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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溟一回家就联系了华清殿的小道士,说他确定了曲小溪的灵魂还在,他都摸到了。
小道士闻言吓了一跳,立马一通电话打过来,问霍溟有没有事。
“我没事啊。特别好。”霍溟不明所以。
“哥们你太行了!你不害怕的吗?你怎么就能确定那是你认识的人?万一是孤魂野鬼怎么办!”
霍溟被劈头盖脸一顿教训,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起身,大声道:“我都摸到了!那个手绝对是他!”
小道士语塞片刻,问:“……你听到他声音了吗?看到他的样子了吗?摸个手就能摸出来……你还会摸骨啊?”
“反正我能摸出来。”霍溟咕哝道,“小师傅,你别和我绕弯子了,就说能不能让人回来吧。那个冒牌货一直占着他的身体,他连话都说不了,该害怕了。”
小道士就当霍溟摸到的真的是他朋友,语重心长道:“你要是真牵住他的手了,他还能给你回应,那你这位朋友可有些了不得。”
霍溟不解:“怎么?”
“普通人魂魄离体只会越来越虚弱,搞不好就魂飞魄散了,你这朋友不仅没散,还能摸到你个大活人,还是阳气这么重的活人,他这灵魂得多厉害啊。”
小道士没敢说一般有这本事的都得是厉鬼,他还是怀疑霍溟摸的不是他朋友,而是个路过的大妖怪。
小道士一边给远在外省的师父发消息,一边劝霍溟:“你别轻举妄动,等我师父回来了给你朋友看看,如果真的是被夺舍了,我师父一定会把你朋友找回来的。”
“对了,你朋友的家人知不知道这件事,回头师父要做法,监护人不同意可不行。”
霍溟一时沉默,他也说不好小傻子的家人会不会相信夺舍这么离谱的事情。而且看曲母亲自到华清殿还愿的样子,她大概真的没发现自己的儿子换了个人。
霍溟道:“我会和他家里人联系。”
“那就行。”小道士叮嘱他,“你千万别和不明来路的东西接触了,再说,和离体的魂魄接触久了对你们双方都不好。”
霍溟嘴上答应得痛快,挂了电话就想明天到学校要怎么和曲小溪交流。
小道士说和鬼魂有肢体接触会损害自身的阳气,霍溟倒不怕这个,可小道士又说,他身上的阳气也有可能伤害到曲小溪。
那霍溟就得多几分斟酌了。
霍溟想,虽然不能肢体接触,但他可以让曲小溪写字呀。
纸和笔都准备好了。
他当然不能放曲小溪一个人孤零零待着。
小傻子会难过的。
*
霍溟考虑得再好,到第二天早上,这些想法也都破灭了。
整整一个上午,霍溟对着空气使了半天劲儿,没能得到半分回应。
担心是因为离[曲小溪]太近,曲小溪不方便出来,一早上四个课间,霍溟拿着纸笔跑去教室外尝试了各种距离,结果都没能召唤出他的小傻子同桌。
霍溟不经有些害怕,不会昨天握了一会儿手,真的伤到曲小溪的魂魄了吧?
他慌里慌张给小道士发消息,想问问有没有什么修复灵魂的办法。
小道士愈发怀疑霍溟被厉鬼迷了心窍,赶紧狂拍师父的头像催人回来,又谨慎地回复:没办法,只能静养。
霍溟收起手机,“失手”碰落在地的橡皮还躺在那里,没有半分变化。
教室里的人已经走空,霍溟再不去食堂,饭都该被抢完了。
他站起身,顿了顿,耳根微红,视线找不到落点,只好垂下眼睫,对着空气喃喃道:“你……我等你。好一点了就想办法告诉我,但别碰我,你会受伤。我把橡皮放桌上,等你好了,挪一下橡皮我就知道了。”
“……或者别的提示,我会注意。只要告诉我一声你还在。”
“我……我很担心你。”
霍溟说完这些话,就遭不住一个人在空教室里自言自语的羞耻,埋头快步走出教室,到最后甚至是小跑着去食堂,赶在后堂阿姨撂勺子前一刻打到了午饭。
事实上霍溟真的是对着空气冷酷又娇羞地安排了一番,曲小溪这只小幽灵根本不在教室。
入了深秋,教学楼旁的树彻底枯萎,掉落的树叶被扫走大半,只剩树根的泥土里混着些,腐化成肥。
曲小溪坐在树边的长条木凳上,抬头望着被干条条的树枝割成碎片的天空,苍白一片,好像离他很远很远。
他不敢坐在教室,坐在霍溟身边。
他一定会忍不住的。
只要霍溟找他,他一定不忍心让对方的期待落空。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曲小溪低下头时只来得及看到男生略显窘迫的背影。
曲小溪看着男生越跑越远,蜷缩着手指碰到自己的手心,掌心的那点温度像是被霍溟带走了,凉凉的。
“……好冷。”曲小溪抱住自己的膝盖。
天气越来越冷,大家都换上长袖长裤,坐在枯树下的曲小溪还是那身纯白色的短袖衬衫,垂落的脖颈露出大片皮肤,寒风顺势而入,吹得衬衫鼓起一片,也将小傻子冻了个透彻。
小傻子只好努力地缩得更紧。
他的怀里塞着自己的手,仿佛在徒劳地挽留一抹早已消散的余温。
第十九章
“咕噜噜——”
放在桌角的橡皮从指尖溜走,滚落在地。
霍溟盯着地上一动不动的橡皮长久出神,预备铃响了都没听到。
来往的脚步渐歇,一只白净秀气的手忽然出现在霍溟的视野里,捡起了橡皮。
霍溟猛地抬头,对上一张每天都在脑海里描摹千百遍的脸。
“曲……”
随手捡起橡皮的[曲小溪]见霍溟一副呆住的样子,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挂上了笑意:“发什么呆呢?”
霍溟眉头狠狠一皱,接过[曲小溪]递来的橡皮不道谢不说,还冷下声道:“多管闲事。”
“吃枪药了?”[曲小溪]白他一眼,轻踹霍溟的椅子一脚,从他身后挤进自己的座位,“你这两天发什么神经,总是挂着一张脸。”
[曲小溪]本来还想趁热打铁,让一起“友好”参观过画展的霍溟夏梨促进促进感情,结果从周一开始霍溟就脸黑赛包公,夏梨都看出霍溟心情不好,劝他平时小心一点别惹到霍溟了。
霍溟沉着脸看[曲小溪],他注意到[曲小溪]刚给他递橡皮的手上红着一块,想也没想地拽过[曲小溪]的手,问道:“怎么把手弄成这样了?”
[曲小溪]越来越摸不清自己这个同桌的脾气,他看了眼自己的右手,中指因为这段时间写太多卷子磨红了一块。
过去曲小溪不常用笔,用也是画画,抓笔姿势不一样,手上的茧很薄。现在[曲小溪]要写作业,要做笔记,用得多了,自然磨出一块痕迹。
“我要写字啊。”[曲小溪]道,又笑,“你是没见过笔茧吗?”
“原来不是这样的。”霍溟目光黑沉沉地盯着[曲小溪],像是在透过熟悉的皮囊看向其后藏着的人,咬着牙质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曲小溪]没由来的心慌,他很快压下心底的奇异,微微歪头,一脸不解地看着霍溟:“什么想干什么?我爱学习还有错了?你管我手上长不长茧呢。”
霍溟盯着[曲小溪],仿佛下一秒就会开口揭穿[曲小溪]的假面。
两个人谁也没有挪开视线,好似在无声地较量着什么。
很快上课铃敲响,老师进了教室。霍溟又盯着[曲小溪]看了几秒,轻轻甩开他的手,一脸生气地别过脸。
“我去,这哥多少有点大病。”[曲小溪]缓缓从心底松口气,这下是真的有些打消撮合霍溟和夏梨的念头了。
系统没有回应[曲小溪]的吐槽,只是冷冷瞥了眼一旁寒着脸记笔记的霍溟。
那块橡皮又被霍溟放在了桌角,像是在等着谁来拿起它。
……
快一周的时间,霍溟都没能抓住曲小溪存在的蛛丝马迹。
他找不到真正的曲小溪了,他弄丢了他的小傻子同桌。
从一开始的耐心等候,到越来越焦躁,越来越不安,霍溟很害怕曲小溪的灵魂真的消失了,不见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周一的霍溟一个人对着空教室说话还会感到害羞,周五的霍溟已经能面不改色在自己的座位上自言自语。
夏梨课间经常过来找[曲小溪],见了几次霍溟的状态,觉得不放心,还问他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要不要请假休息一下。
霍溟看了夏梨许久,撇开眼淡声道:“不用。”
霍溟对夏梨的存在很好奇。他一直暗暗观察着[曲小溪],他想弄清楚,[曲小溪]到底为什么要接近夏梨,夏梨有什么特别的,这和他占据曲小溪的身体有没有关系。
如果可以的话,霍溟很想直接扯着[曲小溪]的领子问他到底是什么东西,凭什么用曲小溪的身体,凭什么打乱曲小溪的人生。可他又害怕彻底撕破脸会让[曲小溪]恼羞成怒,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曲小溪就是[曲小溪]握在手里最大的人质,没有万全的保障下,霍溟不想打草惊蛇。
可现在霍溟根本找不到曲小溪。
又一个上午结束。
霍溟点了点毫无动静的橡皮擦,轻叹道:“小傻子,回来了就动一动橡皮。我想知道你还在不在。我真的,很担心你。”
坐在霍溟前排的男生听他霍哥碎碎念好几天了,虽然听不清霍溟在和谁说话,但也是真怕了霍溟的精神状况,铃一打就窜出座位,直奔食堂而去。
霍溟也收起桌上的卷子,准备去食堂,走之前还警告[曲小溪]:“不许碰我的橡皮。”
[曲小溪]低骂了一句“神经”,撞开霍溟跑去找夏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美术老师的事,夏梨这周的心情也不好,时常一脸忧郁,和[曲小溪]的关系倒是更亲近了。
霍溟一手插着兜不远不近地跟在二人身后下楼,恍惚间似乎看到楼梯一角站着一个穿着短袖的人。
柔顺的黑发,白皙的脸颊,仰头看着他的目光专注又认真。
一晃眼那道影子又消失不见。
霍溟捏了捏眉心,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中午要抢饭,人散得快。楼梯里没几个人,霍溟想着刚才的一瞥,望着楼梯拐角,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他在想要不要去那个角落叫一声“曲小溪”,又觉得自己在发神经。
正想着,霍溟不该有任何差错的一步居然踏空,他想要稳住身形,却像是被人推了一把,直直向楼下摔去。
视线里直对的就是放在角落里的消防柜,尖锐的一角向着霍溟,在他的眼前不断扩大。
肾上腺素飙升,眼前的一切都在放慢。
霍溟以为自己会被撞得头破血流,搞不好小命都得交代在这儿。
大脑一片空白时他又听到了那天在跑道上听到的呼喊,这次带着急切,带着惊慌。
“霍溟!”
霍溟被一股更重的力道撞开,狠狠摔在了消防柜旁。
慢放的画面恢复流转,伴随着几声惊呼,楼梯上下的人都围了过来,担忧道:“同学,你还好吗?”
即使避开了消防柜,霍溟也摔得不轻。他的眼前泛着黑,强撑着一抹意识在人群中寻找。
什么都没能找到。
霍溟在楼梯摔倒的事很快传到班主任那儿,好在人没什么大事,就是晕了一下,马上又醒了过来。不过校医说以防万一,还是让家长领去医院检查一趟。
一班的班主任给霍溟的家长打了电话,赶到校医室亲自探望霍溟。
霍少爷没事人一样坐在校医室床上,想站起来,被校医摁回去:“你就躺着吧,万一磕出个脑震荡怎么办?还是等你家长来了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我真没事,别给我家长打电话。”
“已经打了。”班主任打断霍溟。
霍溟放弃挣扎,坐回床上看着老班:“我真的没事。”
“有事没事医生说了算。”班主任打了午饭过来,放在床边的小柜子上,轻拍了霍溟的肩一把,说,“我刚去看了监控,你怎么回事,下个楼梯都能摔倒。要不是你小子机灵,转了个身,差点就要磕破脑袋了。”
霍溟想说些什么,顿了一下问:“我身边没人吗?”
“没有。”班主任道,“离你最近的人都离你有两米远,根本碰不到你。你是觉得有人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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