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在这个时候并没有扫过她们两人,所以也没有看到盛景郁顺着向鹿昭倾侧过去的身形。
“所以你不让我碰的,就是问题的关键。”
欢呼嘈杂中,盛景郁靠在鹿昭的耳侧,对她如是说道。
鹿昭眼神猛地一滞,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直面的感受到盛景郁恐怖如斯的观察力。
掌心里平躺着的彩片还残留着这人手指的温度,就那么小小的,不起眼的一抹,却在冷风中灼热的明显。
鹿昭想着否认,想着理由,可她的脑袋却像是被这寒风冻住了一样。
最后却是盛景郁先出声音,不紧不慢的对她提醒道:“鹿老师,你该下台了。”
台上台下的热烈庆祝中,工作人员却不得懈怠,时时刻刻都得盯着舞台流程。
鹿昭闻声猛地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台下急的就差上台来喊自己的小姑娘。
她没有时间解释,也没有办法掩盖了。
这件所有人都在竭力隐瞒的事情终究还是被盛景郁豁开了一个口子,风倒涌进来,冬夜低落的温度令人麻痹,也分不清是冷风,还是暖风。
跨年仪式结束,舞台上的彩片被迅速整理干净。
只有那片由盛景郁放进鹿昭手里的彩片得以幸免。
长裙偏偏,舞台幽静。
盛景郁款款站在中央,鹿昭被引导着走下后台。
伴奏如清风拂面,鹿昭耳边紧接着传来了盛景郁的歌声。
还是如过去一样,空灵圣洁,一下就拨开了周围的吵嚷。
似乎也是快要临近结尾,后台的节奏也慢了下来。
有些工作人员也得以有空欣赏景韵复出的首舞台,走廊中央的大厅上挂着的电视,也调到了自己的直播频道。
“这首歌是我今年下半年即将发行的专辑里的一首,今天先唱给你听。”
就在鹿昭路过电视的时候,盛景郁的声音响了起来。
镜头特意在她说话的时候推了近景,灰银色的瞳子平静而深邃,温和的笑意像是对着台下的观众,也像是穿过屏幕,对着那一边的观众。
而鹿昭也站在那一边。
盛景郁这首歌的前奏不是很长,那简单的旋律徘徊在冬夜的空中,寒风下依旧轻盈。
在一个很是难进的点上她举起了手里的话筒:“神秘的森林枝丫纵横,褐色的土壤铺满了沉厚的雪。”
“飞鸟掠过长空,我于尽头看到了一头鹿。”
盛景郁的嗓音透亮,像是冬日里最纯粹的冰川。
刚刚开唱前说的那句话,盛景郁都一直没有说“你们”。
她说的始终都是“你”。
这首歌她是唱给鹿昭听的。
是她刚刚恢复声音大时候,就对鹿昭许下的承诺。
盛景郁的眼瞳中闪过一丝晦涩的恍然。
所以鹿昭当时才会说“如果景韵有一首歌也会为我唱起,我会很高兴的”,所以她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是搭弓射箭,是围场做草。”
“是压过积雪发出的脚步声,惊扰到所有。”
“是乘兴既往,是败兴而归。”
“是朝阳溶化了千里冰封的冻土,荒芜里也会生出新芽。”
盛景郁在一系列的排比下,诉说着那头鹿出现,停留,又消失在世界里的样子。
这首盛景郁在鹿昭在自己身边时没能做完的歌,终于在她离开的那一刻被填好了旋律。
这歌一贯的带着盛景郁疏远于世的感觉,却又比往日的风格多了一些下沉的真实感。
即使是e5的高度,她依旧如过去一样,轻而易举的扬了上去,只是诉诸的不再是活的疏离,而是生的希望。
因为遇到了那头鹿,所以草野活了过来。
“长风略过山林间抖动,枯黄的落叶被新生的青芽顶掉。”
“飞鸟掠过长空,我于尽头看到了一头鹿。”
喃喃的,盛景郁唱到了最后一句。
她将自己的情绪毫不吝啬的展示,全场听得潸然泪下,在没有人注意到的后台,鹿昭感觉自己的腿被死死的钉在了原地。
她无处躲避,全盘接受着盛景郁的情绪。
那早就埋进她身体里的提子伸出了藤蔓,紧箍在她的心脏上,随着盛景郁的每一句慢慢收紧。
【不知道景老师这半年经历了什么,但我感觉这首歌比之前的歌都要深刻。】
【好好听啊,就让我感觉景韵好像在专门唱给我似的。】
【怕不是专门唱给某位鹿姓小姐的。】
【很好,今天景老师又在猛踹柜门了hhhhh】
……
弹幕里感慨与玩笑混杂,又一次把景韵跟鹿昭捆绑在了一起。
而盛景郁就这样看向台下,用她的眸子,直直的望向镜头。
直直的穿透了鹿昭的心底。
鹿昭知道了,无论如何盛景郁都不会放弃自己。
就像自己无法放弃爱她一样,她也不可能放弃。
她爱她。 。
跨年的狂欢结束,世界又重新回归了它平静的生活。
盛景郁从南城回来,住回了她在A的别墅,她之间就很少参加各种活动,即使是现在公开露面,也没有改变她隐士一般的生活,除了一些代言的广告要新拍,她基本上没有出过门。
也就是前两天覃尘来请过她一次,她去参加了。
不过没有见到她想见的人,没待多久就回来了。
想到这里,盛景郁微眯了眯眼。
落地窗前的摇椅轻轻晃动着,这一小块区域里烘满了暖阳。
盛景郁的腿上盖着一条毯子,长长的一声轻叹后,她便向后昂起了头来,任由日光在她长而密的眼睫上晕开一层金光。
冬日的雪纷扬铺满了整一面落地窗,同房间里极简的设计铺展交融,将所有的中心汇聚在盛景郁身上,暖意中带着无法趋避的清冷,远远的看着就像是一幅别有深意的西式油画。
程辛从外推门进来,看的有些失神。
而尽管盛景郁闭着眼睛,可她还是敏锐的听到了动响,唇瓣轻拨:“来了?”
“啊……”程辛没来有的心虚,听着盛景郁这话,点了点头,“今天不是要体检的吗?”
“对,没错。”缓缓回应着,盛景郁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那厚重的毯子同那纤细的手臂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程辛看着盛景郁有些不忍,劝道:“阿郁,你这样总是在家里也不是回事,你现在最需要出去换换心情,我知道一个地方……”
“不是很想出去。”
程辛没说完,就被盛景郁径直打断了。
不知道是此刻日光落进来的太过刺眼,她的眉间似有一丝不悦。
程辛听着,心脏猛地一滞,接着又起几分纠结,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径直问道:“你是不想出去,还是不想跟我出去。”
盛景郁却只是平静的看了程辛一眼:“你想多了。”
也不知道该不该说盛景郁的手机亮起的是个时候,她说着垂眼看了一眼手机,接着就像是为了证明她不是对程辛介怀,对她道:“既然要出去,那地址就由我来选吧。”
程辛脸上喜悦:“好啊,你说去哪里,今天做完检查后,我就陪你去哪里。”
“那我们去这个地方吧。”盛景郁说着调出了手机导航。
程辛看着却是一脸意外:“酒吧?”
“是啊。”盛景郁浅笑了一下,“你要跟我去吗?” 。
日落西山,冬日里的夜晚总是来的比其他季节要遭很多。
A市有名的商业街早早的就亮起了霓虹灯火,长街里满是不同酒吧开门交串传出的歌声。
其中一家,无论隔多久,开多少次门,传出来的都是景韵的歌声。
这家酒吧的老板是景韵的骨灰级粉丝,上次的景韵专场就是她办的,这次她特意选在这个周末人流量最大的时候办了景韵专场,欢迎景韵回归。
昏暗中只有大屏幕上的景韵是清晰的,帷帽之下是她如冰川般纯净清冷的声音。
服务生端着一杯酒送到了角落的卡座,鹿昭点头示意,侧脸晦暗的藏在阴影里。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来这里了。
反正明天没有通告,这一晚上都是她的,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神秘的森林枝丫纵横,褐色的土壤铺满了沉厚的雪……”
熟悉的声线略过鹿昭的耳廓,她抬头看去就对上了盛景郁望向镜头的眼睛。
那是前不久景韵跨年演唱会唱的那首歌。
鹿昭抬起的目光兀的怔住了。
周围都是应唱的声音,没有人注意到有一个Alpha在微怔过后,放下了酒杯,逃避似的去了洗手间。
冷水冲不淡脑袋中萦绕的酒意,越是想要按下什么就越腾起来。
鹿昭步伐慢吞的从里面走出来,像是特意设计的,洗手间的门口正好同酒吧大门斜对,冷风吹过来,再醉的人都要被冻醒了。
也是这个时候,鹿昭在不远处前后进来的几人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不对,应该说两个。
盛景郁。
还有程辛。
程,辛。
“……”
酒精劲儿上来了,鹿昭快步过去,一把就握住了走在最里侧的盛景郁的手臂。
程辛被吓了一跳,而盛景郁并不茫然。
昏暗的灯光,她看到了那双她想看到的眼睛。
第129章
鞋跟快速敲击在地面上,同景韵的歌声形成了强烈的差异。
走在前面的客人不免被这声音吸引了注意力,可还没看清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刚刚关上的门就又被推了开来。
冬夜里的寒风兀的涌了进来,温度逆差掀的人头发凌乱。
而鹿昭拉着盛景郁走得飞快,只留程辛一个人站在原地,接受着周围朝她投来的目光,以及帮刚刚出去的那两人跟过来查看情况的服务生解释。
尽管有冷风吹拂过在脸上,可还是吹得人不清醒。
鹿昭脚步凌厉,拉着盛景郁就朝酒吧后面的小巷走去,灯光昏暗,盛景郁只能看得到鹿昭紧握着的她手腕的手。
刹车来得突然,盛景郁根本没有什么预料,整个人撞在了鹿昭的身上。
似乎从刚刚开始这人就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也没管她撞没撞疼,转过身来就将她抵靠在了一旁的墙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经费紧张,酒吧后面的墙体跟前面的门脸简直天差地别。
没有刻意抹平的墙体上细密的排布着凹凸粗粒,尽管有厚重的衣物做垫,可盛景郁的后背还是传来一道疼意。
正吃痛着,一扑温吞的气流就靠着盛景郁的脸侧落下。
简易的路灯闪烁着昏黄老旧的灯光,照的鹿昭的眸子没有了过去的温和。
两个人在这人迹罕至巷子里相对而立,交错的视线涌动着万种情绪。
而鹿昭还没有开口,盛景郁就先昂起了她的下巴。
她平静从容,她明知故问,蹙起的眉头痕迹明显:“鹿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事实证明,这样生分的称呼的确具有很强的攻击性。
鹿昭听着,握着盛景郁手腕的手不受控的紧了一下,她在跟酒精抗争,也在遏制着自己脾气,压低着声音,对盛景郁道:“你病才好了几天,怎么就来这里喝酒了,她程辛不是医生吗?连这也不替你想吗?你怎么能来这里?”
可盛景郁似乎并不想鹿昭这般好的控制着自己。
她抬眸看向鹿昭,语气淡淡的将她的话捡出了最核心的问题:“你是想说我怎么能来这里,还是想说,我怎么能跟程辛来这里?”
从路灯的角度看过去,鹿昭的影子已然将盛景郁完全笼罩。
她应该是那个上位者,可实际上抬头仰视着她的盛景郁才是那个上位者。
只是简单的一个反问,就挑明起了鹿昭刚刚没有遏制住自己的原因。
鹿昭就这样注视着盛景郁,唇瓣拨开的语气低沉不详:“你故意的。”
“难道我就能保证我一定会在这里碰到你吗?”盛景郁轻声反问道。
要说是故意,盛景郁的确是故意的。
但也不全是。
除了死亡,世界上没有百分之百一定会发生的事情。
盛景郁只是看到了这家鹿昭经常去的酒吧发的今晚景韵专场的宣传,想起了她跟鹿昭第一次见面的事情。
鹿昭来,或者不来,从概率学的角度来说是一半一半。
但就是百分之五十,甚至几率更甚的事情,盛景郁都要去试一试。
她有必须要说的话亲口说给鹿昭。
尤其是刚刚只是看到了程辛出现在自己身边,就变得这样不顾一切的鹿昭。
这么想着,盛景郁的手腕就慢慢的绕出了鹿昭的手。
只是那划过的手指并没有着急离开刚刚禁锢着她的手掌,前些日刚刚修剪好的指甲已然长出了一点,圆润而平滑的略过内侧的掌心。
一下一下,一寸一寸。
指甲轻轻的剐蹭带着细微的痒意,在这原本应该令人神经感知麻木的冬夜里,相反其道的异常敏感。
本就被酒精烘的满是热意的心脏跳的更快了,鹿昭还站在这里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盛景郁刚刚的反问,盛景郁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了起来:“鹿小姐,你给我的苹果,我昨天就已经吃完了。”
这句话似是在解释盛景郁今天之所以会跟程辛来这里的原因,也是在提醒鹿昭,盛景郁的确是懂她的那个人。
于是鹿昭反手就又握住了那只刚刚一直徘徊自己掌心的手:“那我带你去买。”
可盛景郁却没有要跟鹿昭离开的意思,反而接着问道:“鹿小姐不问一问我想不想要吗?”
“鹿小姐怎么就觉得你给我的苹果,你替我做的决定就是最好的?”
盛景郁反声质问着自己,闪烁的灯光折着她眸子里的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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