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聂瑜和费遐周分坐在沙发的两边,眸中锋芒交战。
费遐周提前声明:“说好了,一次性把话说开,谁也不能急。”
聂瑜笑了:“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有什么可急的?”
“那你听好了。”
费遐周掏出兜里的清单,一条一条地吐槽。
“你生活得太邋遢了——说好不急的,你站起来干嘛——你的东西每次都扔得到处都是,对,就现在,你觉不得觉得屁股底下有点膈应?是,这就是你昨天找了一个小时没找到的耳机。”
“你知道我耳机在哪?那你昨天还眼看着我找了一个小时都不吭声?”
塞进了沙发缝里的耳机皱成了一团,聂瑜从屁股底下抠出来,怒了。
“我今天早上才发现的。”费遐周耸肩,又接着说,“还有,你每次打游戏都开公放,我在楼上都能听见声音,严重影响了我的休息。”
这条属实,聂瑜咳嗽两声,心虚地抬头看天花板,“哦,说完了吗?”
“最后一条,”费遐周严肃地说,“不准再偷用我的洗面奶。”
聂瑜一蹦三尺高,“偷这个字能随便用的吗?”
费遐周拿出证物洗面奶,“这瓶洗面奶一个星期前我才开封,现在只剩一半了,不是你用的,难道是聂奶奶用的?”
“我只是……”聂瑜继续看天花板,“我就是好奇……”
同身为男生,费遐周那皮肤却比小姑娘还白还嫩,凑近了闻闻还带着奶香。聂瑜挺好奇的,同住一个屋檐下,怎么他总是浑身臭汗、脸黑成炭?
费遐周入住那天,瓶瓶罐罐塞满了洗手台。聂瑜活了十八年,从没见过这么多的洗面奶和护肤品,实在皮肤皴了,用也只用国产大品牌,郁美净雪花膏。
他就是想试试,这小瓶子里的东西是不是比雪花膏效果好?
费遐周的单方面控诉告一段落,聂瑜承诺一定改正以上不良行为——尽管不知可信度有多少——下一秒,他摩拳擦掌,准备好了翻身做主人。
“小屁孩,不是哥嫌弃你,但是你真的有点太……”聂瑜努力寻找一个委婉的形容词,“矫情了。”
费遐周的白眼翻上了天。
“你听我说啊。”聂瑜掰着手指头说,“你洗澡起码控制一下时间吧。我每次上厕所都要等那么久,憋尿憋得膀胱都要出问题了。”
费遐周嗯了一声,勉强答应。
“你说说你,吃晚饭从来不刷碗,衣服也不自己洗,全都送干洗店;冰箱里塞那么多吃的,嚼一口不好吃就全部扔进垃圾桶,不浪费吗?”
“又没花你的钱。”费遐周不屑。
聂瑜被他噎住了,撸起袖子就要教训他,嚷嚷道:“这话真是伤透哥的心了。你以前多乖一小孩啊,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钱多了不起的吧?今天我就替你爹修理一下你这畸形的价值观。”
话毕,客厅里突然安静了。
本该接话的费遐周一声不吭,整理着自己的仪态端坐在了沙发上。
聂瑜莫名其妙地瞧着他,不知道对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索性又放了几句狠话。
下一秒,聂奶奶举着鸡毛掸子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只听见聂瑜最后的那几句话,瞄准他的屁股就要揍下去。
“个小兔崽子!学会欺软怕硬了是吧!我平时怎么教你的!有种你别跑!”奶奶扯着嗓子嚷。
费遐周装好人,劝道:“奶奶,没关系的,我们就是说话比较大声而已,我没被欺负。”
聂瑜气得鼻孔冒烟。
靠,你还反过来装好人!
奶奶接着骂:“你这幅表情什么意思!凶什么凶!再凶一个给我看看!”
聂瑜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绕着沙发躲避攻击,只好求饶:“我错了,奶奶,您别激动,气坏了身子可怎么是好!”
客厅内鸡飞狗跳。
费遐周打了个哈欠,踩着粉蓝色的拖鞋上了楼。
聂瑜看着他的背影,无声幽怨。
个死孩子。
-
睡前屋外又飘起了小毛雨,聂瑜这才想起来阳台的衣服还没手,赶忙穿上拖鞋去了二楼。
一般没有要紧事,聂瑜是不会上楼的。至于费遐周一个人到底怎么占用了两间房,他也没兴趣管。有钱交房租就万事大吉,只要不把家给拆了就都行。
费遐周还没睡,楼上灯火通明却大门紧锁,聂瑜将阳台外的衣服收进来后,才发现窗户别还站着个人。
为了防贼,房间的窗户都装了防盗窗,外面的人进不去,里头的人却也出不来。窗户是打开的,费遐周握着防盗窗的护栏,紧咬着嘴唇,神色紧绷。
聂瑜问:“你站在这儿干嘛?”
费遐周朝窗外瞥了一眼,嘴硬道:“你管不着。”
也不知道他这些年怎么了,活生生长成了一位被宠坏的小少爷,张口闭口就是“要你管”、“你管不着”,没了凭恃的资本也不肯在气势上输人一等。
聂瑜倚着墙看他,问:“到底怎么了?你屋里闹鬼吗?”
费遐周低着头不说话。
“你不说我走了。”他作势要走。
“等……等一下。”费遐周挣扎了片刻,还是喊住了他,“房间里有……有……”
“有啥?”
“……蟑螂。”
聂瑜楞了:“你说啥?”
“蟑!螂!”费遐周吼了声。
聂瑜摸了摸下巴,“所以,你是因为房间里有蟑螂,所以躲在外面?”
“……”
“你怕蟑螂?”
“……”
“噗哈哈哈哈。你是小朋友吗?”聂瑜笑喷了,“你小时候就怕蟑螂,怎么这么大了还怕这样啊?笑死我了。”
费遐周也怒了,“是你家蟑螂太大个了!”
“哈哈哈哈哈蟑螂太大个了哈哈哈哈哈哈!”聂瑜笑得直不起腰来。
“别笑了!”费遐周急得脸都红了。
“行了行了,我不笑了。”聂瑜平静下来,“那你开门,聂哥帮你打死它。”
费遐周却突然不出声了。
聂瑜问:“怎么?不想让我进去?”
“也不是。”他抿了抿唇,“门锁上了。”
“那你开锁呗。”聂瑜以为他说的门插销。
“开不了……”费遐周咬了咬牙,指着阳台内挂着的一件衬衫说,“你看看,那件衬衫口袋里是不是有一把钥匙?”
聂瑜一头雾水,但仍按他说的办,果真从兜里摸出了一把钥匙。
费遐周接过钥匙,在门前捣鼓了一番,咔嚓,取下了一把锁。
“你……不至于吧。”聂瑜皱着眉说,“你要是担心有人会进你房间,把插销插上就行了,实在不行,我把备用钥匙交给你。”
“不是因为这个。”费遐周摇摇头,开了门。
他面色不太好,本就因为蟑螂受了惊吓,又被困在房间许久,五官皱巴在了一起,好看的面容堆满了复杂的神色。
聂瑜放弃了追问下去的想法,不再废话,脱了鞋进屋。
楼上的房间比楼下大一些,装潢也更好,地上铺的是木地板。只不过毕竟是老房子了,夏季容易潮湿,冒出一两只蟑螂不稀奇。在聂瑜小的时候,还经常逮下水道的老鼠玩呢。
但费遐周从小就怕这些,聂瑜用死老鼠吓唬他的时候,对方能逃道两条巷子外。
这么久过去了,他胆子没一点长进,脾气倒是大了不少。
聂瑜用拖鞋拍死了蟑螂,用纸巾包起来扔进了垃圾桶。费遐周胆战心惊地进了屋,看见床单上残留着蟑螂的血污,脸色又白了几分。
“没事,明天扔洗衣机里洗洗。”聂瑜将垃圾袋扎起来,准备带到楼下扔掉。
费遐周用两根指头捏住床单,七下八下地拽下床,堆成一团扔在了角落里。
“算了,我明天重买个新的。”费小少爷又发话了。
聂瑜看着这条才用了一个星期的新床单,心梗地说:“真想揍你。”
收拾完一切时,雨势不知不觉变大了,雨点砸在玻璃上,噼里啪啦地作响。
临走前,聂瑜仍有些犹豫。
“你……”他缓缓开口,“奶奶让我问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这几天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远离了蟑螂的费遐周又一下子活了过来,口气不小:“我能有什么事儿?想多了吧。”
聂瑜看向他的眼睛,说:“如果有需要,我其实可以帮你。”
顿了顿,他又补了句:“有偿。”
“谢谢,不需要。”费遐周啪地摔上了门。
聂瑜下了楼,把电视和电脑的插头都拔掉,回屋睡了觉。
他做了个梦,梦到了小时候。
还小学生的费遐周从家里冲出来,哭哭啼啼地拽着聂瑜的衣袖说,聂瑜哥哥,我家有蟑螂,好大一只蟑螂,哥哥你帮帮我吧。聂瑜操起拖鞋,啪啪啪,三下五除二战胜了蟑螂大军。费遐周用崇拜的眼神对他说,聂瑜哥哥你好厉害呀!我可喜欢聂瑜哥哥了!
“嘻嘻,嘿嘿……”
聂瑜的梦做得美极了,笑声从嘴边溢了出来。
他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面前一个隐隐绰绰的面容,正是梦里的费遐周。
聂瑜只当自己还没睡醒,闭上眼继续做梦去了。
五分钟后他猛地瞪大了眼睛。
伸出一个手指戳了戳眼前人。
软软的,有温度。
他二奶奶个狗腿。
费遐周这厮怎么爬我床上来了???
☆、油条泡豆浆
费遐周这一觉睡得特别踏实。
他上个星期为了阻止自己梦游时跑到楼下去,将自己房门加了道锁,钥匙塞在衣服口袋里,衣服挂在衣柜里。层层保险,让他在无意识的状态中难以完成开锁的高难度动作。
好消息是,他的确一步没踏出过房门。坏消息时,他的睡眠质量大幅度下跌,不是经常半夜惊醒,就是无法进入深度睡眠,躺了一晚上,早上起来时还是困得要命。
可今天不一样,他一夜好眠,不用闹钟就在六点钟自然醒了,神清气爽,精神饱满。
费遐周愉悦地伸了个懒腰,抬起手臂翻了个身,一回头,聂瑜的脸占据了自己的全部视线。
他飞快地眨眼,长睫毛如扑闪的蝴蝶。
聂瑜半倚在床头,撑着脑袋看着他,微笑着问:“怎么样?这一觉睡得还好吗?”
“我……你……”费遐周傻了,说不出话来。
聂瑜说:“我觉得你睡得挺好的,鼾声挺大的啊。”
对尊严的维护超过了对当前景况的茫然,费遐周张口就驳斥:“我睡觉不打呼!”
“是吗?”聂瑜的笑容都僵了,“有种别压着我的胳膊说话。”
视线下移,费遐周这才发现,自己枕着的根本不是枕头,而是聂瑜的胳膊。
“还不起开!我他妈胳膊都麻了!”聂瑜龇牙。
费遐周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弹开,却“噗通”一声滚到了床下。
聂瑜甩了甩早已麻木的胳膊,眉宇间阴云密布。
费遐周坐在地上揉了揉屁股,正想说什么,聂奶奶突然推门而入。
“小瑜!快起来吃早饭!”
房门打开的瞬间费遐周一个激灵站了起来,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
聂奶奶疑惑:“小周啊,你怎么在这里?”
“我……”费遐周支支吾吾。
“他来叫我起床!”聂瑜接上了他的话,“他看我这个点还没起,过来叫一叫我。”
“哎哟,我们小周真懂事。”聂奶奶还真的信了,“你再看看你,这么大个人了,还要弟弟喊你起床,像什么样子!”
奶奶骂骂咧咧地出了门。
聂瑜看着费遐周,冷哼:“嗯,我从没见过这么懂事的人,大半夜闯进别人的房间。自己有两间房不够使是吧?”
费遐周满脸通红,鞋也没穿,赤着脚跑了出去。
今天的早饭是奶奶一大早出买的。炸得金黄的油条、一面酥脆另一面软糯的糙米饼,和一大壶鲜榨豆浆。
聂瑜走进厨房时,聂瑜正在喝豆浆,抬眼瞧见他就想起今天早上的事儿,一个激动下,豆浆呛进了鼻子里,憋得满脸泛红。
“怎么了这是?小周不急哈,慢点吃。”奶奶拍了拍他的后背。
聂瑜知道他心虚,冷哼一声坐了下去。
奶奶习惯用米饼裹着油条吃,聂瑜则喜欢把油条泡在豆浆里,咬一口油条,滋出满嘴的豆浆,满手油光。
相比之下,费遐周的吃相文雅多了,他只心不在焉吃着米饼,一小口一小口地,跟小鸟啄食似的。
对面的聂瑜沉默地狼吞虎咽,费遐周瞥他两眼,放下筷子,说:“我吃饱了,先去学校了。”
奶奶紧张起来,“你吃饱了吗?饿不饿啊?再吃点米饼吧,甜滋滋的可好吃了。”
米饼被她强硬地塞进了对方手里,温热的。费遐周顿了几秒,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聂瑜举起碗一口气喝完豆浆,抹了抹嘴去了洗手间洗漱。
洗手间的热气已经散了大半,但还残留着沐浴露的香气,薄荷味的,清甜中透着一丝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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