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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手旁观(近代现代)——清明谷雨

时间:2021-09-01 09:27:41  作者:清明谷雨
  但张伯心里明得很,也不能真得罪了裴律,他们几个老骨头一双利眼很毒,裴律非池中之物,后面这一辈之中,无人能出其右。
  未来,终归是年轻人的。
  张伯放低了那副长辈姿态:“那就好,张伯知道你小子气度,不会真计较。”
  “平时也经常回来看看,别老气你爸,他对着你凶,其实平时跟我们去钓鱼爬山可没少念着你呢。”
  “你那么小就被你妈带去了国外,他怕你跟他不亲,很多话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但他真的是挂念你的。”
  裴律漆黑的眉眼隐在橙红的烟火里,没说话。
  真的挂念我,为什么从来没有去看过我呢?
  母亲工作太忙忘了把年幼的他锁在冰冻实验室里,他打电话向裴义文求救的时候为什么不接呢?
  张伯一走,裴律的身边又重新挤满了敬酒的身影。
  那么多敬酒的人里,只有梁番起身的动作稍稍慢了些,落了半步在后头。
  他本来心眼就比旁的人多一个,而且他是唯一一个见过裴律和那个闷葫芦书呆子单独相处是个什么样儿情形的人。
  那情形…… 甚至说得上诡异。
  不是他信不过裴律,而是他笃定,在场的所有人,但凡是见过那两人相处的模式,就不会对裴律今晚的表现如此深信不疑。
  于是,他点亮了手机的屏幕。
 
 
第48章 玉碎瓦未全
  作者有话说:稳住,不慌!后天见!啵啵!
  酒过三巡,裴律主动拿起酒杯,自请罚酒,说是自己年轻气盛不懂事,近段时间,给各家都添了不少麻烦,在这里向各位叔伯兄弟赔个罪。
  众人自然不敢与他真的计较些什么,甚至有人提出说,这并不是裴律的错,要怪就怪那个多事的小子,不识时务,小题大做,折腾出这么多麻烦还平白害小叶受了这么多不清不楚的苦楚。
  叶逸听他们一人一句这么一说,顿时也委屈了起来,仿佛自己才是受害者,如今终于沉冤得雪,还以德报怨,摆摆手宽容大度地说虽然对方确实态度恶劣,并且威胁他,让大家为他操了不少心。
  裴律面无表情冷眼旁观,或许姜醒真的说得对,他看人的眼光真的不怎么样。
  即便叶逸还远远算不上是他的朋友,但当初,他怎么也会和别人一样认为,眼前这个颠倒黑白心思歹毒的人只是单纯被宠得性子骄纵而已。
  酒杯里荡漾的水色映射出裴律眸心划过的一丝狠戾,转瞬即逝。他对这种一群乌合之众乌烟瘴气的场合上感到极度厌烦与不耐,但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忍耐着,微笑着。
  说不定,今晚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如今局势微妙非常,他和对方都拿捏着彼此七寸,裴律不放行叶逸的论文和学术信誉评定,那对方也钳制着姜醒的前途命门。
  叶逸本就是个二世祖草包,他玩得起,垮了也有叶家给他背书。
  但姜醒等不起,他还一腔热血满怀虔诚地追求科学追逐真理,手头上还有那么多科研成果蓄势待发。
  裴律不放过叶逸,他们也不准备放过姜醒。
  而且,那组姜醒辛辛苦苦研究出来的数据,若是不给叶逸发出去,那估计姜醒永远也发不出去,根本没有人敢要,最终失去时效性便再无人问津。
  裴律野心很大,不但要为姜醒这个名字永久解封,而且那组花费了姜醒巨大心血的数据,他也不打算放弃。
  付出未必会有收获。
  但那是别人。
  姜醒不同,有自己护航,裴律便要他做出的每一分努力都要得到应有的回报。
  裴律神色自然地融入了他们的话题,顺着众人的对姜醒的肆意讨伐惭愧地自责:“你们说的这个人——的确不声不响瞒了我不少事情,我本是看他沉默寡言并且木讷刻苦,以为是什么性情纯良之人,却没想到也耍了这样多的花花心思,但平白无故冤枉了叶逸主要还是我的责任。”
  叶逸听他这么说,争抢着道:“这怎么能怪你呢裴律哥!” 他摆了摆筷子,又忽然有些委屈:“不过前段时间你和他走得那么近,我以为你真的很喜欢他这个人呢。我还伤心了很久!”
  “没有的事,只是觉得他这个人嘴笨人又呆,看着可怜罢了,你别伤心了。”
  从梁番的位置看过去,裴律眼尾细长,嘴唇平静地吐出这些话的时候整个人更显薄情。
  叶父大抵也知道裴律这等才俊看不大上自己儿子叶逸,也看不上叶家,头一次见他这样低姿态,便也趁着众人都在,趁热打铁也是趁机施压:“是啊,我们家这傻小子以为真把你惹生气了,这些天闷闷不乐,生怕你这大哥不要他了,饭也不好好吃,家也懒得回,闷闷不乐的,我和你阿姨劝都不知怎么劝。”
  裴律眼神平静地看过去,挽起袖子 “是吗?那实在是抱歉。”
  其他人果然起哄:“阿律,你看你,做大哥的气量可不能这么小。”
  “是啊,小叶子从小就跟在你屁股后面跑,老叶的话都不听就听你的,摔个跤哭了都第一个找你。”
  “你小时候还喂过他呢。”
  裴律看向叶逸,对方有些羞涩地朝他笑了笑,裴律沉吟了一秒,道:“是我的不是,我看不如这样,为了补偿我的过失,叶逸那篇新论文,我亲自作序,就以实验室名义推荐,联合学委会选送,这份道歉的诚意,不知道够不够分量?”
  叶逸眼神一亮,受宠若惊的凑近他身边激动惊喜地问:“真的吗?裴律哥,你要亲自为我作序?这、这是我的第一篇重点刊物论文。”
  “自然是真的。这份导师分配下来的数据报告,你本来就有合作,其中数据和论点并不是一个人的功劳。” 裴律优雅从容地转了转腕表,冷酷道,“姜醒如此斤斤计较,心胸狭隘,完全不顾同仁情面和实验所的名声,不顾全大局,实在是太不得体,就当是,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了。 ”
  叶逸直着眼睛愣愣道:“裴律哥,真的吗?你、你对我太好了。”
  裴律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坐在一旁不说话的梁番听到这番承诺,一晚上的疑心总算是暂时消了下去。
  叶逸还从来未得过裴律如此的偏袒与青眼,这下是激动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下意识的手指就牵上了裴律的衣袖,微微拽紧,笑容灿烂。
  叶父对裴父呵呵笑道:“我这不争气的儿子,从小就崇拜你们家阿律,让小叶子跟在他身边历练历练也不错。我看你们家阿律,这一两年越发沉着稳重,你这个做父亲的,以后可是有大福要享的 。”
  多日未曾给过裴律好脸色的裴父,对裴律今晚的进退有度,承认错误却不失风度的表现也无可挑剔,如今终于舍得在多年老友面前开口肯定了一句:“总算是有些长进。”
  姜醒前一天晚上看文献看得晚,第二天中午醒来的时候,脑袋还有些混沌,脑袋沉重,拖着不齐不稳的步伐去洗漱,又随便从冰箱找了点吃的,才慢悠悠地打开手机。
  有两个裴律的未接电话,一个是凌晨一点多的,一个是今天早上十点多的。
  他反拨回去,无人接听。
  于是又习惯性地点开平日的期刊论坛瞄一眼。
  这一眼让他原本就跟塞了棉花似的脑袋更加转不动。
  明明是炽烈明艳的大晴天,他背后却涔涔渗出一身冷汗。
  熟悉的学术网页界面上,推送信息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他就是读不懂今日专题上加红加粗的首推论文专题标题以及作者叶逸这一行字连起来读是什么意思。
  首页赫赫在目的 “亚裔十大学术人才青年、GU 集团首席执行总裁裴律首次亲笔作序,s 大教学研究中心、学术管理委员会联名推荐。” 几乎让姜醒体内的血液倒流,手脚僵硬。
  他在书桌前一动不动坐了十来分钟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先给裴律打个电话。
  还是无人接听,连续又拨了七八个,才有助理客气地接听起来,并转告他裴总现在在开会,具体散会时间尚未明确,如果有事,他可以帮忙转达。
  姜醒没等对方再说什么就挂了电话,快速换了身衣服,像风一样跑出门去。
  他气势汹汹冲到实验室,有人说叶逸今天一早上就来了,现在正在被院里请到教学楼那边给本专业的本科生,讲授经验和论文写作方法。
  他本来不相信,从旁人嘴里听到的这一刻心里那道裂缝后知后觉生发的哀痛与悲拗才终于无限地清晰起来。
  缓慢地、无限地扩张,像一片浊黑的沉色逐渐淹没他呼吸的器官。
  “听说是三大版面联合首推,这两年院里还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吧。”
  “我看了,写得确实很有信服力,看这架势是要往更上面选送的。”
  窗外的天空碧蓝万里无云,蝉声如浪,姜醒却觉得自己被一场阴沉的大雨淋透浇湿。
  “欸,好像回来了。”
  “走,咱们也去看看。”
  “他们是去裴师兄的办公室吗?那算了,咱们也进不去。等小叶子出来再让他请客吧哈哈。”
  姜醒闯进去的时候那三人皆是很放松的姿态,正聚在一起闲聊。
  叶逸心情舒畅得坐在桌子上晃小腿,方旭和梁番脸上俱是打破连日低迷的喜悦和放松,因为这漂亮的一场翻身仗的意气风发藏不住。
  跟过来采访拍摄的工作人员都已经撤得差不多,姜醒出现在门边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很淡却极为复杂的一眼,防备、怜悯、庆幸、快意……
  姜醒看不清,也无意分辨,一步一步走到他们面前,什么话也没说,那阴冷的眼神和勃怒的神情吓得比他年长几岁的方旭也不禁皱起眉来,定下心神后沉怒道:“你想做什么?”
  姜醒不说话,阴着一张脸继续往前走,走向叶逸。
  梁番拦住他:“姜醒,我劝你理智一点!别弄得场面太难看。”
  姜醒冷笑着挣开他,一把拽过叶逸手上的采访大纲,揉在掌心里,纸张在安静的办公室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他的声音像沙哑的蝉鸣,又像落单后孤勇的弃犬,沾着一层很轻的潮湿和阴冷,像山林里被露水打湿的苔藓:“难看?你们这些人还怕难看吗?”
  “你们把别人的成果冠上自己姓名发出去的时候怕过难看吗?你们像疯狗一样造假咬人的时候,怕过难看吗?你们像强盗一样掠夺别人的果实,怕过难看吗?你们把良心和人性丢到臭水沟里的时候,怕过难看吗?现在你跟我说难看?”
  他颜色尽失的苍白的脸和微微上挑的眼尾透出一种阴冷的诡异,叶逸到底有些心虚,微微往另外两人身后缩了一下。
  姜醒不善地眯起眼睛,越过荡在前面的两人伸出手,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子,蓦然提高音量:“你躲什么?!”
  “你就只会躲在别人后面!!” 他愤怒地将揉成一团的采访大纲砸在叶逸脸上:“你这个高分子单体都分不清的草包,连最基本的活性官能团实验都要做几十遍才成功的蠢蛋……”
  大概是没想到姜醒反应如此过激,梁番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制止住已经口不择言的人,朝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吼:“你在干什么?姜醒!”
  “何必呢,你在这里跟我们这样闹也什么都改变不了,此事已成定局,没有人会相信你,你这样只会让人白白看你笑话罢了。” 梁番惯会扇了个巴掌给个枣,语气一转,拍拍他的肩伪善地劝慰:“你还不如好好想想下一次做出更好的成绩来,对吧。”
  姜醒 “啪” 一声打掉他碰在自己肩上的手,死死盯住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轻缓但笃定道:“一定会有人相信我。”
  梁番的耐心终于于此刻耗尽,敬酒不吃吃罚酒!他轻蔑地一笑:“说你天真你还真傻,现在还有谁会相信你,你想说裴律吗?”
  他索性拿出手机点开网页指着那行硕大的署名:“你没看到第一篇序就是他亲笔写的么?他之前也不过是被你骗了,如果承诺过你什么,你也不要太当真,你们本来就不是一条轨道上的人。”
  姜醒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眼睛忽然刺痛了一下,视线模模糊糊,他提了一口气,像是叱驳三人,又像是给自己解释:“署名而已,并不一定就是他写的,裴律才不会写这些垃圾。”
  梁番乐了:“是吗,就这么相信我裴哥啊,也行,不到黄河不死心,不如你亲自看看。”
  昨天晚上吃饭,一开始他觉得裴律态度忽然转变事有蹊跷,就顺手留点儿证据,没想到今天还真的派上了用场,让姜醒知道自己没了最有力的靠山,早点死了这条心别像疯狗一样到处乱吠也好。
  他慢悠悠点开一个视频。
  “你们说的这个人——的确不声不响瞒了我不少事情,我本是看他沉默寡言并且木讷刻苦,以为是什么性情纯良之人,却没想到也耍了这样多的花花心思,但平白无故冤枉了叶逸主要还是我的责任。”
  “没有的事,只是觉得他这个人嘴笨人又呆,看着可怜罢了,你别伤心了。”
  “是我的不对,我看不如这样,为了补偿我的过失,叶逸那篇新论文,我亲自作序,就以实验室名义推荐,联合学委会选送,这份道歉的诚意,不知道够不够分量?”
  “自然是真的。这份导师分配下来的数据报告,你本来就有合作,其中数据和论点并不是一个人的功劳。姜醒如此斤斤计较,心胸狭隘,完全不顾同仁情面和实验所的名声,不顾全大局,实在是太不得体,就当是,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了。”
  裴律回到实验室的时候,姜醒的拳头堪堪划过叶逸的鼻尖,只差一秒就要重重落下去。
  一股阻力自身后狠狠地拽住了他。
  姜醒抬起眼皮,看到来人时眸心凝了片轻盈又沉重的雪花。
  一瞬一刹的冰冷和哀绝深深刺痛了裴律。
  他下了十二分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收回想要伸出去拥抱安抚对方的手,平静道:“你冷静一些。”
  这个时候打了叶逸,反而会让他们大有文章可做。
  动静太大,门也没有关,许多人听到争吵声纷纷聚集在走廊围观,窃窃私语议论这桩疑似抄袭的学术丑闻。
  姜醒张了张干涩的嘴唇,颤动的眼睫像一只无助挣扎的蝴蝶,复又低低垂下,无力的手指死死握成拳心,又松开,问:“裴律,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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