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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坠落(近代现代)——林子律

时间:2019-10-30 15:17:44  作者:林子律
  演艺圈缺新鲜血液,骗鬼呢?
  李逾白叉掉网页,灌下一大口奶茶。当场激动得暴走不至于,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又从镜子里看了好几遍。
  从小到大,虽然常被人夸长相标致,却是长辈居多。而长辈嘛,大部分都对自家孩子采取打压策略,具体行为是踩一捧一,他作为别人家的孩子,向来没把这些夸赞当回事。等练游泳打篮球晒黑之后,夸他的人也指数递减。
  等高中学业压力变大,他就没空出去浪了,排解过剩精力的方式从运动变成听歌。
  那时班里座位是自由组合,李逾白的位置靠窗,白衬衫黑色耳机线,一坐就是大半天。他不懂为什么总有女同学路过刻意放慢脚步,哥们儿说那都是在看你。
  看归看,没人向他告白过。
  后来上了大学,室友无意中道出真相:“你长得太有距离感了,性冷淡知道吗?往那一站自带勿扰模式,只能远观。”
  看向镜子里的脸,虽然五官比例得当,还有几分出众的清俊,但明显的内双让他的目光看什么都显得懒散而无所谓,薄情的唇角微微垂着,更带出几分不耐烦,再加上因为期末熬出的黑眼圈……
  光华的星探其实是在逗我吧?李逾白想。
  他把这事向室友提起,该学生会长思考了足足半天,神色端肃地告诉他:“试训不要钱就可以去,万一你就红了呢?”
  李逾白哭笑不得:“能吗?”
  学生会长:“毕竟咱们系女生都说你是院草。”
  李逾白冷静地提醒他:“系里女生还不到二十个。”
  学生会长:“嗨!”
  后来如同故事一开始所提起的,李逾白仍然去试训了,并且阴差阳错成了练习生,认识了裴勉几个人。他们被强行打包,没多久,就塞在一个节目里出道了。
  他们刚开始也红过,比不上前辈团那么火爆,但也经历了连轴转地跑通告、拍杂志、录节目的忙碌,晓得如何发一张自拍就能不少女生前来感叹上帝造人不公平。可惜天意弄人,组合红的时间太短,以至于现在大家提起,第一反应竟然是“谁来着”。
  原因太复杂,李逾白至今没搞懂。
  似乎从某一天开始,他们就莫名地和营销号捏造的黑料扯不清关系——裴勉说因为组合名字没起好,叫什么不行要叫FALL。
  先是人气最高的裴勉被爆秘密恋爱,分手加道歉也没能挽回众多粉丝的流失。若说这是裴勉自作自受就算了,紧接着江逐流开始被群嘲,拿他最初参加其他选秀没出道的旧闻揭伤疤。到后来,顾随频繁收到人身攻击,“唱歌难听”“不要在垃圾堆里捡偶像”之类的话语让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
  还有李逾白,花瓶言论从一出道就围攻着他,数落得除了脸一无是处。不过他不太上心,后来营销号从这儿找不到乐趣,反而放了他一马。
  断断续续地没人受得住这样的攻势,组合专辑停摆,通告空白,代言到期都没有人提出续约,与其形容为陷入困境,不如直白地讲已经没了将来。
  现在秦屹宣布解散,差不多算给了大家一个交代,让他们各奔前程。
  李逾白坐在会议室中,有一点出神,突然听见裴勉喊他:“阿白,你呢?”
  “我?”他眨眨眼,其他三人的目光都炯炯地集中在自己身上,突然手足无措,“刚才没听,你们怎么了?”
  江逐流的手指在面前画了个圈:“说后面这半年的打算。”
  “不知道。”李逾白干脆地说完,又犹豫了片刻补充,“现在不是才正月么,如果真的没什么事,我可能会回去考研吧……以前导师一直劝我读研。”
  江逐流垂着眼皮:“对哦,你学霸。”
  以前听这话会不舒服,但他现在看透了江逐流就是这个德行,说话不过脑子,闻言点了下头,礼节性反问:“你呢?”
  江逐流:“可能去当模特吧,或者跑跑龙套,总比干坐着强。老实说,这样闲着入不敷出的,要不是公司不许,我早就去找点活儿干了。”
  李逾白问:“还在这圈子里?”
  “去不了其他地方呀,我又不是你。”江逐流笑开了,“书读得不怎么样,在演艺圈反而能多挣点钱——还想三十岁前给我妈买房呢。”
  “哥,我能跟你一起买。”顾随说着,被弹了下脑门儿,江逐流让他别闹。
  没理会顾随不服气一样地哼唧,江逐流揉了揉那块被自己弹出的红印子:“小随应该会出国,之前他都考上学校了,为这破团硬是休学到现在——如果解散,现在就有机会啦,好好弹琴,未来一片光明。”
  顾随不置可否,转移话题到裴勉身上:“队长呢?你要单飞肯定比现在发展好。”
  裴勉算个星二代,母亲是当年香港的玉女掌门,带着小时候的他出街已经不少人西子捧心大呼可爱,简直被众人看着长大,并且很争气地继承了目前所有优点,所有看客都认为他进娱乐圈才是水到渠成。
  但他听了顾随这话,却如临大敌地拒绝:“不要不要!当时和光华签合同是爸妈想让我来见见世面,我一点都不想做艺人,只想……”
  “自由摄影师,你说过啦。”李逾白总结,“那看来大家都对公司的决定没什么异议,我觉得咱们以后也不用演了。”
  他知道关系没差到什么地步,这些话能摊开说。一出口,其他三人的表情都平静,看样子默认了,没人提反对意见,就这么轻易地达成了目标。
  最后蹉跎半年,有小通告就营业,闲赋时各管各的事。
  李逾白发自内心地觉得:“这样好。”
  达成共识,裴勉第一个溜了:“那……我先回酒店了,有什么事你们再联系——啊对,给你们带了蛋挞,放在前台的。”
  “谢谢勉哥!”顾随眼睛一亮,小步跑到门边,亲热地替裴勉拉开会议室玻璃门。
  但裴勉没往外走。
  “怎么了?”顾随探出头,声音差点拐了个调,“……常哥?这是谁?”
  李逾白这才闻声转向门口。
  经纪人局促地搓着手,朝旁边让了让,露出后头跟着的人——其实他侧不侧身都没差,那年轻人身姿挺拔,走进来时都能感觉逼人的气势。
  瘦高,帅气,耀眼。
  这是李逾白对他的第一印象。
  不同于简单粗暴去评价帅与不帅,他第一眼就被这个年轻人吸引了:黑色卫衣上印着星星图案,黑色牛仔裤,黑红AJ篮球鞋,黑头发黑眼睛,分明全身都是深色调,却无端叫人觉得像个光源似的耀眼。
  李逾白不自禁地站起身,他看得目不转睛,那年轻人大约因为察觉到这股视线,转头也看向他了。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对方朝李逾白很浅地笑了一下。
  不像初次见面,反而一见如故。
  感觉真的很玄妙。
  他尚在回忆年轻人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经纪人先行介绍:“哦对,这个……刚才秦总叫我去,说以后你们的工作……哦对,这是你们新队友,对不起,你叫?”
  “贺濂。”年轻人说,“我刚在秦总办公室签了合同,算是正式加入FALL了。希望几位不要介意,大家一起认真工作!”
  李逾白:“啊?”
  江逐流:“我们不是都要解散了吗?”
  “不会啊,有我在,”贺濂笑眯眯地说,“就不可能眼睁睁看着FALL解散。”
 
 
第3章 解散是不可能解散的
  公司位于市中心,周围吃喝玩乐一应俱全。以前李逾白觉得挺方便,现在坐在离公司五分钟之遥的私房菜馆里,却笑不出来了。
  经纪人楚寻常事务繁忙,婉拒了贺濂的邀请,于是四个人并新成员,围着小方桌坐了一圈,李逾白看向旁边的裴勉,脸上的颜色比五彩缤纷的菜还好看。
  桌中碗碟精致,佳肴健康。而除了贺濂面带微笑,其他人都灰着一张脸,不动,不说话,仿佛集体默哀。
  “这家餐厅很不错的,平时都要预约才行,别浪费呀,都是招牌菜!”贺濂自顾自地顺过碗筷,“环境也挺安静,我们吃完谈事情吧?”
  有谁的餐具不小心敲到了碗边,贺濂抬起头:“怎么了?”
  顾随咬着筷子,平时坚持爱与美食不可辜负的小吃货这时不仅没有奋战在吃喝第一线,反而苦着一张脸,足以见对这顿饭有多大的意见。
  听见这句发问,他干脆地放了筷子:“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贺濂理所应当地说:“到饭点就来了呀,吃饱才有力气说别的。刚才常哥不是建议下午到公司再商量一下么?”
  “商量什么?”裴勉说,“贺先生,你莫名其妙地跑来要加入我们,这本来就匪夷所思了吧。就算要聊天,我还想要问你原因——你想出道,看起来也不像没背景,要单人还是组合另外找就行了,何必把FALL捆在一起。”
  贺濂说:“我喜欢这个团队。”
  方才裴勉说得有点不饶人,正后悔着万一对方找不到台阶下,被这句话弄得一愣,接着本能地挠了挠头:“粉丝?”
  贺濂:“不,就是喜欢。”
  四个人面面相觑,彼此都不太能理解这少爷跳跃的思路。
  “我知道这对你们很突然,不过以后有时间我们可以慢慢聊!”贺濂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大家应该也不想就这么解散吧?对真正的粉丝打击好大。”
  李逾白一撩眼皮,用余光看向其他几个队友,都是不置可否的样子。
  他看人不太准,但通过这几句基本可以判断贺濂要么不太聪明,要么太过聪明。FALL混到现在这惨状已经没几个活粉,李逾白上次登录微博时私信里和他说话的姑娘基本都不再出现,相信队友们只会更惨。
  贺濂凭什么说有“真正的粉丝”呢?只为了反驳他不是FALL的粉丝吗?
  盘子里的菜没人去动,贺濂察觉到了尴尬,笑笑:“那……就算你们都想要解散,至少还有半年合约,不是吗?”
  四个人如丧考妣地想:“怎么还有半年?”
  谁都没理会贺濂,他却不觉得尴尬似的,自信沉浸在了美好未来的畅想里:“这半年里我们一起想办法,总会有机会让秦总改变主意的。只需要一点点,再说,组合里大家都很有优势,带着我这个拖油瓶上节目——”
  “我们已经没有任何通告了。”江逐流突然说。
  “如果,我是说如果,”贺濂看向他,那双黑眼睛里的光越发明亮,“之后有了通告,工作也找上来,逐流是不是就愿意留在这儿?”
  猝不及防被他套路,江逐流一时语塞:“这……我……我没说要……如果有工作,反正最后只有半年了……”
  贺濂:“所以你答应啦?”
  江逐流:“……”
  李逾白不忍直视地捂住了脸。
  这时顾随沉沉地说:“你怎么就肯定大家有优势?做没做过功课?不管社交网络还是现实中提到FALL,都查无此组合。”
  “这也是优势,你们不觉得吗?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大众视野中最利于撕下固有标签改变策略,何况以前那些黑料我都看过,除了裴勉哥——再说女朋友不是也分手了么——都是些子虚乌有的传闻,营销号带节奏而已。”贺濂说着,突然转向顾随,“况且你一点也不想告诉他们,‘不是这样’吗?”
  顾随噎住了,嘴唇嗫嚅片刻,最终偏开目光。
  杯中的茶水微微一荡,像一枚石子投入湖水激起的涟漪。
  “外界的干扰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是不要逃避心底真实的声音,这样才会变好。”贺濂手指有节奏地扣着桌面,弹钢琴一样的姿势。
  顾随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他向顾随轻轻地笑了:“我的医生这么说过,药物不能解决一切。”
  话音未落,李逾白目光闪烁,突然有点焦躁。
  餐桌的另一边,顾随始终没有对贺濂的话表态,他内敛时显出一点陌生的冷漠,手机也不玩了,若有所思地坐着,半晌肩膀轻微地抖。
  前几次相处后的猜测,李逾白预感也许成了真。
  顾随情绪有问题,状态受到很大的影响。可能在那些来得迅猛又毫无根据的网络暴力之后,他像变了个人,警惕,孤僻,短暂地敞开心扉给江逐流看一眼又闭上,不像以前,虽然偶尔话里带刺,大部分时间仍是快乐而天真的。
  他暗示顾随去看心理医生吗?李逾白没来由地想,这人是不是有个口袋,装满了毒鸡汤,然后把他们选为自己耀武扬威的目标?
  要不干脆别和他说话了。
  李逾白这么想的,索性拈了一筷子藕片吃。他端起碗,余下几道目光纷纷看过来,李逾白被盯得不自在,送到嘴边的菜都停了。
  “……干什么?”他问,“菜里有毒?”
  笑点低的顾随憋不住:“你有病吧。”
  看见他总算没再阴郁着,李逾白大方地不计较这小孩的出言不逊,对自己说,他年纪小,总不能让弟弟总垮着脸。
  有他起了这个头,气氛缓和许多,其余人也拿起了筷子。
  贺濂知趣地没再提组合的事,反而大方地介绍起来自己——下个月21岁,留学回来,小时候练过不少乐器,包括三个月速成的架子鼓。
  喜欢的乐队,喜欢的菜,喜欢的车型,最喜欢的音乐风格,小时候看过的一幅画……
  “你想做偶像,是因为喜欢舞台,还是别的?”裴勉突然问。
  贺濂抿着唇:“都有,也不全是这些……但是我喜欢的事要和喜欢的人一起做啊,其他的就没想那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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