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爷们的,用这么香的沐浴露干什么?
聂瑜不禁打了个喷嚏,使劲儿揉了揉鼻子。
顿了片刻又吸了吸鼻子,可劲儿嗅了嗅。
其实……还挺好闻的?
十分钟后,聂瑜不紧不慢地出了门,却看见本该走远的费遐周仍滞留在家属区内。
家属区挺大的,挤挤挨挨住了上百户人家。房子都是好几十年前建的,墙皮早掉了漆、泛着深灰色,贴着大大小小的换锁、修理下水道的小广告。
聂瑜倚着电线杆,看见远处的费遐周站在家属区门口,不知在看着什么,一动不动地。
几秒钟后,费遐周猛地掉头,撒腿就跑。
——身后,还跟着一条大黄狗。
于是乎,这一大早上,聂瑜的眼屎还没抠干净,就看见了狗追人跑的一场大戏。
费遐周平时瞧着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样子,竟然跑出短跑比赛的速度,风一阵地从聂瑜身边窜了过去。跟在他身后的一条黄毛田园犬便跑便叫唤,不停地摇着尾巴,看起来十分欢快。
聂瑜扶着墙,笑得直不起腰来。
费遐周见他来了,大吼一声:“笑什么!你想想办法啊!”
“咳咳咳。”聂瑜忍着笑告诉他,“你别跑了,你越跑它追得越起劲儿,它以为你在跟他玩呢。”
聂瑜记得自己还在上初中的时候,这狗就养在家属区里了,从巴掌大的狗崽一直长成了半个人高。去年家属区闹贼,它将爬窗下来的小偷咬了个正着。邻居们循着狗吠声出来一看,小偷正被它按在地上,一口一个“狗爷爷”地喊饶命。
尽管聂瑜说得轻松,但费遐周还是不敢轻易相信他。刚刚放慢了速度,那狗就加快步伐跟了上来,吓得他又死命往前跑,绕着巷子兜圈。
好笑归好笑,眼睁睁看着费遐周跑出了一头的汗还不出手帮忙,那就有点不仗义了 。
于是聂瑜朝那狗喊了声:“霸天!”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玉米肠,撕开包装袋,对着它招了招手。
不知是因为被点到名字还是闻到了肉的香气,霸天果断停下了脚步,撇开那位男孩,朝着熟悉的玉米肠奔了过去。
“别急,慢点吃。”聂瑜将玉米肠放在了地上,摸着它的黄毛揉了又揉。
费遐周躲在拐角后,探出一颗脑袋来。
他气喘吁吁地问:“这……这是霸天?霸天不是只小黄狗吗?”
“都多少年了,狗不得长大啊?”聂瑜回想起往事,“说起来,霸天这个名字还是咱俩一起取的。你倒不记得它了。”
费遐周纠正:“我怎么不记得了?我明明取的名字叫啸天,可你非说霸天更霸气。”
聂瑜耸肩,“我没说错啊,霸天,这名字多气派啊。”
费遐周懒得跟他白扯。
呼吸渐渐平复下来,他大着胆子走了过去,霸天啃完了香肠,迎着他走了过去。费遐周下意识后退了两步,而霸天并没有要攻击他的意思,只是在他的腿上蹭了蹭,尾巴不停地摇着。
“霸天还记得你呢。”聂瑜笑了。
其实,我也没忘记过。
多亏了洪霸天,聂瑜和费遐周双双迟了到。
高三文科班和高二的重点班同在新教学区的B楼,各占据了一二层和三四层。他们一路同行,一直走到高三(19)班所在的二楼,聂瑜说了声拜拜,先费遐周一步进了教室。
费遐周走路慢,还在楼梯上时,便听见隔壁教室一声传来河东狮吼:“聂瑜!你给我滚出去!”
他叹了口气,加快步伐奔去了四楼的教室。
高三(19)班的班主任是教英语的,五十多岁,姓罗。聂瑜的英语成绩长期在及格的边缘徘徊,一直是罗老的眼中钉,上个星期又因为没写暑假作业的事儿而惹火了他,这回迟到,基本就是往枪口上撞。
罗老二话没说,直接将聂瑜轰出了教室,晾了他一整节课。下了课出来,见聂瑜打着哈欠读着课本,以为他安分点了,这才与他展开谈话。
罗老用戒尺指着聂瑜的眉心,质问:“你说说你,作业不写,上学迟到,你安分一点能死不能?你已经高三了,多花点心思在学习上,能死不能?”
聂瑜转了转眼珠,真诚回答:“死倒不至于,但要真按您的要求活着,多没劲儿啊。”
罗老磨牙,“那你倒说说,你想活成什么样?”
“不太清楚。”聂瑜想了想,微笑道,“反正不活成您这样就行。”
于是他就挨了一下打,和他的书包一起被扔到办公室门口,当众罚站。
罗老挑的这地方挺刁钻。高三和高二的两间办公室也紧挨在一起,就在二楼走廊尽头。早读课刚下,办公室内外人来人往,都是来交作业的各班课代表,不住有人向聂瑜递去好奇的目光。
这是打定了主意要他丢人现眼。
但聂瑜高三了,脸皮混了这么多年也不是虚的。他倚着墙站得东倒西歪,哈欠连连,恨不得倒头睡过去。
完全睡过去之前,他听见了隔壁高二办公室的声音。
“费遐周是吧?你以前是在建陵一中上的?哟,那可是个好学校。”
说话的人聂瑜认识,是高二英才班的班主任,魏巍,他从前时常去英才班找顾念玩,没少挨这位魏老师的打。
魏巍坐在椅子上正说些什么,面前站着一个身穿白T恤的少年,背影有些熟悉。
“你们家的情况呢,我们大致也了解了。不过你放心,只要你好好学习、努力用功,我们做老师的肯定会尽心尽力助你考个好大学。不会对你有什么偏见的。”魏巍对少年说。
“谢谢老师。”
那少年点了点头,到了个不大真诚的谢。聂瑜一下就分辨出来了。
又是这死小孩。
聂瑜的瞌睡一下就醒了,半个脑袋探进办公室,想听听他们说了什么。魏巍的话题却在这时候打住,只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鼓励,毫无意义。
没多久,费遐周捧着卷子出了办公室。
聂瑜立马将脑袋缩回去,余光仍与对方撞了个照面。
费遐周走了过来,不冷不热地讽刺他:“学长,你还有偷听人墙角的癖好呢?”
学长两个字说得极慢,发音抑扬顿挫。
“早上好啊。”聂瑜不动声色地打了声招呼,反击道,“魏胖子刚才跟你说什么来着?你家的情况是怎么个情况?”
一脸好奇宝宝的无辜样,戳人伤口却一针见血。
费遐周的目光如尖刀扫过,反问:“我要是现在却告诉你们班主任,你罚站的时候还欺负学弟,那你是不是得站上一整天啊?”
聂瑜:“……赶紧走”
个死小孩,一点也不会聊天。
☆、油条泡豆浆
昨晚的大雨到了清晨时便已经停了,雨后初霁、天幕清明。
大课间时阴云已散了大半,几抹阳光笼罩校园。学生们踩着进行曲的鼓点声走出了教室,熙熙攘攘的人群填满了整片操场,参加每周一次的升旗仪式。
聂瑜连上了两节数学课,精神气全被解析几何浇灭,闭着眼站在草坪上,恨不能站着睡过去才好。
“各位老师、同学,早上好,我今天国旗下讲话的主题是《迎接高三、铸就辉煌》。”
柔和的女声从四面八方的喇叭里传了出来,枯燥得心灵鸡汤并不比方才校领导的讲话有趣到哪里。
聂瑜掏了掏耳朵,问身边人:“今天是谁在讲话啊?怎么有点耳熟?”
同班同学黄子健说:“这你都听不出来?咱班学委赵萌萌啊。”
“哦。”他困倦地伸了个懒腰,舒活筋骨。
黄子健垫着脚,仰头看着国旗台,来劲儿了,“你觉得她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就赵萌萌啊!”黄子健嘿嘿一笑,“你不觉得,她长得还挺耐看的吗?而且成绩也好,说话还特别温柔。”
聂瑜掀开眼皮,哼了一声:“耐看这个词,一般是用来形容长相普通、毫无特色的人的。”
黄子健皱了皱鼻子,不服气:“那总比沈淼那样的凶婆娘好看多了吧?”
“又在背后说老娘什么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扎着马尾辫的高个姑娘走了过来,她手里捧着一个记录本,正绕着各个班级视察大课间纪律。
沈淼朝着黄子健屁股踹了一脚,抬高了下巴质问:“是不是说我坏话呢?”
聂瑜毫不犹豫地把队友出卖了,“他说你长得没赵萌萌好看,还说你是凶婆娘。”
“关你大爷的屁事!”沈淼操起记录本就拍在了他的后背上,痛得黄子健哇哇地大喊“姑奶奶我错了”。
肇事者抱臂看着又吵又闹地两个人,轻轻地勾起了嘴角。
他们仨在队伍的最后头,离最前方的班主任十万八千里,肆无忌惮地闹腾着。不知不觉中,老生常谈的演讲稿也在赵萌萌清甜的嗓音中进入了尾声。
“最后,祝愿所有高三的同学都能在未来的一年里努力拼搏,为了我们光辉的未来而奋斗不息!谢谢大家!”
演讲结束就意味着可以回教室歇着了,聂瑜很捧场地鼓起了掌,准备好了随时拔腿就走。
“感谢赵萌萌同学的发言,我们——”
音响里突然发出不具名的噪音,尖锐刺耳。一片嘈杂中,隐约可以分辨出,是赵萌萌在下台时和身后的教导主任撞了个面对面。但聂瑜他们的位置太靠后,不能看清国旗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话筒没有关闭,教导主任在一旁说了些什么,被放大音量飞声音立体环绕传遍操场:“同学,你的东西掉了。”
不过是掉了个东西,前方的人群却在下一秒骚动起来,哄笑声排山倒海似的翻腾起浪潮。
黄子健最是爱好热闹的人,他使劲儿拍了拍前排同学的肩膀,问:“怎么了?前面发生什么了?”
信息的传播需要媒介也需要时间,等黄狗仔打听到消息内容时,聂瑜已经不耐烦地走了。黄子健连跑带追地赶上他,好似得知了什么了不得的新闻,笑出了后槽牙。
“刚才赵萌萌下台的时候撞到了王大海,兜里的东西掉出来了。”黄子健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聂哥你猜,是什么东西?”
聂瑜斜眼看他,“爱说不说,猜你妹。”
黄子健压低了声音,幽幽揭晓答案:“是卫生巾!”
“哦。”聂瑜面不改色。
“哦??”
“哦。”
黄子健傻眼了,“不是,聂哥你怎么没点反应啊?卫生巾诶,王大海捡到了她的卫生巾诶!”
王大海就是教导主任,一个长年把Polo衫塞进裤子里,挺着个啤酒肚到处监督学生的中年男人。
“你想要什么反应?”聂瑜冷笑,“跟你们一样哄堂大笑,当个了不得的八卦一样到处宣扬吗?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卫生巾是王大海留着自己用的呢。”
黄子健摇了摇头,很失望,“聂哥你这人吧,有时候真挺没劲的。”
聂瑜抬手就猛敲他的脑袋,教训道:“是你们太无聊了吧?小学没上过生理课,高中生物还没考过及格吗?拿人家小姑娘的私事取笑,很有意思?”
“你不是跟着赵萌萌不熟吗?怎么还护上她了?”黄子健委屈了,“我就随口一说而已。”
聂瑜无话可说,“行了,回教室吧,管好自己的嘴。”
-
育淮中学的晚自习下课时间按照年级划分,错峰出行。每个年级间间隔半小时,高一九点半放学,高二十点,高三十点半。
过去在建陵一中,只有住校生才要上晚自习,费遐周走读,每天下午五点半就拎着书包去社团进行活动,八点回到家写两个小时的作业,十点钟就可以洗澡准备睡觉了。而育淮的晚自习六点半就开始,对他来说实在太过漫长。
下课铃声刚响,费遐周头一个收拾好书包,最先从后门溜了。
一场雨将暑气驱散了大半,晚风凉爽,舒服地萦绕在脖间和脚踝。
放学时的校园才最充满生机。学生们叽叽喳喳地说着晚自习没讲完的话,或三两成团或追逐嬉戏;校外的小吃摊排起了长队,烤冷面、烤面筋、拌凉皮,人手一杯五毛钱的酸梅汁,风里都混着孜然和辣椒粉的雾气。
快走出校门时,费遐周在人堆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人个头很高,站在人堆里也很扎眼。深蓝色的短袖,背后印着白色的英文字母,只齐到膝盖以上的黑色短裤,粗糙的针线在两侧大大的工装口袋绣着GUCCI的盗版logo。
他双手插袋,耳朵里塞着红色的耳机,皱皱巴巴的线绳连着口袋里的mp3。校门口又被接送孩子的家长们堵住了,水泄不通,人群前进的速度很慢,他却并不着急,有节奏地晃着脑袋,时不时歌唱几句歌词,十分投入。
戴上耳机就能藏进自己的世界,这就是聂瑜。
费遐周看了眼手表,却有些困惑。
现在依然是高三的晚自习时间,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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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瑜果然藏着事儿呢。
费遐周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明明也没想同这个人打招呼,却更做不到置之不理。隔着四五米的距离,一路跟着对方从教学区走到校门口。
一出大门就是个三岔路口,聂瑜混在高二学生里偷溜出来,径直向北拐去——那并不是回家的方向。
在他的背影消融进人潮之前,费遐周咬了咬牙,奔着他的方向跟了过去。
晚上九点多的襄津,大部分的上铺都已打烊,而大大小小的餐饮店依旧热火朝天。正是吃夜宵的好时候,夏夜凉爽,各家大排档都在马路牙子上摆上了桌子和塑料凳子,坐满了吹着夜风、喝酒吃肉的男男女女。烧烤摊也摆在室外,夜幕降临就升腾起炊烟,一派烟火气。
也不知聂瑜这家伙到底要去哪里,七拐八拐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费遐周脑子聪明但四肢却不发达,没走多会儿就累了,索性停了步子,倚着大树猛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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