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方?”
“付队……”岳越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资料,头皮一阵发麻,“叫、叫方羽。她的弟弟叫……叫方尧。”
方尧?那个是失踪的方尧!
“……方羽是廖静丰的前妻。”
陈璇翘?
这名字里藏着两个人的名字:方尧加方羽……
尤拓被一闷棍砸晕后的眼冒金星在他醒来时发作,他后脑勺传来的钝痛,让他想伸手去揉,却发现自己的手被铁链锁住了,嘴巴里塞进了一块味道奇怪的布子。
尤拓努力地睁开了双眼,视线从模糊到清晰。
他先看到朗闻昔被麻绳绑在地上,还没有苏醒;又看到乔小洋被固定在类似手术台的床上被堵住了嘴巴。
乔小洋望着他,眼泪在他的脸颊上还没有干透,眼眶里的泪水依然在打转。尤拓拼命地挣扎着想要挣脱开铁链的束缚,他的乔小洋明明就在眼前,但他却无能力。
一声轻笑打断了尤拓的动作,尤拓顺着声音望了过去,女人披着白色的大氅坐在红木椅子上,他手边的木质小方桌上放着一颗面熟的脑袋。
女人纤长的手指随意地拨弄着头颅上的发丝,指尖划过了发青干瘪的皮肤,他笑着,笑声是一个成年男子的声音。
“你醒了?前天狼突击队八连三排一队长——尤拓,我没说错吧?!”
尤拓的身份很少有人知道,乔家也一直对外保密,这个女人……不,是男人怎么知道?!尤拓望着对方,艰难地吞咽着唾沫。
男人提起旗袍,站起身走到了尤拓的面前,缓缓地蹲下身时还不忘将下摆拢好,不至于走光。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陈璇翘,你也可以叫我——方尧。”
方尧说着拿下了塞在尤拓口中的抹布,尤拓沉声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方尧笑着,眉眼间带着女人才有的妩媚,他捏着尤拓的下巴说:“我啊?”说着他的手指向了小方桌上的人头,“我在帮他,呵呵,实现……愿、望!”
尤拓看了一眼人头,眼神又回到了方尧的身上,他厉声吼道:“疯子!”
方尧笑着,声音里带着一份愉悦,“疯子?你说我吗?疯子……”方尧发出了一连串的笑声,每一个音节里都带着诡异的畅快,“疯子在那儿呢!”
“你要怎么才能放人!?”尤拓不想和他讨论‘疯子是谁’的问题,他只想赶紧去到乔小洋的身边。
或许是他们说话的声音太大,朗闻昔也从昏迷的状态苏醒过来,他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就是摆在小方桌上的头颅,惊得他喊出了声音。
方尧听到朗闻昔的动静转过了身,他立刻换上了女人的声音,说道:“朗画家醒了?”
朗闻昔扭过头,看到陈璇翘向他走了过来,他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身体。
因为当时在黑暗中,他看到一棍子敲晕尤拓的人正是陈璇翘,那时候她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尤拓的身后,陈璇翘手中的棍子落下时,朗闻昔清楚地听到,她用男声说着:“欢迎,我的客人!”
“你?你……你到底是女的?还是……男的?”朗闻昔脑袋里一片混乱,他不敢置信看着眼前他所以为的女人。
“你觉得我是女的?还是……男的。”当陈璇翘说到‘男的’两个字的时候,声音切换成了男人的声音。
这种吊诡的恐惧感让朗闻昔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重新介绍一下,我叫方尧。”方尧说着回到了那颗头的旁边。
方尧?这个名字好熟悉?
朗闻昔突然想起来,当时他在警局里,曾经摹画过失踪者的头骨像,其中一名失踪人员似乎就叫这个名字。
朗闻昔重新审视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一个人再怎么整容,如果不磨骨那么他的头骨型就还保持着原本的样子,改变的只有个人的皮肉。
方尧双手捧起桌上的脑袋来到朗闻昔的面前,瞬间放大的面孔让朗闻昔瞬间作呕。
“不打个招呼嘛?!怎么……不认识了?”方尧说着,一举一动之间还保持着女性的姿态。
“……”朗闻昔躲开了头颅的靠近,呼吸滞涩在了他的喉咙。
方尧看着朗闻昔惊恐的样子,放肆地大笑起来,期间用的声音尖利的女声。
方尧怀抱着脑袋站起了身,他都到一个被蒙着的画架前,将盖在上面黑丝绒布一把扯了下来,一副卡拉瓦乔的作品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朗闻昔一眼就认出了这张画,卡拉瓦乔的《提着歌利亚头颅的大卫》。
画中,大卫一手拿着带血的长剑,一手提着歌利亚的头颅,而歌利亚的那张面孔就是卡拉瓦乔本人的脸,那张脸上显示着在被砍头时不可避免地呼喊与扭曲。年轻而脆弱的大卫提着歌利亚的头颅向人们展示着他的成果,他终于战胜了巨人歌利亚的威胁。
朗闻昔明白画中的隐喻,他看着眼神逐渐暗淡下来的方尧,似乎明白了什么。
——廖静丰,或许就是那个画中的巨人歌利亚。
如《圣经》故事中写到的那般,巨人歌利亚是残暴与杀戮的象征,他迫害着一切,并施以暴行。
那么现实中的受害者又是谁呢?
是方尧,还是陈璇翘?
“他啊,是我姐姐的爱人,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穿得彬彬有礼完全没有画家的气质,但我能感觉到他其实是自由的,他用他的方式让我对他产生了悖德的爱意,并让我走上了绘画这条道路,我以为的我以为是能像他那样,成为别人仰慕的画家。可是……画家也会变成疯子……”方尧低头看着怀里的头颅,眼神里不再有光。
“他最喜欢的画家就是卡拉瓦乔,不过他更喜欢卡拉瓦乔笔下的少年,他们美丽、年轻、柔媚、带着隐晦的挑|逗与情|色。这大概是廖静丰最没有办法抗拒的,后来他查阅了很多相关的资料,知道卡拉瓦乔作品中的少年们很多都出自于一个男孩的缩影后,他就……疯了!”方尧抬起头望向了朗闻昔,“你知道……是谁吗?!”
“……明、明蒂尼?”
“嗯。”方尧点了点头,“从那起他开始收集与明蒂尼相似的男孩子的五官与肢体,他说他要复活明蒂尼,哈哈哈哈哈哈哈……”
方尧急促的笑声中带着哭腔,他弯下腰将廖静丰的头死死地抱在了怀里。
“可是,他的明蒂尼不是我以为的明狄你”方尧声音中带着痛苦的挣扎,“我也不想……我没有办法……”
方尧说着撩开了自己的旗袍,大声地说道:“我……我是个男的啊!”
“哈哈哈,五年了,我终于可以告诉别人,我是个男的了,我叫方尧。可……我的这张脸已经不属于这个名字了……”
朗闻昔看着方尧平坦的下腹已经失去了男性的象征,他作为一个他自己都无法认可的性别活了下来!
藏在方尧背后的故事,错综复杂。
“……我,还要完成他最后一个愿望,他的‘明蒂尼’还缺一只会拉小提琴的右手。”方尧说着,看向了乔小洋。
“你敢!”
“等等!”
尤拓和朗闻昔同时喊了出来。
可却挡不住方尧提着刀走向了在床上拼命挣扎的乔小洋。
三个月前,画展的预告会上,乔小洋第一次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
没有人会想到,这双会画画的手,还能拉出如此动人的小提琴曲。
卡拉瓦乔画中的少年们虽然手弹着鲁特琴,但小提琴的影子总有迹可循,或许明蒂尼真正会的乐器应该是小提琴。
——你好,我叫廖静丰,你演奏的《云雀》很好听。
廖静丰最后的目光落在了乔小洋右手中指骨节的红痣上……
第七十七章 小偷是个骗子(上)
六月进入了考试热,天气也变得闷热起来。
朗闻昔坐在车库出租屋外的凉亭下,看着复习题发呆,付斯礼拿着微凉的可乐放在了他的额头上,朗闻昔直起身接过可乐,发现可乐瓶盖已经是拧过的了。
朗闻昔猛灌了一口,然后不顾形象地打了个嗝。
“慢点喝,别激着嗓子!”付斯礼在他的身边坐下,将一旁的复习资料合上。
“明天考试别紧张,好好考,我等你出来。”付斯礼捏了捏朗闻昔的肩膀,他能感觉出来这段时间朗闻昔在认真地复习,成绩也有了很大的进步,虽然是临时抱佛脚,但对于艺术生来讲,朗闻昔现在的成绩已经完全可以考上个普通高校的美术专业。
朗闻昔没有做声,后仰着脑袋看着付斯礼。
考试结束后,他们就要分道扬镳了吗?再相遇又会是什么时候能?也未来是没有未来的……
日暮的夜风出去了暑气,鼓起了少年白色衬衣的衣领,付斯礼低头正好看到了朗闻昔锁骨间的痣,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轻轻的碰触着。
细腻的抚摸让少年的皮肤被碰触得又热又痒,他攥住付斯礼不安分的手指,说道:“别闹,外面呢。”
这大概是他说过频次最多的词——‘别闹’,但他总会妥协于他的‘霸道’。
他俯下身,从背后抱住了朗闻昔,“朗闻昔,不许让我失望。”
——可能,我要先说声抱歉了。
2009年6月7日,小雨转阴,气温:23-27℃。
高考比朗闻昔预想的要顺利得多,一方面是因为考场设立在别的学校,朗闻昔几乎没有遇到同校的人;另一方面职高的学生大概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人会参加高考。
朗闻昔看着卷子,上面居然有付斯礼帮自己押到的题。
奋笔疾书间,窗户被六月的风吹开了,空气中带着昨晚雨后的泥土味,朗闻昔坐在靠窗边的位置上,闭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在作文最后一个句号收尾落下后,朗闻昔合上笔盖,看着自己的语文试卷,他猜想如果是付斯礼看到他的答卷也会为此而感到开心吧,上100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第一场考试结束后,朗闻昔走出考场,看到很多考生的家长都焦急地等在了大门口,他似乎也并不羡慕,因为付斯礼就站在离他不远的树荫下等着他。
付斯礼推着自行车走到朗闻昔的面前,他拍了拍自行车的后座说:“走,哥专车接你回去。”
朗闻昔坐在他的后座上,侧着脑袋抵在付斯礼的背上问:“下午,还来接我吗?”
“接!接上你,咱们去看外公!”付斯礼向后挺了挺背,让朗闻昔枕得更舒服一下。
“嗯。”
下午也是付斯礼骑着自行车送朗闻昔去考试的,数学不是朗闻昔的长项,付斯礼安慰他,别有压力,能考到多少是多少,咱不差那点儿分。
朗闻昔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参与着这次的高考,其实对于已经做好了决定的他来讲,成绩的多少与他的未来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想给付斯礼这段时间为他的付出有个交代。
然而,朗闻昔并没有等到付斯礼如约来接他,付斯礼掐着时间给朗闻昔打了一通电话,“接不了你了,你先来医院吧。”
“怎么了?”朗闻昔的心一颤,生怕是外公出什么事儿了。
“你别急,是外公的透析时间调前了,需要家属陪同,打你电话没人接就打我这里。”
朗闻昔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他立刻打了个车赶去了医院,到的时候外公已经被推回了病房。隔着玻璃,朗闻昔看到外公已经睡着了。
付斯礼偷偷地握住了朗闻昔的手,低声说:“没事儿,可能需要观察一下,明天我在医院看着外公,你别担心。”
“谢谢你。”朗闻昔回握住了付斯礼的手,他的指尖轻触在付斯礼的掌心里,能够感觉到他手心里的细汗,朗闻昔知道付斯礼在陪着外公透析时,他也是害怕的。
付斯礼转过身揉了揉朗闻昔的头发,说道:“不许跟我客气。”
朗闻昔想上前一步抱住付斯礼,可是差一步的距离时,朗闻昔克制地收回了自己的想法。
是夜,外公被转入了普通病房,两人坐在医院空荡的走廊椅子上,付斯礼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说:“要不睡一会儿吧,明天还有考试。”
朗闻昔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是躺在付斯礼的腿上的,付斯礼一只手揽着他的后背,另一只手替他垫着头,他们距离很近近到他能嗅到对方T恤上的洗衣粉的味道。
朗闻昔又重新闭上眼睛,他享受着为数不多与付斯礼相依的日子,这些日积月累的缱绻是朗闻昔19年来最珍贵的回忆,付斯礼把温柔都给了他,他放不下更舍不掉。
他后悔了……那一刻他将外公和付斯礼放在了同一个天平上,这次是付斯礼赢了。
文综考试结束后,朗闻昔走出校门,打算随便找个地方混口吃的填饱肚子,他刚拐弯一辆熟悉的车型停在了他的面前,秦淑媛摇下车窗让他上来。
朗闻昔坐进了副驾驶,秦淑媛将餐盒递到了他的面前。
“我包了粽子,听说寓意好。”秦淑媛的脸色不太好,看起来像是熬了夜,眼睛底下泛着乌青。
朗闻昔打开了餐盒的盖子,粽子是剥好的,用格子分开装着,还冒着热气。
“我本来想像别的家长一样,能给自己的儿子做顿高考餐,但现在看来是不需要了。”秦淑媛嘴里说着遗憾,但语气里却有着藏不住的骄傲。
“所以这个便宜让我占了。”朗闻昔一不留神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你可以这么理解。”秦淑媛也不藏着掖着,她偷偷地去看过朗闻昔的外公,也看到付斯礼一刻不离地守在那里,她虽然和付斯礼分开了十多年,但她作为母亲多多少少还是了解自己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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