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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洲(玄幻灵异)——虚骨生莲

时间:2020-11-04 10:27:18  作者:虚骨生莲
  做人哪有给妖怪低头道歉的说法?竹生一想到这个,脖子就梗得更直了,他从地上捡起那半截橘子皮,冲着辞年便砸了过去,谁知这东西在辞年手中还有几分力道,在他手中便如同轻飘飘的砂纸,还没摸到辞年跟前呢,就飘忽着飞到一旁的落叶堆上,这准头实在是偏差太过。
  辞年没忍住,又是一阵放肆大笑。
  竹生见讨不着好,便冲着贺栖洲发难:“贺道长,你好歹是竹溪村的上宾,如今竟跟这么个妖怪混在一起,也不觉得自己丢人?往日里村里的姑娘觉得你丰神俊朗,都对你青眼有加,你天天留着这狐狸在竹舍里,指不定还与他同床共枕,也不怕惹了一身腥臊气?”
  贺栖洲眉峰一皱,还未开口,辞年便抢先一步骂开了:“放屁!你老子我天天洗澡!哪来的腥臊气!都跟你似的还得了!”
  竹生骂不过辞年,便继续朝着贺栖洲发难,摆明了一副无理也要辩三分的架势:“贺道长你听听!你听听他说的什么话!妖怪就是妖怪!就算今天偷小六玉佩的不是他,他也绝不会因为你的一时感化就收手!更何况那后山还被他拦着!这根本就是横行霸道的妖怪一个,你至于这么护着他!?”
  辞年又想还嘴,却被贺栖洲拦下:“竹生公子,我想纠正一点。”
  竹生见他语气严肃,赶忙向后不露声色地退了两步,也不敢搭腔,只等着他的下文。
  贺栖洲道:“我跟他还没有同床共枕,请不要胡说。”
  竹生一愣,竟不知这话该怎么接,贺栖洲又说:“玉佩也找着了,事也算了了,你们二位到我院子里来,难道就是为了警告我不要跟他混在一起?贺某这人闲散惯了,除了我师父,谁的话也不听,我师父也是个闲散惯了的,若知道我与山中狐鬼精怪结缘,估计还会夸赞我几句,就不劳二位费心了。”
  这一串连珠炮,堵得竹生是一句话也接不上,他气急败坏,一脚踢散了扫好的落叶堆,一扭头,冲着竹小六吼道:“还不快走!还嫌不够丢人!”他一脚踏出了院子,还觉得不解气,又回过头冲着两人大骂:“怕是不知道自己在村里什么名声!等着吧!竹溪村上下,迟早要看透你们的嘴脸!”
  眼看着竹生扬长而去,竹小六也犯了难,他摸了摸心口的玉佩,突然冲贺栖洲弯腰鞠了一躬,结巴道:“对……对不起,是我一时不小心,还冤枉了贺道长的朋友,其实这段时间,村里挺太平的……没出什么事,只是竹生一贯这样,他想替我讨公道罢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贺栖洲摆摆手:“无妨,天要黑了,快回去吧。”
  竹小六又磕磕巴巴地给辞年道了歉,才追着竹生的身影离开了。解决了这场风波,贺栖洲才想起刚才还没结束的话题,他回头道:“对了,刚才说的……”
  “我还是回去吧。”辞年捧起斗笠,轻轻拍了两下,把它放在水井旁边,他的声音依旧清亮,只是语气不如方才活跃,整句话就像泡满了井水的布,沉得很,也冷得很。贺栖洲明白他的意思,也不便强留,于是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红绳,那红绳穿着一颗圆润的**,白得发亮,与辞年那雪白的耳朵一模一样。
  辞年看着他,一动也不动,贺栖洲见他不过来,便自己走过去,把那红绳系在他细瘦的手腕上,道:“一个月整了,又是十五。就算修行有所进益,也好歹给自己留点底,后山的结界已经很扎实,不用再倾尽全力加固了。”
  辞年愣了愣:“你跟踪我?”
  “山中的鸟儿告诉我的。”贺栖洲笑道:“去吧,累了就回来,进屋不用敲门。”
  辞年果真还是走了。
  他离开时没说什么,一如往常一样,足尖轻点,身姿矫健,隐入了层层密林中,很快不见了踪影。贺栖洲将斗笠捡起来,挂在门外,他缓缓摸了摸自己编织的小狐狸图案,低头轻笑一阵,将院子里晾晒的衣物全都收进屋内,合上了门。
  往长安的书信,也很久没有寄出去了。是该写几个字好好报个平安了。
  夏秋交界的蜀中,南风不让西风,痴缠的风一阵一阵,屋檐吹得吱嘎作响。一声惊雷,终于炸响在贺栖洲的梦中,把他从睡眠中拉扯出来。贺栖洲一睁眼,正赶上屋外一道巨大的闪电,不过片刻间,那雷声就冲破雨声,杀到了他的耳边。
  贺栖洲醒转片刻,突然翻身下床,抓起门边的油纸伞便往门外跑。
  辞年还没回来。
  这山里的雨这么大,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找到躲雨的山洞,可千万别寻了棵竹子就往下躲!又一道惊雷,贺栖洲一推门,一脚没收住,险些踢着坐在门边的影子。
  他赶忙蹲下,提着灯笼一照,这窝在墙边的不是别人,正是下午才与他告别的辞年。小狐狸耷拉着耳朵,浑身湿了个透,一见他出来,那蒙了雾的眼睛亮了几分,可眼里的星星还未升起,便又立刻沉了下去。贺栖洲二话不说,把灯笼一放,将伞撑到辞年头顶,轻声命令着:“进屋,我给你烧水暖暖。”
  辞年摇头:“我只是躲躲雨。”
  贺栖洲抓着他的手,确实没有着凉的迹象,略一细想,贺栖洲也觉得自己糊涂了,辞年并不是人类,也不是寻常走兽,他有修为在身,根本不会怕这些……
  “先进屋。”贺栖洲说着,拉起湿漉漉的人,要把他往屋里带,可这一站起来,天上便又划开一道闪电,那蜿蜒的电蛇劈向山头,勾起一针剧烈的雷声,贺栖洲只觉得胸膛里的那颗心都被雷打得震颤了几分。手上搀着的人突然一颤,猛地瘫软下去,这个平日里活蹦乱跳的少年突然没了往日的精神气,他恨不能把自己藏起来,蜷作一团,以度过这电闪雷鸣的漫漫长夜。
  “辞年,没事……屋子很安全,我们进去就好了。”贺栖洲几乎是将辞年抱在怀里,一点一点带着他往屋里挪。辞年迈过门槛时,终于将紧咬的唇松开,他颤抖道:“你会被骂,你会被戳脊梁骨的……”
  贺栖洲硬是将他拖了进来:“我脊梁骨够硬,随便他们戳,拿刀子戳都行。”
  屋里的灯一盏盏亮起,窗外雷雨交加,贺栖洲往浴桶里灌好洗澡水,抱起瑟瑟发抖的狐狸便要往桶里放。辞年当然不至于一丝不挂,贺栖洲还给他留了条裤子,免得替他刷洗时过于尴尬。贺栖洲不是没见过受惊的动物,只是当这神态出现在辞年脸上时,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习惯。
  他将辞年放进桶里,正打算转头替他找毛巾,可少年刚一入水,就立刻惊叫着从这浴桶里跳了出来,贺栖洲赶忙接着他,免得他翻出来摔个好歹,窗外雷鸣不断,那双雪白的尖耳朵不停地颤抖。
  辞年哆嗦得说不出话来,可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进到浴桶里,硬是保持着坐在桶沿上的姿势,与贺栖洲僵持了快半刻钟。
  贺栖洲突然发现了其中关窍,他问:“水太烫了?”
  辞年摇头,他的腿还在水里,热水温暖,并不会让人不适。贺栖洲仔细看了看,终于将一旁的小竹凳搬来,往水里一按,劝导着:“现在试试,能不能踩到底,有个凳子,感觉到了吗?”
  辞年伸长了腿,脚尖触到竹凳,紧绷的神色瞬间舒缓下来,他反复用脚掌试探着竹凳的位置,终于慢慢进入浴桶,坐在了竹凳上。就算坐着,他的心口以上的部位也能露出水面,辞年终于放松下来,他的眼神逐渐明亮,脸色也开始回暖。
  贺栖洲缓缓舒了口气,却觉得心头被这雷劈得生闷。
  他替辞年拆开头发,重新用热水洗净,擦干,梳理。辞年从未有过这样乖顺的时候,听话得简直不像往日的他。窗外雷雨声不断,可隔着屋子,有了庇护,这点雨打风吹也不算什么了。洗刷干净后,他给辞年挑了一件合身干净的里衣,牵着他往卧房走。
  屋内烛火明亮,光线温暖,仅仅一墙之隔,仿佛屋外的电闪雷鸣都被赶去了另一个世界,所有的寒冷和窒息也通通理他们远去了。辞年看着整齐的床褥,停下了脚步。
  贺栖洲问:“你怕水,是吗?”
  辞年皱眉,点了点头。
  贺栖洲又说:“睡吧。好好休息,等天亮了,就什么都好了。”他说这话时,声音很温柔,像用小刀轻轻削开竹笋,带着令人耳朵发痒的舒适感。
  辞年还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这是贺栖洲的被子,而贺栖洲就在他旁边。白衣道人替辞年掖好被角,调好枕头,那双大手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贴到了他的耳边,替他挡住窗外闷闷的雷声。
  屋子里很寂静,辞年缩在被子里,突然叫了一声“道长”。
  贺栖洲低头,正对上了那双明亮的眼睛,他答:“我在。”
  辞年轻声道:“你会被骂的,你跟我同床共枕了。”
  贺栖洲笑了笑,轻轻将手抬起,让那毛茸茸的耳朵露出一个角:“睡吧,睡醒了,就什么都好了。”
 
 
第十四章 雨过天青初心深藏
  一夜风雨过后,太阳照常升起。
  辞年醒来时,旁边已经没有人了。他裹着人家的被子,生生把自己团成了一个球。
  大半夜丢了这么个人,一向口无遮拦的辞年竟紧张起来。昨天夜里的雨来得急切,他在山上跑了许久,突然被雷声吓得昏了头,才不管不顾地往竹舍跑。
  可一到竹舍门口,他就犹豫了。傍晚才平白无故给他招了麻烦,现在这扇门还好进去吗?
  天空闪过炸雷,脑袋也疼得仿佛被人撕开一条缝,辞年眼前发黑,身体控制不住地往下软去。他过往只是会被雷声惊得心慌,可从没有过这样的情况。往后的情形,他大都不太记得了,贺栖洲出来了,屋内点满了灯火,把屋里照得像白天一样亮堂,浴桶很深,没过大腿了还踩不到底,他一慌,脑袋就更乱,活生生被疼痛和恐惧搅成了一锅粥。
  他却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好在天亮了。一切都过去了。辞年使劲搓了把脸,太阳穴旁有股药膏的滑腻感,他把手凑近鼻尖嗅嗅,却没闻出这药膏的气味。屋外有风,风吹竹叶里,还有一阵翅膀扑腾的声音,辞年下了床,循着声音摸到门口,正见着贺栖洲为了迎接竹林外飞来的鸽子,使劲伸出手臂的颀长背影。
  他昨夜好像是把自己抱进屋的……这是辞年第一次认真审视那双劲瘦的臂膀。
  鸽子浑身雪白,扑棱着飞了下来,堪堪落在贺栖洲肩上,那鸽子白得发光,脚上系着一个青竹质的小信筒。贺栖洲从袖子里摸出一小张字条,仔细地将它卷成细细一条,轻轻塞入鸽子腿上的信筒,又奖励似的摸了一把鸽子的脑袋,随后,便捧着鸽子,向湛蓝的碧空一抛,那鸽子仿佛有灵性,得了他的使命,便直冲云霄,不一会就没了影子。
  辞年盯着鸽子看了很久,没注意寄信的人已经转过了身,两人一个在门口,一个在院内,贺栖洲见他醒了,笑着冲他打了招呼:“屋里睡得舒服些吧?”
  “鸽子飞那么高,要去哪里?”辞年绕开了他的问题,看着鸽子飞走时飘落的翎羽,问道。
  “长安。”贺栖洲伸了个懒腰,将一旁盆里的衣服拧干水分,串在晾衣杆上。那些衣服都是辞年昨夜弄湿的,一夜雨过去,这会才刚转晴,得赶紧趁着太阳出来将衣服晒干。
  “噢……”辞年觉得自己问了个不合适的问题,却不知该怎么把话头接下去,他站在门口,又看了许久,才轻声道,“昨天,给你添麻烦了。”
  贺栖洲晾着衣服,头也不回:“是啊,你昨天说了好多话,我听不过来,全都听过来了,又觉得不好意思,确实是个**烦。”
  一听这话,辞年耳朵都立起来了,神色紧张道:“我……我昨天说什么了?我不太记得了!我是不是说了过分的话,还是骂你了?”
  贺栖洲憋着笑意,努力让自己语气听起来严肃和平和:“你说,要跟我同床共枕。”
  “我哪能说这种话……”辞年赶忙辩解,“我没有,我绝不可能……”
  贺栖洲回过头,眼神带了几分失望和哀怨:“所以,你打算糟蹋了我,还不负责?”
  辞年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耳朵更是颤得不行:“我……我糟蹋……我没有!我没有糟蹋你!我这裤子都……”他低头一看,自己这穿着的是永远过长不合身的贺栖洲的里衣,可腿上的裤子哪去了?他再一抬头,那失踪的裤子,可不就挂在前面的晾衣杆上,还滴滴哒哒淌着水么?
  他……他还真把人糟蹋了?这天天挂在嘴边的浑话,竟然成真了?!
  辞年脑袋一懵,愣在原地动弹不得,嘴里不住重复着:“我……我没有啊,我昨天只是想躲雨,我没有那个意思……”
  贺栖洲终于忍不住,放肆大笑起来,他快步走过辞年身边,拉着人就往屋里走:“行了,先给你找条裤子穿上,遛鸟也不是这么个溜法,让竹溪村的看见了,指不定说谁糟蹋谁。”
  辞年回忆得极其艰难:“可我真的没有糟蹋你啊……”
  贺栖洲翻出一条裤子,按着辞年就要给他穿上,辞年赶忙夺过裤子,飞快地给自己套上,惊得说话都哆嗦:“我真没糟蹋你啊!”
  “没有没有没有,你没糟蹋我,我也没糟蹋你,你就是来躲雨的,我收留你躲了一晚上雨,看你湿透了可怜逼着你洗了个澡,又把你擦干了让你裹被子里休息了一宿,怕你着了凉头疼,还挖了药膏给你揉过太阳穴了。”贺栖洲笑得合不拢嘴,赶紧替眼前被吓得满脸茫然的小狐狸穿上衣服,玩笑过了,他的语气也逐渐温柔起来,“往后不必在意别人的看法,他们愿意戳脊梁骨,就让他们戳,这屋子是我的,我准你进来,你就能进来。”
  辞年终于想起了什么,道:“他们会骂你的……”
  贺栖洲替他系好腰带:“那就骂大声点,不然我听不见,怎么向你告状,让你帮我骂回去呢?”
  “……”辞年满肚子的话突然被哽住了,他眨了眨眼,缓缓道,“你不怕他们看不起你……”
  “若我看得起自己,就不在意别人看不看得起我。”贺栖洲抓住辞年的手,将他从椅子上拉了起来,“昨天后山……一切还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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