从哥哥身上下去。”外头已经有听见主子起了,候在床帘外的宫人们了。
乌憬透过床幔,隐约看见外头的人影,有些不好意思,慢吞吞地从宁轻鸿身上爬了下来。
自己先下了床榻。
宫人分外有眼色,在乌憬下榻时,就俯身掀起了帘帐,俱都眼观鼻鼻观心地不敢多看两位主子,生怕冒犯到了陛下同千岁爷。
宁轻鸿掀了被褥,从善如流地起身,宫人们从屏风后鱼贯而入。
拂尘捧着衣裳,问道,“爷,奴才昨夜派人从府里拿了您的衣裳跟官袍过来,早朝才结束,内阁大人们都在越极殿开着小朝会,您是……”
他也不是主子肚里的蛔虫,总得委婉问上一两句,才能分辨出千岁爷现下是个什么状况。
宁轻鸿,“去听听。”
拂尘立即换了官袍,为展着双臂的千岁爷换上。
“先去备膳,再叫探子过来,说说这两日京中发生的事,再让内阁候着,派个人去传话,任命春闱主考官一事,先不急。”
“日子还长着,免得传了出去,乱了人心。”
宁轻鸿不疾不徐地吩咐着,等他戴好九梁朝冠,换了身鹤补红袍,洗漱过后,所有事都有条不紊地处理着。
乌憬正在努力地放空大脑,想着待会儿他要一口气吃多少好吃的,还没想完,就听见宁轻鸿对自己道,“过来。”
乌憬开开心心地小跑过去,牵上宁轻鸿的手,无比期待一会儿的早膳。
等到了膳厅一瞧,却发现桌面上又摆着那碗令他痛恨得不行的药膳,乌憬步伐踌躇了一下,就被宁轻鸿牵了进去。
他们身后的宫人都跟得很远,就连拂尘也退掉了远处,身旁只跟着位内卫府太监打扮的探子,正低低禀报着什么。
因为要听事,宁轻鸿走得并不快,更像是在闲逛一般,偶尔才会说一两个字。
乌憬乖乖跟在他后面,不吵不闹,安安静静的。
直到迈入膳厅,那探子才极为识相地住了嘴,没再跟进去。
等拂尘领着宫人进来备完膳,乌憬正想拿筷,就被宁轻鸿反着用玉筷头轻点了下手背,“慢着。”
他让宫人将药膳一分为二,放至乌憬面前,言下之意,不要太明显。
为什么今日也让他喝这么难喝的东西?乌憬绞尽脑汁地想拒绝,“乌乌不要吃这个。”他别过脸,瞧上去有些不开心,“哥哥说乌乌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
若是在昨日,他断然不敢同宁轻鸿这么说话,可今日很显然,对方的心情看上去好了许多。
宁轻鸿噙着笑,“那哥哥喂乌乌?”
乌憬动作一僵,默默转过脸。
那他宁愿自己喝。
乌憬闭着眼,捧碗慢慢地咽了下去,缓了好一会儿,才拿起筷子大开朵颐,这个肉尝一口,那个肉也尝一口。
拂尘瞧了眼端着药膳一勺一勺吃下去,随后只吃了些清淡菜食的千岁爷,又看了看奔着肉食去的天子,欲言又止。
他轻声问,“爷,要不要……”示意地看了一眼陛下。
宁轻鸿道,“不用,陛下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既然说了,也作不得反悔。”他摇首笑,“成日在宫内不去动弹,补补身子也好。”
他吃得少,还得吃一碗药,汤汤水水就能饱腹,没一会儿,宁轻鸿就放下了筷。
拂尘呈上铜盆,让主子洗漱着。
宁轻鸿用帕子抹了抹手,起身,瞧了眼还没吃完的乌憬,用指尖阻了阻少年迟疑着放下手,想跟着自己走的动作,“乌乌先吃着,哥哥待会儿就回来了。”
宁轻鸿又看向拂尘,“越极殿远着,就让陛下候着罢。”他背身,徐徐走了出去。
千岁爷一走,养心殿原本伺候的宫人也换了回来,乌憬高高兴兴地吃饱了肚子,准备去御花园找小狗玩。
看见重新回来的燕荷时,都有一种好久不见的错觉,也想起来险些又被他忘记的事。
乌憬犹犹豫豫的,拉了拉燕荷的袖角,“燕荷姐姐?”
低眉垂首跟在一旁的燕荷诧异地看了天子一眼,不等她问,就听见乌憬信任地问她,“乌乌放在床榻下的小石头不见了,燕荷姐姐知道它们去哪里了吗?”
乌憬的声音不大,其余宫人并不如燕荷一般,是贴身伺候,只有燕荷一人听得分明。
“小石头?”燕荷反应过来后神色复杂,她顿了片刻,“兴许是被清走了,我知道了,待会儿去问问其他人。”
怕乌憬听不懂,私下里燕荷并不会有过多的称呼。
乌憬放下一颗心,“谢谢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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