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关了手电,喊了声:“贺濂。”
熟悉的声音让他放下遮眼睛的胳膊,等见到拖着行李箱的人,贺濂腾地一声站起——结果因为蹲太久脚发麻,第一步迈出去腿软,差点当场给李逾白行大礼。
李逾白忍不住笑出声:“别这么客气。”
贺濂拍了拍小腿,又捏了几下,这才瞪他一眼算作回应。他走过来,一身黑,慢慢地从夜色中跨进了路灯昏黄的光晕里:“挺快的。”
“不堵车。”李逾白说,有点局促,“你专门来等我的?”
“对啊,怕你找不到。”贺濂的腿恢复了知觉,他站直了,双手往外套兜里揣。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站了会儿,直到李逾白干咳两声结束不知道怎么说又没人先起头的莫名尴尬:“那……你带路?”
贺濂“哦”了声,转身走在了最前面。
他没有白天那么精力旺盛,好像也不太爱笑了,可能折腾久了开始疲倦。但李逾白松了口气,如果刚才贺濂要替他提箱子什么的,他就真觉得不太对劲。
又不是姑娘家,贺濂真做出这等行为,就太那个了吧——
“你箱子拿得动吗?我帮你。”
李逾白:“不用了我可以我没事的时候天天举铁。”
贺濂:“……那你加油。”
进小区要刷门禁,管理似乎还挺严格,无怪其他前辈也选择这里。距离他们住的那栋楼有一段路,大部分还是上坡,李逾白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可以,愣是一手抱着十二斤的肥猫,一手拖着行李箱走了一路,半句抱怨都没有。
他们一前一后进了电梯间,贺濂慢吞吞地把视线移到他身上,猝不及防和杜甫四目相对,差点原地跳起来:“这什么?!”
李逾白捏着杜甫的爪子,朝贺濂晃了晃:“猫。”
贺濂定睛一看,从粉色的肉垫和一双眯起来的金色眼睛勉强认出的确是只猫。但诗圣长得太茁壮,两只耳朵几乎淹没在毛中,还可喜地拥有了双层下巴,魁梧而傲慢,实在无法一眼看出和那些萌到爆炸的网红猫是同类。
“来就来吧,还带猫,你也太客气了。”贺濂笑笑,俯**想看仔细,无奈电梯抵达楼层,他只得先出去。
“主要是留在家里我不放心。”李逾白解释。
“好宠呀。”贺濂没问不放心的原因,笑着说,“它叫什么?”
李逾白:“杜甫。”
贺濂:“什么?”
李逾白:“就是你想的那个杜甫。”
说完后看向站在门口的贺濂,他还在惊讶怎么会有胖猫起了个瘦削的诗人名字,李逾白朝他抬起下巴:“门锁,怎么开?”
贺濂如梦初醒,按上了那个黑壳子:“哦,你要说,‘芝麻开门’。”
“滴”声过,防盗门应声而开。
是指纹锁。
李逾白笑着说:“幼不幼稚啊。”
迈进房子的第一步,杜甫不耐烦地一巴掌拍在他手上挣脱了束缚,轻盈落地,大摇大摆地晃着毛茸茸的尾巴,开始巡查起新地界,全然不把自己当初来乍到的新房客。李逾白没它这么随意,按在箱子拉杆上,问贺濂:“房子是租的?”
“算是吧。”贺濂挠了挠后脑的头发,“我一个朋友的,空着也没人住。所以房租很便宜,你们就放心,不会有压力的。”
李逾白点头表示明白了:“怎么住?”
“这套房子是最大的户型了,楼下一个卧室,楼上三个,看你想住哪儿。”贺濂给他找了双拖鞋。
“没法每个人一间吧?”李逾白问。
贺濂说:“对啊,但下午我问过其他几个了,顾随说他和小江一起住就行。到时候主卧分给他俩,我叫人明天来加张床。”
李逾白说这样啊,却没有太大的意外——
顾随和江逐流,向来都是捆绑在一起的,哪天要是分开他怕是担心世界末日来了。
与他这种半路出道进了演艺圈的情况不同,江逐流和顾随一开始就明显表现出对各种规则的适应,在镜头前也一点不胆怯。
后来聊天里,李逾白才知道情况:江逐流参加过选秀,没能进出道位但多少算个网红大帅哥了,而顾随拿过国内权威青少年钢琴比赛的金奖,业内都挺看好他。
他们认识得早,曾经上过同一个少年宫学奥数,做练习生时相互间就比其他人更熟,是一起抄作业一起拉筋练声的伟大友谊。再加上性格原因,以前顾随还没抑郁的时候,这两个傻白甜几乎是全团的快乐源泉。
顾随笑点奇低,看到个沙雕段子能笑半天,江逐流看到他笑,可能还没搞懂状况,就哈哈哈地跟上了,一时半会儿都停不下来。
有一回李逾白给他们掐了个表,眼睁睁看他们被一个拖鞋打鸡的动图逗得前后加在一起笑足八分二十秒——
这肺活量。
裴勉练绕口令,江逐流顾随哈哈哈。
李逾白撞玻璃门,江逐流顾随哈哈哈。
镜头扫到他们的时候,江逐流和顾随对视三秒,开始哈哈哈。
镜头扫不到他们的时候,江逐流和顾随抱成一团,一直哈哈哈。
刚出道的时候,他俩的笑声活跃在组合每个参与的综艺和花絮视频中,不仅没人觉得烦,还奇迹地圈了一群粉。有人把他们的魔性笑声剪出来,微博转发上万,评论都在说到底有什么好笑的,为什么我也跟着在笑,有毒。
而转发里有个慧眼如炬的视频博主,专门截出了江逐流指着顾随说“我看到他就想笑”,配上双人对视、搂肩、熊抱、背后勾脖子、两人三足等镜头,加一首甜到冒粉红泡泡的情歌,放慢,定格,放大,再定格。
那效果,真是绝了。
李逾白至今都记得他第一回 从热搜榜上看到“随波逐流原耽本耽”话题的震撼。
他秉持着学习态度点进去参观了一圈,仿佛灵魂被洗礼,以至于那几天一看到顾随和江逐流勾肩搭背,脑子里就有个声音喊:“我搞到真的了!”
至于到底是真的还是在营业,别问,问就是心虚。
他总不能问:“你们是不是在搞基?”
恐怕被江逐流当场暴打。
不过事实证明真的或假的对他们团的flop速度没有起到丝毫的缓冲作用,与其说卖腐失败,不如承认当代女孩嗑cp的劲头持续不了多久。在李逾白看来,江逐流和顾随的确关系好得不行,但光是如此,还不足以支撑一切。
而那对曾经刷屏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热门cp,也随着组合的渐渐沉寂落到了不为人知的角落。有段时间他都在猜,现在还有没有cp粉替他俩展望未来。
答案当然是无解,他又没每天把时间花在偷窥饭圈上。
“对了,白哥,你帮我转下微博呗。”
贺濂端着一杯水进了李逾白挑好的卧室——在楼上,稍微小一点,但窗外视野不错——随手拉过椅子坐下,静看李逾白收拾衣服。
李逾白把大衣挂起来:“什么微博?”
贺濂说:“队长发的,就下午拍了张照片,告知有个新成员。我看现在宣发也没人管,好歹也签了合同,总要走走形式跟粉丝说一声吧。”
李逾白想着这么说倒也在理,现在经纪人完全把他们放养,看秦屹的意思似乎也并不将人放在心上,凡事只能靠自己。他把手头的活儿停了,点开裴勉的微博主页,然后对着那张照片小小地震惊了一下。
白天短暂地出了太阳,黄昏时分,夕阳轻柔而温和,一如每个晴朗冬日。
走在最前面的是贺濂和裴勉,举着手机朝镜头笑得挺开心。后面依次手插兜的江逐流、低头看手机把发旋儿留给镜头的顾随,和面无表情的自己。
街边小店的招牌恰好被罩进了画面,常青树的叶子摇曳,远处白色斑马线模糊。
走位错落,光线明快,色调温柔。
李逾白有点儿发愣。
他知道裴勉梦想着当一名自由摄影师,应当技术过关,但他没想到这么好,连一张普通的自拍都能照顾到各个方面。
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对队友太不了解,这也是一种偏见——全方位的偏见,他枉自读了这么多书,却一边蹉跎光阴,一边让所有人在他心中的样子都停留在言语交流中的既有印象里,几百天没有改变。
某种程度上,是和老爸如出一辙的固执。
李逾白笑了笑,点下转发。
编辑文案的时候他看了贺濂一眼,对方百无聊赖,已经开始玩桌上的一个小摆件。李逾白自认没裴勉的技术但拍个人像还算过关,趁他不注意按下快门。
“干什么?”贺濂头也不抬,却察觉到了。
“转发配图。”李逾白说。
贺濂没在意他的偷拍,笑出两颗尖尖的虎牙:“那你给我弄好看点。”
李逾白说没问题,鼓捣了好一会儿才把自己那条转发搞定了。
统一格式的微博名字在评论里存在感十足,李逾白看了眼,江逐流已经配合地去送花了,裴勉还和他在评论里聊了两句。
但其他人并没有这么捧场。
自古以来空降刚开始都得不到好脸色,这是无数影视动漫作品中总结的规律,在现实生活中也已得到印证。娱乐圈规则复杂,尽管不少人对此嗤之以鼻,当混迹其中时难免受到影响,所以更加把对空降的厌恶发挥到了极致。
热评除了FALL的成员,第一条是骂公司和经纪人,第二条阴阳怪气酸空降背景。剩下的大都没好话,那些小心翼翼问行程和吹爱豆的,直接被淹没了。
李逾白尴尬癌又犯了。
他把手机扔到床头,自己又收拾起了衣柜,余光打量着正趴在地上逗猫的贺濂。
贺濂还不知道自己被隔空嘲讽,他朝杜甫喵喵好几声都没得到回应,沮丧地改为坐姿:“哥,你家猫也太高冷了吧?”
“给它吃的就不高冷了,你看看那体型。”李逾白说,“我箱子里有罐头。”
“不要,我给它买点,现在快递速度明天就能送到。”贺濂说着,站起身摸出手机开始到处点,李逾白一颗心也跟着悬起来。
手指点击的速度突然停下,李逾白嗓子发紧。
半晌没看见贺濂动作,他顿了顿,还是选择开口:“那个……贺濂……其实有些评论……”
“你为什么不拍我的脸?”贺濂说,蹭蹭几步走来,把手机怼到李逾白的脸上,“怎么,我长得很丑吗?”
屏幕赫然是他的转发配图,一身黑的年轻人只露了个下巴。
李逾白转过头装鸵鸟。
贺濂还在喋喋不休:“不会偷拍就别拍嘛……这怎么还有个猫尾巴,你干脆让我抱着猫摆拍一张都比现在这样好……你看看自己评论区,都在嘲笑你。一个偶像,啊?出道这么久了,拍照这点小事……”
挂好了最后一件衣服,李逾白举手投降:“我错了,我重拍,好吧?”
后文就此打住,贺濂眨眨眼睛,脸上可疑地泛起一圈粉红色,目光飘忽,佯装镇定地蹲**和猫玩起来。
良久,李逾白才听见他蚊子似的声音:“那也没必要。”
第7章 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李逾白从没说过的话有很多。
讨厌弟弟,老爸不可理喻,考六级的时候真的没复习,以及……贺濂长得好看。
纠正一下,应该是他见过的人里,贺濂长相最对他的胃口。
女孩子通常不吝惜美好的词藻去赞美漂亮的同性,而相对的,男性似乎不那么容易去称赞同性的外貌与身材,更不会轻易表达。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被自恋左右着,作为自小被夸到大,颜值又能出道当花瓶的李逾白,肯定不例外。
但他发自内心地承认,贺濂真的很好看。
和英俊啊,帅气啊,都不一样,就是很纯粹的好看,除此之外每个形容词都不太足以概括,但李逾白看他前所未有的顺眼。
五官都有点儿小缺陷,比如眼皮一单一双,鼻尖有颗很小却逃不过镜头检验的痣,脸颊稍微肉了点,像没长开……但合在一起意外的规整,瑕疵都成了辨识度。不仅第一眼帅,且耐看,不笑的时候是个酷哥,笑着又很可爱很邻家。
当年范杰森说自己的那句“气质好独特”,李逾白原封不动安给了贺濂。
他又试着拍了一张,更心情复杂了。
这小子还很上相,真气人。
“差不多得了,这两天动不动就偷拍我,要和我炒CP啊?”贺濂抱着猫不耐烦地说,他话音刚落,杜甫跟着喵了一声,意味深长的。
“那不能。”李逾白说着,为表态度端正,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这是他搬进所谓的宿舍的第三天,江逐流和顾随处理好出租屋,正在隔壁拆搬家公司送来的纸箱,隔着墙都能听到他们的动静。贺濂大约无聊,又因为李逾白房间有喵星人,堂而皇之地赖着不走。
前一天他买的猫零食到了,贺濂说搞定一只猫首先要搞定它的胃,拿着过来一包一包地给杜甫试吃,妄图建立超越种族的友谊。
可惜杜甫自小就被李逾白惯坏了,舌头也刁钻得很,吃完就跑,像个拔X无情的渣男。这会儿它被贺濂强行抱着,一脸的生无可恋。
“裴勉下午到这边。”贺濂说,“等他来,我们就开始策划。”
“真惨啊,干什么都要靠自己。”李逾白说着,语气仍然十分平淡。
虽说对于“振兴组合一夜翻红”的目标李逾白至今都不太提得起兴趣,也并不抱有非常大的期待,现在毕竟住的地方占了贺濂的便宜,他没忍心泼冷水,只好配合这位少爷玩经营游戏——何况他还天天吃着贺濂的宵夜。
贺濂听不出来他话语间的嘲讽一般,兀自边撸猫边按手机:“对啊,不过我之前分析过,组合红不起来主要两个原因,第一资源第二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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