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封建迷信,也从没听过烧香把人烧活的。
他们也对文青峰的决策举双手双脚赞成。
只有那位拄着拐杖的老本家又慢吞吞地拦住了他:“你爸的病,可都看你了啊!”
文青峰此次对老本家冷漠了许多:“他看我,我也急着看他,就不在这里多消磨时光了。”
说着就拂袖而去,只留下原地叹息的老本家。
文青峰跟老婆孩子来到帝都的那天,文羽病情恶化得极其严重,病危通知书下了一道又一道,主治医生明确告知他,文羽现在就是靠仪器吊着命,随时有可能离开,好转几乎已经成了天方夜谭。
文青峰与老婆儿子面面相觑——明明说昨天还能坐起来自主进食的,怎么今天就忽然变成了这样?
主治医生也在叹息:“病人基础病太多,随便恶化一点就是致命的,总之,你们也准备好吧……”
他没有再说下去,文青峰的脸也跟着黑了下来。
难道这个决策真的有问题?难道真的要回祖宅再去烧香?
但他顾不得多想,只问主治医生还能不能见父亲一面。
主治医生表情有些为难,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想来可能是真的最后一面了,还是要顾及一下病人家属情绪的。
文青峰做好防护,慢慢走到了父亲面前。
父亲比昨天照片上更加苍老瘦削,整个人陷进被褥里,几乎要被大片的白色吞没了。
到时候,灵堂大概也是这样的白……
文青峰有些绝望地心想。
仪器波动了两下,文羽居然睁开了眼。
文青峰微微一愣,上前了一步。
文羽喉咙里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挤过来的那样:“你不该……你不该……”
“爸,爸,我来看你啊,爸……”文青峰有些焦急地上前,想抓住父亲的手。
奈何那只手上全是各种管子,他根本没有下手的地方。
“也罢,也罢,都是命……”文羽嘴角的笑容里带了些嘲讽的意味:“骨灰……回祖祠……”
他断断续续说完这些,终于停止了呼吸。
医生护士们一涌而入,竭力准备着各种抢救手段。
文青峰退了出去——他知道,父亲刚才交代他的,是最后的话了。
说来神奇,从小他就很烦去祖祠烧香上供,长大了也尽可能逃离,这么多年过去,他又回到了那里,但……
但他心里依旧是不信的。
是因为他的不信所以导致了父亲的离世?
文青峰忽然打了个没来由的寒颤。
父亲毫无理由的天赋,父亲非凡的成就,如此种种,仿佛都像是天外飞来的东西一样,直直落在父亲身上……
所有的事桩桩件件,像是珠子一样穿成了一串。
他忽然相信了祖祠里的那些东西,没有一刻比现在更信了。
但已经晚了。
文羽被宣告死亡,就在这一刻。
文羽过世的事引起了一小片小小的波澜。
走在大年初一,这日子不知道是算好还是不算好。
季晓萍一连发了数十条动态,楚词也在宿舍群里被众人小小刷屏了一波。
文羽走了,阿怜的目的是不是达到了?
她有些兴奋的摸出手机给阿怜打电话,半晌,依旧无人接听。
楚词心凉了半截,但依旧不甘心。
现在天晚了,明天一早,大年初二,她必须要去一趟时生古镇,跟阿怜一起过年!
到时候要买些花才好。
楚词一边想,一边在外卖平台下了单。
想了想,又翻箱倒柜找出来别人送给自己的礼物——两把古代名家折扇。
到时候给阿怜送去,给她的库存添砖加瓦!
还有冬天的水果,也不能给她落下。
每次给阿怜买东西,楚词总能找到花钱的乐趣,看着阿怜摆弄花朵、闻水果的样子,她的心中就有极大的满足感。
下好单已经是半夜了,楚词有些幸福地抱着手机沉沉睡去。
也许明天一早,她就可以带着这些东西去时生古镇。
那里还是熟悉的模样,小兰在擦擦洗洗,油条四处乱逛,阿怜则坐在她的“二楼”或者后院上网、看书……
多好。
第68章 遮
年初二。
一大早,楚词草草吃过两口早饭,就拎着个包往外跑。
楚谓“啧”了两声:“这么着急?见的恐怕不是普通朋友吧?”
楚词一想到要去时生古镇,心情就格外好,也不跟楚谓斗嘴,只丢下一句“你少管”就出了门。
周姨看在眼里,转头就跟李月华对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楚词没要司机送——她几乎从来没要司机送过。
先是打了车去取水果,再就是在外卖软件上通知店家开始往时生古镇送花。
她掐算着时间。
现在是过年,街上人不多,也不堵车,按照时间,她应该跟花差不多时间到古董店。
新年第一见!
她特意将自己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顿,打扮也都按照阿怜的审美来,这下见面,还不给她美死?
车马上开到时生古镇时,楚词手机上来了个陌生电话,被标记为外卖/出租车。
大概是花到了。
她笑着接起了电话。
“顾客新年好!就是我想问一下,咱们这边配送的地址是时生古镇里面一个叫无事古董店的地方吗?”电话那头的外卖员问道。
“对啊,你到了吗?”楚词说道。
“到是到了……”外卖员的声音犹犹豫豫的:“我找了一圈,没看到有这家店啊……”
“啊?不可能!”楚词叫出了声,随后又赶紧调整了自己的音量:“古镇里有一条河对不对?”
“对,我就在河边。”外卖员说道。
“顺着河往下走,能看到桥,还有一棵很大的树,树上挂了很多祈福的东西,你能看到吗?”楚词耐心地描述着一切。
那条路她走了无数次,闭着眼都能在脑子里描画出那里的样子。
“能,能,然后呢?”外卖员继续问道。
“树旁边就是古董店啊,黑色的门,门不高,挂着个牌子,上面写了无事两个字,能看到吗?”楚词继续描述道。
电话那头有片刻的沉默,随后外卖员有些窘迫的声音传来:“没……没有哇……”
时生古镇里那样大的树只有一棵,挂满了福袋和红丝绸的树也只有那一棵,外卖员只要视力正常就绝不会认错,但……
楚词紧紧咬住下唇:“那你在古镇口等我,我马上就来。”
“哎,哎,好嘞。”外卖员如蒙大赦,赶紧答应了。
楚词提着水果跳下车,快步走到了古镇口。
外卖员穿着厚重的棉袄,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将一捧花举在胸前。
楚词上前接过花:“你真的找了吗?”
外卖员生怕楚词不行,立马掏出手机赌咒发誓:“美女,我真的找了,如果我骗你,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你看,你看这是我拍的照片,我就怕你不信,专门拍的。”
手机送到楚词面前,楚词看清了上面的照片。
一棵被不锈钢围栏围起来的树,树上挂满了各种红绸和福袋,树冠很大,树两旁都空着一片地方,一家店铺也没有。
楚词的一腔热血慢慢凉了下去。
“我没有骗你,真的。”外卖员还在着急地解释着。
楚词勉强笑了笑:“没事,可能是我记错了。”
“那……那我现在交给你了,就点送达了哈?”外卖员感觉楚词脸色很差,小心翼翼地继续说道。
“嗯,我不会给你差评的。”楚词怕外卖员误会,拿出手机当着面给了他一个好评。
“也不是这个意思……”外卖员挠了挠头:“还是祝您新年快乐哈。”
楚词点点头,将手机重新放回口袋里,空出来的手又重新提起地上的水果箱子。
外卖员绝尘而去,她则一步步朝着古镇里面走。
不见黄河心不死,她非要走进去瞧瞧。
还是那条熟悉的河,两边全是店铺,河上还有一座拱桥,楚词走过拱桥,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她方才已经在外卖员手机上看过了,此刻又站在实地看了个真切。
树还是那棵树,但周围是一截空空荡荡的围墙,什么都没有。
楚词站在树前,忽然想起她曾经与阿怜的对话。
“阿怜,有时候好羡慕你啊,神通广大,看到什么不平事都能出手解决……”当时,她与阿怜一起靠在塌上,一边看电影解说,一边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天。
“羡慕吧?但也有好些事是做不到的。”阿怜说道。
“比如呢?”她剥了个葡萄,送到阿怜嘴边。
到现在她都还记得,指尖碰到阿怜嘴唇的那个触感……
“比如不能让死物复活,不能创造出原本没有的东西。”阿怜将葡萄咽下去,伸手点了点面前的小茶杯。
茶杯里水位慢慢上涨,七分满的时候就停下了。
水是茶水,还有些温度,颜色是清亮的浅褐色。
“考考你,水是哪里来的?”阿怜笑着问。
楚词看了两眼就明白了,掀开一旁的茶壶盖子:“这里。”
阿怜满意地点点头:“不能无中生有,就算是要做个什么术法,也要先取象才行。”
楚词很快就联想到那个倒霉落水的女网红。
看她的神色,阿怜赞许地点点头。
“那原本就有的东西,能不能抹杀掉?”楚词继续问。
“年纪轻轻不学好,不能打打杀杀!”阿怜伸手在楚词脑门上弹了一下:“用在人身上的时候,是要讨口封的,祂也逃不脱。”
“那比如这杯水,要怎么变没有呢?”楚词看向茶杯。
阿怜伸手盖住茶杯:“遮住不就看不到了?何苦抹杀?”
“再或者……”楚词狡黠地笑,用阿怜手下拿过茶杯,一口喝下了肚:“这样也行是吧!”
*
遮住,对,遮住。
现在不是所有人的眼睛被遮住,就是古董店被遮住了!
她在这里总能找到的!
楚词心中重新燃起希望,立马放下手里的水果和鲜花,跑到大树边,对着围墙又摸又看。
围墙还是围墙,砖头整整齐齐,一块都没有突出。
楚词不死心,又蹲在地上,仔仔细细找寻着任何可能错过的痕迹。
“喂,喂,那个女孩,你在那里干嘛呢?”一个男声远远传来,叫住了楚词。
楚词抬头瞧,是古镇里的安保人员。
“你在找什么吗?丢了什么东西?”安保看一眼地上堆着的鲜花和水果,皱着眉头问道。
“没……没丢。”楚词摆摆手。
“那你在这里干嘛?没事赶紧离开啊,这是保护植物,根部不能轻易碰。”安保警惕地看着楚词。
“我……大叔,这里原先是不是有一家店铺?你记不记得?是一家古董店,大概有这么高,门是黑色的……”楚词站在树边,对着安保比比划划。
那安保原本过年值班就烦,此刻看到楚词像个神经病一样胡说八道,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你有病就去看病!这里是保护植物,保护植物听不懂?周围怎么可能有店铺?古镇里几百家店,就没有一家古董店,你记错了就赶紧走,该干嘛干嘛去!”
“不是……那我再看看……”楚词觉得跟大叔争执很没意思,便又走到了大树前,准备再细细找一遍,看看有没有被遮住的东西。
“喂,你想干嘛到底?还有拿的这些东西,这里是树,不能祭祀不能烧香,听懂没有?”安保大叔盯着地上的水果和鲜花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怕火。”楚词嘴上应着,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个念头——她在这里祭祀阿怜,阿怜会不会出来?
“那你还站着干嘛?走啊?这些东西,不是垃圾的话也带走,要是垃圾我就给你处理了!”安保大叔态度有些强硬。
“我就想再看看……”楚词还是站在古董店原来的位置上喃喃:“就在这里来着……”
八成是个神经病……家庭条件应该不错,怎么就给放出来了……
安保大叔上下打量着楚词,一边小声对着对讲机呼叫了一下支援。
疯子的力气都很大,他怕一个人制服不了。
支援还没到,楚词在摸到一处砖块时,忽然听到了头顶传来的一声叹息。
那声叹息像是从什么空旷的地方传来,还夹杂着层层叠叠的回声,不是阿怜的声音是谁?!
“大叔!”楚词叫出了声,吓得面前的大叔一个激灵。
“你刚刚听到了吗?有人在叹气!叹气!”楚词大声叫喊道。
支援的安保很快就到了,看到一个女孩正在对着同事大喊大叫,立马严阵以待,钢叉电棍盾牌全举了起来,预备着对付突然发疯的女孩。
又是一声叹息,就响在楚词头顶。
太真切了,真切到她觉得自己一抬头就能看到阿怜的脸一样!
楚词下意识抬头向上看,头顶是灰扑扑的天空,太阳掩藏在其中,像一颗发霉的蛋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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