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能想像得到,当这个魔术真正展示在观众面前时,所引发的那种山呼海啸般的轰动。
掌声,灯光,鲜花,热烈的欢呼,各大报纸和电视新闻中的焦点,出入公众场合前呼后拥的盛况,还有、那完全是必然的结果——滚滚而来的财富……
仅仅是想像而已,就仿佛在每个人心头都点燃了一把熊熊的火焰。
不知是谁第一个冲出门去,随即是不甘落后的第二个、第三个……冰天雪地的夜里,只匆忙披上外套的人们丝毫不觉得寒冷,眼睛里只有一个目标——
——那个仍然在表演的人偶所在的地方。
毫无疑问,操纵这个人偶表演的,就是近宫老师本人。
没有人去想近宫老师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是本能地向那里奔跑,像要抓住梦想中的一切。
近宫老师,也只是一个人而已,不是吗?
已经表演完毕的、近宫老师的人偶,静静地站在那里,站在红色的蔷薇花瓣和白色的雪花里,似乎在等待着他们。
但还没等他们来到近前,人偶却像是被迅速抽去了生命,委顿下来,歪七扭八地瘫在雪地上。
山神率先跑过去,想要抱起人偶的身体察看细节。
但他的动作瞬间僵住了,身体半弯着,手臂停在半空,相比之下倒更像一具拴着线的木偶。
随后上前的人们也发现了令山神如此恐惧的原因。
人偶那穿着鲜艳演出服的胸前,正插着一把刀。
上面带着暗红色的可疑痕迹的刀。
“这是……”
在由良间发问的同时,夕海双手抱头,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是血!是近宫老师的血!”
凄冷的月光洒在雪地上,也洒在斑驳的刀身上。那些暗红色的东西并没有完全凝固,顺着刀刃渗入了人偶的衣物,洇开一片,正像是血迹。
可是,操纵人偶的不就是近宫老师吗?
她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人偶?
刚刚还满心炽热的几个人,忽然感到毛骨悚然。
“我、我们还是……”一直不敢发言的樱庭,刚结结巴巴地开口,就被一阵怪异的笑声打断了。
像是吹拂着雪片的寒风般的笑声,在静夜中掠过树林的枝杈上方。
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到站在那里的另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比人偶瘦小一些的身影,也同样裹着黑色的披风,兜帽下一张惨白的纸面具将面容完全遮盖了起来。
不,不是近宫老师。
这是跳进所有人脑海的第一个念头。
尽管近宫老师是个利落干练的人,但以她的年龄、尤其是众人对她的了解来看,并不可能像这样轻巧地站在距离地面三米以上的树枝上。
那个黑色的身影简直像个没有重量的鬼魅。
鬼魅,是不会这么公然出现在很多人面前的。
他是——
人们再次不约而同地,涌上了第二个念头。
——他就是刚才操纵人偶的人。
——他是、魔术师。
近宫魔术团的魔术师们,虽然没有近宫老师的王者气质、但也各擅胜场的那些人,此刻都站在这里。
除了一个人。
但是,这不可能……
人们带着难以置信的心情,看到树上的人影摘下披风的兜帽,掀开了那张可怖的面具。
“高、高远?!”
面目清秀的瘦小少年像个鬼魅、或者影子一样站在高高的树枝间,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
冰冷的笑声掠过每个人耳畔时,简直像用针刺入耳膜,带着砭人骨髓的疼痛。
区区一介高中生学徒,就算他是老师的私生子也好,怎么可能如此熟练地表演出老师刚刚创作出的魔术!
还有那个酷似近宫老师、却已经被“杀死”的人偶……
他究竟是……
高远没有给他们太多的思考时间,一只手抬起,在空中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叭”的一声。
黑色的披风坠落下来,树杈之间已经空无一人。
“他、他是什么意思?”过了很久,夕海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一些,不可思议地问。
自己也不知道在问谁,或是要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如果不是地上还散落着那个近宫老师的人偶,雪地中点点的蔷薇花瓣仿佛飞溅出来的鲜血,刚才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无稽的乱梦。
山神低头望着那个胸口被插了一刀的人偶。
“他想告诉我们,近宫老师被他杀了……吗?”
“可是为什么?”由良间大声反驳,与其说是不信,不如说在以此赶走心中的恐惧,“老师是他的……”
“母亲”这个词没有说出来,他就蓦然顿住了,表情是一种恍然和不可置信混合在一起的扭曲。
“这很难理解吗?”左近寺阴阳怪气地说,“难道你不想独占老师的魔术创意?”
“我……那是我应得的!”由良间抗辩着,语气却有些软弱。
“这么说,左近寺你也是这么想的。”夕海故意拖长了声音,同时将外套又裹得紧了些,“平时倒不见你说话,光挑拨离间。”
“你这女人……”
“大家!”山神断然举起一只手,大声喝止,“现在不是内斗的时候。你们还想不想得到我们都梦寐以求的东西?”
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东西……吗?
“近宫老师的笔记本”——或者说,是集合了近宫老师毕生心血的所有创意。
毫无疑问,那个东西,此刻就在高远手中。
这个认知令所有人的精神为之一振。
“人不会凭空消失,刚才那些也只是魔术而已。”山神说。
这一次所有人都点了头。
“可是……他杀了近宫老师……”樱庭脸色苍白,说话更结巴了。
“那只是老师没有防备而已。”
“没错,我们还有这么多人呢!”
“他肯定躲到树林里去了。”
……
在共同的利益驱使下,明明是各怀鬼胎的群体临时团结在一起,断然向树林深处进发。
……一切、皆如所料。
高远站在树林中心冰封的湖畔,露出微笑。
山神等人没有花费太多工夫,就来到了树林深处的湖泊。
这个湖的面积并不算大,甚至在当地的旅游手册上都没有记载。
但此刻,在月光与白雪的映照下,它像是巨大的糖霜蛋糕一般,流露出童话般的梦幻气质。
高远那个站在湖心冰面上的身影也显得分外单薄。
“各位!”他分外优雅地微微躬身,宛若站在聚光灯下的舞台中央,“欢迎光临!”
那是一种将一切都掌控在手中的语气。
如果眼前这些人曾经听说过他前世那些事迹的话,将会不寒而栗的语气。
他们所看到的,不是那个年少懦弱的学徒高远,甚至也不是“上一次”曾经亲手除掉他们之中好几个人的、那个为母亲复仇的魔术团经理高远。
他是他们从来未曾见过的、将他人的性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
——地狱的傀儡师。
“哎呀哎呀!”高远戏谑地扫过对面的每一张脸庞。仅仅在树林中跋涉了这么点时间,他们已经变得气喘吁吁。一向娇惯的夕海就更是如此。
“你们好像……少了一位成员喔?”
几个人互相望了望,果然发现樱庭并没有跟上来。
“这么说,他放弃争夺‘这个东西’的权利了?”
尽管相隔了半个湖面的距离,众人还是清楚地看到,高远手中拿着的,是一个略显破旧的羊皮笔记本。
那就是、老师的笔记本吗?……
一把炽烈的火焰又从胸口燃起,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眼白充满血丝,呼吸粗重。
“喂,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由良间猛然向前迈了几步,并回头招呼,“他跑不掉的!”
“是啊!”高远笑吟吟地回答,顺手将笔记本丢在了脚下不远的地方,双手摊开,像魔术表演之前向观众的交代,“我就在这里——不过我想,或许你们能在得到‘这个’之后,放我一马?”
没有人在乎你的死活——所有人都这么想。但只有由良间说了出来。
“没有人……”
“好了!”山神以折衷的态度插了进来,也跟着由良间向前走去,“我们要的只是笔记本而已。”
“可是他杀了老师!”夕海叫道,脚下却不由自主地动了。
同时跟上来的还有左近寺。四个人放缓了脚步,但没有一个停下。
“那是他们母子之间的事啦!”左近寺冷冷地表示,“再说我们谁没有过同样的想法?”
要求老师把珍藏的绝活传给自己,如果不行,采取极端的手段也在所不惜。
这是四个人从来没有宣之于口、但彼此心领神会的共识。
一切行动都建立在这个共识之上。
而现在,得知老师已经不成为障碍之后,他们的目标就只剩下了笔记本。
这会是一场、没有底线的争夺。
深知人类的心理会阴暗到何等程度的高远,以俯视的姿态等待着。
等待那些没有提线、却根本是傀儡的“演员”们,开始他们的表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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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023
我们都需要一点时间。
对于山神来说,他急需摆脱的,是一直也无法提升到一流的魔术水准,和尴尬的兼职经理位置。
他是几个人里最先投入近宫老师门下的,无论从资历还是社交能力,都应该至少胜任一个副团长。
同时,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正在追求夕海。
而夕海对于金钱的胃口可不是那么容易就满足的。
由良间向来自命为近宫老师的首席弟子,天分在几个人之中首屈一指。
性情轻佻却缺乏一点灵感的他,对于老师的独门魔术已经觊觎了好几年。
平心而论,左近寺的实力并不在由良间以下,却因为形象的缘故,一直出任丑角。
在被低估的同时又不得不忍受所有人对外貌的嘲笑。
可以说每个人都有着走向极端的理由。
但导致他们真的走向极端的,是人类心灵中最阴暗自私的那部分。
高远前世和这几个人共事三年之久,太熟悉如何将这种东西激发出来了。
被那个魔术搅昏了头的他们甚至没有意识到,所谓“近宫老师死了”的这件事,根本就没有发生。
他们却因为这种虚假的血腥味,已经决定继续杀人了。
很有趣不是吗?
高远站在湖心积雪的冰层上,耐心地等待着。
走在最前面的由良间,已经越过了三分之一的湖面。
出于那种极端的利欲熏心,他并没有听到脚下传来的、偶然的一声清脆崩裂。
或者听到也不会在意的,此地的冬季,温度常常会达到零下10℃以下。12月正是上冻的季节,并不存在冰层融化的危险。
当然,那只是说正常的情况。
高远缓缓地抬起手挡住嘴唇,看起来像是个胆怯的姿势,其实他只是在掩饰唇边的笑意。
眼看着猎物走入圈套的猎人的笑意。
马上就要——
在又一声清脆的崩裂传来同时,湖岸上也响起了叫声。
“——高远!”
雪花仍然无休无止地飘落着。透过层层轻盈的雪幕,高远意外地看到了那个相当熟悉——应该说简直要厌烦死了的身影。
“高远,住手吧!”
明智看起来并不像他平时那样悠然自若。他居然没有戴眼镜,外套的扣子也扣错了,毫不掩饰的焦急神色竟让他显得更接近外貌这个年纪了。
像是睡过了头又匆匆爬起来赶去参加考试的学生。
因为这种想像,高远忍不住笑出声来。
“可是……”然后慢悠悠地回答说,“我现在什么也没有做。”
——你已经阻止不了了,这些陷入疯狂的惯性的人。
——谁也阻止不了。
似乎听到高远的心声一般,明智猛地甩了下手,又向前走了一步。
“各位!”他冲着走上湖面的四个人叫道,“不要再向前!马上回来!”
高远再次笑了。
看起来,他还没意识到他最大的一个失误。
也许是因为药物的作用,头脑还不是那么清醒吧。
这么一想,高远倒是好奇起来,这个人是怎么挣脱大剂量的安眠药控制的呢?
像高远预料的那样,明智谨慎地没有走上冰面,而前面的四个人则对他的喝令无动于衷。
“哟,家庭教师先生!”左近寺讽刺地笑着,“担心我们会伤害你的学生吗?”
恰恰相反——高远心想——他在担心的,是你们即将踏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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