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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航星(近代现代)——安德林

时间:2020-05-31 18:35:17  作者:安德林
  好在聂瑜没有再乱跑,他穿过人行道走到了对街,停在了一家已经熄灯关门的五金店门口。仿佛不知道人家已经打烊了一般,他的拳头在卷帘门上狠狠敲了几下,哐哐作响,噪音隔着马路都能听见。
  没多一会儿,卷帘门内透出一抹亮光,一个穿着背心的中年男人骂骂咧咧地开了门,冲着聂瑜就是一通大吼。聂瑜厚着脸皮笑了笑,用本地方言说了些什么,那男人折回店里,很快取出一个脏兮兮的背包。
  聂瑜掏出了钱包像是要付钱,那男人不肯收,不停地摆手赶他走,聂瑜也不白要人家的东西,浮夸地鞠了个躬,像谢幕的马戏团小丑。灯光又暗了下去,他终于走下舞台。
  取了这包东西后,聂瑜没再去其他地方,奔着回家的路走去。一路不停,拐进了家属区。
  费遐周担心就这样紧跟着回去会暴露自己跟踪的事实,思索片刻后进了路边的一家小卖部,随手买了硬纸袋包装的麦香牛奶,磨磨蹭蹭几分钟,这才叼着牛奶袋回家去。
  家属区的路灯并不明亮,昏暗的暖黄色照着狭小的一隅,能见度极低。即使已经在这条回去的路上走了许多遍,费遐周在深夜独自行走仍避免不了心中忐忑,脚步迈得飞快,生怕下一个拐弯就撞上些不干净的东西。
  可老话说得好,怕什么来什么。
  离家门只剩一条巷子时,岔路口突然窜过一个面目模糊的黑色身影,唰得一下飞跃巷口,犹如鬼魅无形。
  费遐周无声惊呼,恐惧中闭上双眼,拳头无意识地攥紧,窝在手里的牛奶袋被挤憋,牛奶“biu”地喷了出去。
  世界突然安静了。
  “……你妈的。”
  几秒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畔爆了句粗口。
  缩成一团的费遐周挣扎着睁开眼,黑暗中正对上一双幽深的下垂眼,男生愠怒地瞪着自己,好似一只发怒的哈士奇。
  是聂瑜。
  乳白色的液体从他的头顶浇了下来,滴答滴答,落在了石板路上。费遐周看看手里挤空了的牛奶袋,再看看聂瑜,喉咙噎了一下,过了好半晌才开口,十分不讲理:“你……你干嘛突然吓我!神经病吧!”
  “靠。你这死孩子。”聂瑜抹了把脸,磨牙,“谁让你他妈一直跟着我的,我还以为仇家上门讨债呢。”
  “谁跟着你了?没凭没据别瞎说话。”费遐周是属鸭子的,嘴最硬,矢口否认。
  “切。”聂瑜掀起衣角擦了擦脸,暧昧的光线里露出平坦而结实的小腹,隐隐的,还能瞧见肌肉的线条。
  费遐周咽了咽口水。
  聂瑜不爱同小孩争对错,瞪够了,转身便走,那方向却与回家的路正相反。
  费遐周忍不住问:“你去哪儿啊?”
  “关你屁事,不准跟着。”聂瑜头也不回。
  “你不让我跟着,我还偏要跟着呢。”他还挺叛逆的,小细腿迈地飞快,几大步就跟上了前方散发着麦香味的人。
  
 
  ☆、彩虹跳跳糖
 
  聂瑜要去的地方并不远,仍在家属区内,只是越是靠近,越有股难闻的气息飘至鼻尖。
  “怎么这么臭啊?”费遐周伸长脖子张望了一下,“你到底要去哪儿啊,前面可就是垃圾场了。”
  “就是这儿了。”聂瑜毫无征兆地停下脚步,费遐周一头撞在他后背上,气急败坏地捂住了鼻子。
  “喵~”聂瑜蓦地叫唤了一声,捏着嗓子学猫叫。
  费遐周后退三步,惊恐地看着他:“你干嘛?大晚上的装什么可爱啊。”
  “……滚。”
  聂瑜真是被这小子的脑回路气得没脾气了,指了指墙角,一只三色小花猫从垃圾桶旁的杂物堆里跳了出来。它大部分的毛是白色的,脸上夹杂着黑色和橘色的斑点,尾巴也是黑色的。
  “喵喵喵~”这回是正牌猫叫,小花猫亲昵地蹭了蹭聂瑜的脚,绕着他不停地打转。
  “唉哟,瞧你急的,聂哥我这不就来了吗。”聂瑜从扩大的裤兜里掏出一包腌鱼干,拆开塑料包装袋倒在了地上。
  小花猫砸吧砸吧嚼了两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了下来跑回了杂物堆,没多会儿再折回来时,身后跟了四只迷你版的三花猫,每只只有人的巴掌那么大,其中某两只走路还颤巍巍的,总被凹凸不平的石板路绊倒。
  五只猫在小鱼干周围围成了圈,专心享用晚餐。
  费遐周没想到这猫竟然拖家带口,慌忙后退几步,扯住聂瑜的衣袖躲在了他的身后。
  聂瑜嘲笑他:“你怎么连猫也怕啊?”
  “我、不怕……”他探出一个脑袋来,观察着三花猫一家人,“就是……就是没想到这里还养了猫。你养的吗?”
  聂瑜摇摇头,“翠花是流浪猫,之前有位老人家住在这附近,每天给它喂食。去年老人家离世了,它没了主人,基本靠捡垃圾过活。”
  费遐周愣了愣,问:“翠花……是猫妈妈的名字?”
  猫妈妈,上一次听见这三个字还是在幼儿童话故事书里。
  聂瑜忍住笑,手握成拳抵在嘴边,点了点头。
  费遐周吐槽:“你取名字的水平,真的……一如既往的烂。”
  “我觉得很好听啊,翠花,多清纯多可爱。我爷爷说过,以前在老家村头,村里最好看的姑娘都叫翠花。”他蹲下去,摸了摸翠花的脑袋,柔声说,“我们翠花也是家属区最好看的姑娘。”
  费遐周无奈地摇了摇头。
  隔壁巷口姓杨的那家漂亮孙女要是听见了,非被你气死不可。
  众所周知,撸猫会上瘾。眼见着聂瑜蹲下去就没有站起来的意思,仗着给了点腌鱼干,给人翠花一家五口揩油了个遍,迟迟不肯撒手。
  费遐周看不过眼,踢了他一脚,问:“你大晚上跑这儿就是为了喂猫?”
  聂瑜猛地拍了拍脑袋,“靠,差点忘了,今天有正经事要做。”
  他将肩上的黑色包取了下来,拉开拉链,里头乒铃乓啷撞满了各种木工器材。他就着路灯的光找出螺丝和小锤子,走到了杂物堆旁。
  这块地方是家属区的垃圾站,除了些日常生活垃圾扔进大铁皮垃圾桶外,也有些老旧的家具和损坏的电器仍在外面,久而久之就堆积成了一座小山。原先,翠花就睡在杂物堆的破被褥里。
  聂瑜说:“我是来给翠花修房子的。”
  费遐周捏着鼻子走近,瞧见角落深处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窝。
  这窝是用废弃的木材建成的,坑坑洼洼钉了好多钉子,外貌上毫无欣赏价值。窝里用旧衣服和广告纸铺着,塞了几个别人不要的动物玩偶。小窝门口还挂了个木牌,黑色马克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ぼ翠花の鎵ゆ。
  咳,那什么,还挺有童心的。
  费遐周捂着嘴乐了,问:“你说实话,这不是你初中最爱写的火星文吗?”
  聂瑜咳了两声,四十五度角仰天做忧伤状:“每個男人°都有屬于自己dē過去。”
  昨晚雨骤风狂,垃圾场的脏东西飘得满小区都是,中午聂奶奶抱怨这件事儿时,聂瑜就在担心翠花,不知它的窝有没有被吹垮。
  这小窝是几年前他和隔壁养鸟的大爷一起瞎琢磨搭起来的,虽然不专业,但多少还能遮风挡雨,总比睡杂物堆里强。但毕竟有些年头了,木材开裂,雨水从缝隙里渗进去,就算翠花能撑得住,四个猫崽子未必能。
  聂瑜将这事儿记在心里,便计划着晚上来修理一番。
  夜早已深了,围墙外的天透着朦胧的暗红色,天上一颗星子也没有,没有建筑物遮挡的半轮月亮遥遥挂着,银色生辉。垃圾场离附近的路灯有些远,只有两个手电筒架在一个破旧的书架上,好似两束追光灯聚焦在他们的身上。
  嘭、嘭、嘭。
  不知是谁家废弃的画板扔在了杂物堆,聂瑜废物利用,将画板盖在小窝顶上,添上一层天花板。用钉子将四个角钉住,聂瑜的锤子砰砰砰地砸下来,费遐周扶着木板窝,小脸皱成了一团,生怕这个三脚猫的木匠把自己的手给砸烂。
  “为什么这么晚来修?白天不是更方便吗?”费遐周问。
  聂瑜叹气,“我也想啊,但是刘女士不喜欢猫,说猫不吉利。哎,封建迷信害死猫啊。”
  他语意不明地回了句:“你还挺好心的。”
  “这话怎么听着像讽刺我呢?”聂瑜用余光瞥了他一眼,又问,“你小时候不是怕猫吗,怎么还留在这儿?”
  “也不是不喜欢猫。”费遐周摸了摸鼻子,“谁让你以前老拿猫来吓我来着。”
  小时候家属区闹过耗子,聂瑜不知从哪抓来了一直流浪猫,献宝似的抱到费遐周的面前。这猫性子野,张牙舞爪的,一不留神就给费遐周手上抓了一条长长的疤痕,小学生当场就吓哭了,被大人着急忙慌地送去打了狂犬疫苗。
  想起这事儿聂瑜还有点不好意思,嘴上仍是调侃:“你不会是对以前的事儿有心理阴影吧?”
  费遐周点头:“嗯,对你有阴影。”
  “切。”
  完工回家之前,聂瑜对费遐周再三叮嘱。
  他说:“你回去可千万别说漏嘴,奶奶觉得猫不吉利,不准我在外面养。”
  费遐周不解:“为什么会觉得猫不吉利呢?”
  “就是啊!”聂瑜愤愤不平,“猫多可爱啊。”
  “明明你比猫邪门多了。”
  “就是啊,明明我……”聂瑜附和了一半才意识过来,急忙改口,“呸,你才邪门呢。大半夜跑我屋抢被子,你还没把这事儿解释清楚呢。”
  费遐周抬头看天,言语含糊:“我吧……也不是故意的……”
  聂瑜双手抱肩看向他,收起了嬉笑,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喂。”他说,“我再问你一次,你最近到底怎么了?搬过来住得不习惯吗?”
  “我……”费遐周看着月亮,眼睛发酸,“用不着你管。”
  谁还没个脾气,费遐周说不用聂瑜管,他当真就不管。
  -
  为了防止这小子晚上再来打扰自己,聂瑜特地将房门插销给插上了,杜绝一切隐患。
  可他起夜已经成了习惯,破晓时分自己开了门去上厕所,路过客厅时,看见沙发上躺着一个人。费遐周抱着一条毯子缩在角落里,眉头紧皱,像是在做一个并不愉悦的梦。
  “这死小孩……”
  聂瑜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转过身,将自己屋内的蚊香盘拿了出来,搁在了沙发座下。
  -
  费遐周被蚊子骚扰了一晚,睡得很不安宁。
  天亮时他醒来了一次,趁着聂奶奶还没起床,抱着毯子回了房间。装作从未来过。
  聂瑜今天特地早起,想上学前再给翠花送点屯粮,出门前却被奶奶提着衣领给拽回来了。
  “那什么,我能先去上学吗?真的要迟到了。”他摸了摸兜里藏着的小鱼干,有些担忧。
  “你等等!小周还没起床呢,你等他一起去学校。”碗里的粥已经凉了,奶奶捧着碗送进微波炉里加热。
  聂瑜便摇头便叹气:“现在的小孩子哦,一点也不懂事,你看我,虽然成绩一般,但是从爱不迟到。”
  奶奶举着平底锅拍他脑袋,啐道:“你还好意思说!”
  祖孙俩正闹着,费遐周背着书包冲进了厨房。
  “哟,起得够早的啊。”聂瑜抬手打招呼。
  费遐周没理他,从桌上抓起一个水煮蛋塞兜里,嘴上叼着一片吐司就往门外冲。
  “把粥喝了吧!这怎么吃得饱啊?”奶奶还在身后喊,那人已经跑没影了。
  聂瑜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笑吟吟地说:“我想吃!”
  聂奶奶瞪他:“都几点了还不去上学?吃什么吃!”
  聂瑜:“……靠。”
  刘女士你老实交代,到底谁才是你的亲孙子?
  喂完翠花走到家属区门口,聂瑜又遇到了霸天。
  -
  霸天正坐在地上晒太阳,嘴里叼着一块吐司,是上周费遐周吵着说非全麦不吃的那款。
  “怎么还跟人抢食呢?”聂瑜拍了拍它软软的脑袋,说,“咱打个商量行不行?以后我给你带火腿肠,你别跟他抢吃的了,那小孩每天吃得跟鸟一样多,可喂不饱你。”
  霸天站起来摇了摇尾巴,蹭了蹭他的腿。
  “那就当你答应咯。”聂瑜扔给他一块小香肠,抬头看着三岔路口,又问,“他往哪个方向走了?”
  “汪!”霸天/朝着北边叫了一声。
  聂瑜挠了挠他的下巴,“谢啦。”
  
 
  ☆、彩虹跳跳糖
 
  去学校的路不少,费遐周走的是上次聂瑜领着他走的大路。
  大路平坦,却也绕了不少路,上次时间充裕便选了这条路线,但眼看着迟到在即,费遐周的这个选择可不算明智。
  聂瑜个高腿长,一路小跑着往前,很快就追上了对方。
  清晨天气晴朗,费遐周靠右走在街边,踩着凸起的黄色盲道往前走着。阳光穿过葱茏的枝叶,斑驳的树影投映着他的白色衣裳,像副晕染开的水墨画。
  “这么走下去铁定要迟到的。”
  费遐周从悠然的步伐中转过头,聂瑜迎着晨风来到了他的身边。
  “反正也赶不上了。”他看了眼手表,还剩六分钟就到了关校门的时间。
  聂瑜挑挑眉,问:“如果我说抄小路五分钟就可以到呢?”
  “不可能。”费遐周不信,“就算是按直线距离,步行也不止五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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