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栀子花的移栽方式(近代现代)——水在镜中

时间:2019-10-21 15:14:32  作者:水在镜中
  送面粉的师傅姓关,四十来岁,方面大耳,肤色黝黑。他一个礼拜来送一趟货,和岳方祇是老熟人了。大卡车从北边儿的粮食加工厂连夜开过来,沿途要送好几个地方,吉祥街这里是头一站。车子不往胡同儿里进,只停在街口。关师傅下车去方便,冲岳方祇随意一点头,把钥匙扔了过来:“你自己往起扛吧。”
  岳方祇轻车熟路地开始卸货。一袋面五十斤,十袋一批,卸下来堆到小推车上,往店里的小库房推。进了库也不能随便把东西一丢就完事儿。要拎起来层层上架,规规矩矩地收好,绝不能扔在地上——不然最底下的会受潮。上一批送来没用完的粮食要找个边儿单放,到时候先用,不然积着积着就要放陈了。
  他对这些事向来很仔细。来买馒头的都是老顾客了,经年累月吃同一家店。东西哪怕有一丁点儿不对,也糊弄不了人家的舌头。生意要想做得长久,靠的就是这些细枝末节。
  百十袋粮放好了,关师傅在外头喊:“嘿,嘿,边儿去,别搁这儿!”
  岳方祇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咋了?”
  关师傅皱眉道:“来了个傻子,怕碰翻了你的蒸笼。”
  流浪汉已经躲回到摩托车后头去了。只能看见一脑袋簌簌发抖的乱发。
  岳方祇瞥了一眼:“没事儿。”
  “有事儿就晚了。”关师傅一副见过世面的样子:“我跟你说,现在人心都坏了。我们县城那儿就有,外地什么地方来的,养几个疯不疯傻不傻的,专门在土道上碰瓷儿。你这车好好地开着,那头他就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儿冲出来了,躲都躲不及。伤了死了的,哼,等着赔钱吧。”
  这事儿岳方祇其实也听过。报不报警,赔钱都免不了,只是赔得多与少的问题。是以并没表现出什么惊诧:“不至于。我给你灌点儿热茶带走吧,好茶。”
  灌了茶水,又塞了盒烟,算是送走了关师傅。
  岳方祇回头,发现流浪汉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雨棚下钻出来了,就在灶边儿蹲着。岳方祇念头一转就明白了,灶边儿上暖和。
  你见谁都怕,倒是不怕我。岳方祇心说:妈的,我现在是不够凶了还是怎么着。然后想起早年逞凶的后果,自嘲一笑。不凶就不凶吧。窝窝囊囊地过日子,日子会比较平安。
  他看了流浪汉一会儿,终究还是有点儿不落忍。于是回楼上一通乱翻,翻出来件旧大衣。又找了个大号水杯,灌了满满一大杯热水。等他回到店门口,发现流浪汉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在灶边呆着。岳方祇把东西递了过去:“衣服你先穿上,手拿这个捂着,渴了就喝两口。别在灶边儿上,烫着你碰着你的,我可就说不清楚了。”
  流浪汉低着头,没接,嘴里嘟嘟囔囔的,只是没有声音。
  岳方祇惆怅极了,心说这不光是又疯又傻,只怕还是个哑巴。于是只得强行把大衣给他披上,又把水杯塞进他手里。
  流浪汉终于抬起头,眼睛乌黑乌黑的,像小狗一样。他呜咽了一声。
  岳方祇被他看得心里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于是只得抬手赶他:“去,去,回雨棚底下去,等会儿馒头好了给你拿两个。”
  “我说怎么看着他身上的旧大衣那么眼熟。”老富咬了一大口两合面儿馒头,含混道:“敢情是你的。”
  岳方祇在菠菜汤里捞肉丸子,没吱声。
  老富吸溜了一口汤里的粉丝:“我跟你说,你可想好了。”
  岳方祇哪能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过他仍然理直气壮地反问道:“不就给他件儿旧衣服么,有什么想好不想好的。”
  “嘿,人这玩意儿。你管了他一回,就难保没有第二回 第三回。回头当心这人赖上你。最好一开始就别搭理,沾上了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岳方祇嘲弄道:“你是说你自个儿呢吧。”
  老富四十不到,是个膀大腰圆的油腻男中年,头发掉得只剩个可以当电灯泡的脑瓜顶。他在吉祥街上开火锅店,平日里以调戏隔壁理发店的漂亮老板娘为乐,和岳方祇一直关系不错。早先里吉祥街南头有个小姑娘被家里人虐待,无意中跑到他店里一回,他给人家煮了一小碗羊肉。后来那小丫头偶尔就会理直气壮地过来蹭吃蹭喝。
  老富不理会他的揶揄,提醒道:“这眼瞅着可是要入冬了。”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只等开始下雪,街上就难有活物了。无家可归的人也是一样。
  大不了我把他捡回来,正好店里缺个帮工。这个念头一出,岳方祇就忍不住又开始搓牙花子。好些事儿吧,它就没有表面上那么容易。他姓岳的要是个无所事事的大富豪,捡个把可怜人,就当是行善积德了。问题他不是啊。
  岳方祇少见地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了前年。前年入冬那会儿,他捡了个小狗崽子。那小玩意儿头一天就把他给咬了,害得他跑去打针,花了小几千。后来倒是很乖,晓得岳方祇对它不赖,奈何估计是天生身体不好,养了两个月,病了四五场。岳方祇那阵子带着它在宠物医院里出外进的,到底也没能把它留住。隔了两个月,他又捡了一猫崽子,也是同样的结局。
  猫儿狗儿都捡了,人怎么就捡不得了。岳方祇没头没脑地想。那人命总比畜生的命金贵多了吧。
  问题大概就在就在这儿了。他想。就因为太金贵了,所以麻烦起来。何况那又不是个正常人。
  他在老富店里吃完了晚饭,提着一包白切羊肉往回走。
  流浪汉还在雨棚底下,把旧大衣裹得紧紧的。
  岳方祇看了他一会儿,最终还是悄悄进门,像往常一样落了锁。
  这一夜他睡得不太安稳。梦里头他带着馒头和锅盖与人茬架,板凳桌椅齐飞的那种。
  四点半,岳方祇被闹钟准时叫醒。他打了个呵欠,觉得外头天色好像有点暗。
  穿好衣裳出门,北风夹着雪粒迎面直冲过来。岳方祇狠狠打了个寒噤,紧接着心猛地一沉。他转过头去,看见车棚后头,流浪汉倒在地上,旧大衣只是松散地披着。
  他脑袋附近的地面上,有一小滩铁锈色的液体。
 
 
第3章 
  救护车很快唔理哇啦地开进了胡同儿,又风驰电掣地把人拉走了。岳方祇坐在车上,和医护人员简单说明了情况。医护人员看他的神色有点儿为难:“没家属的话……”
  “我先给他垫上。”岳方祇手臂撑在膝盖上,拇指搓了搓掌心。
  有钱就什么都好说了。
  流浪汉昏迷期间又吐了两回,还伴着微弱的咳嗽。护士给他换衣服,发现他有腹泻。医生量了体温,体温只是轻微偏高,加上他在外流浪的经历,首先怀疑是消化性疾病。结果消化镜和相关CT结果都是正常的。反倒是血液中感染性的指标超标到可怕。这时候肺部CT的结果终于出来——有白肺了。
  急诊医生神色严肃,当机立断把病人转到呼吸科的ICU去了。
  这一通折腾完,已经大上午了。岳方祇坐在RICU门口,想到医生和自己说的话,心里头不太好受。病人是大叶性肺炎。这个病起病急,病程凶险,本来就有一定的死亡率。流浪汉长期营养不良,身体底子差,又赶上天气突然变冷……
  “要做好心理准备。”医生是这么说的。病危通知书也让岳方祇签了——因为情况特殊,实在找不到家属。
  “不认不识的,能做到这份儿上,也是仁至义尽了。好人呐……”岳方祇听见医生和护士悄悄感慨。
  其实要是早点儿把人带回店里,兴许还不至于病成这样儿。
  可这愧疚的念头一起,就被岳方祇狠心掐去了。我跟他非亲非故的,又不欠他什么。他拿着银行卡甩了甩,不冷不热地想。妈的,icu一天好几千块呢,这得卖多少馒头能挣回来。
  念及馒头,终于一拍脑门,记起了还有生意这码事。说不得,只得赶紧给老富打电话,让他在门上贴个告示,顺便把店门锁了,免得进贼。
  老富接了电话,一阵无语。这点小忙是肯定要帮的,他担心的是岳方祇之后怎么办?
  岳方祇正在医院边上的超市里按照护士的嘱咐买东西,闻言夹着电话,心不在焉道:“去派出所问问吧,看能不能找着他家里人。”
  “我看够呛。”老富一句话就把他否了:“icu一天上万了吧。好些人亲娘老子病了都不舍得往里送。”
  “那怎么整,都已经伸手了,先这么住两天吧,不行再说不行的。医生提的,我也不好说个不字。”
  老富匪夷所思道:“我跟你说,我觉得你这回有点儿邪门儿,你知道不?”
  不用他说,岳方祇也觉得自己有毛病。但要让他大咧咧地跟医生说“差不多简单用点儿药得了,这人又不是我什么人。”
  他又觉得张不开那个嘴。
  乌黑的眼睛看着自己呢。怎么也是条命吧。岳方祇捡狗的时候,给狗治病也花了不老少钱。人命总比狗命值钱吧。
  何况他其实也没有看上去那么穷,手里还有两个小钱。花钱买心安,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行善积德谈不上,只当是给以前造的业还业了。
  这么一想,顿时就觉得心宽了。
  把东西交给护士,岳方祇就回去了。重症监护室不用陪护,也限制探视。岳方祇正好能抽身回去忙自己的活儿。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端看那人的造化了。
  回去之后先洗了个澡——医院病原多,然后又开始像往常一样忙碌。
  不少老主顾都问:“白天怎么没见你出摊儿啊?怎么着了啊?”
  岳方祇含糊道:“啊,没怎么,临时有点儿事儿。”
  医院挺负责的,每天一个电话跟岳方祇沟通——也找不着别人。流浪汉进去的头一天开始发高烧,烧到水银柱顶儿了,医院一顿用药,加上打营养针,到了第三天早上,烧终于退了。重新拍了片子,感染也控制住了。幸好就是普通感冒引起的,要是严重的病毒感染,可能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岳方祇稍微松了口气,说那能转普通病房了吧。
  电话那头说保险起见先再观察一天,他这个情况有点儿特殊,身体很弱,怕有反复。还有那个费用你来续一下吧,没钱了。
  岳方祇就揣着银行卡过去了。
  交完费,他去icu找医生,想问问这种情况还需要多久能出院。医生说看他这个状况,在普通病房起码得再住一个礼拜吧。回去也得注意,这个冬天千万不能再着凉了。不是每回都能运气这么好的。末了又很感慨道:“他这可真是遇上好心人了。”
  护士颇有些抱怨:“就是不好控制。一醒来就特别激动,我们只好给他打了镇定。”说着说着惋惜道:“年纪轻轻的,白瞎了。”
  岳方祇不太明白她在惋惜什么,直到他穿好隔离衣跟着护士进去探视。
  “喏,三十分钟,你要愿意,就陪他坐一会儿吧。不过才打过镇定,现在睡着了。”
  岳方祇看到了病床上的人,先是愣了愣,然后迟疑道:“弄错了吧?这个不是我送来的那个……”
  “没弄错。”护士不太高兴:“我们流程很严的,不可能出错。岳某某,没名儿,这不那天从你店门口用120拉过来的么。”
  病床上的人瘦成了一把骨头,头发也被剃光了。这种时候是个人就不可能好看。
  偏偏眼前这个人还是很好看。
  岳方祇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护士说“白瞎”。
  护士走了。
  岳方祇在病床前的小椅子上坐了下来,仔仔细细看着床上的人。末了,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操,真俊。”(zun,四声)
 
 
第4章 
  流浪汉,现在姑且称呼他岳某某,在昏昏沉沉地被从鬼门关拉回来之后,又昏昏沉沉地被转到了普通病房。镇定剂药效过了,他也没醒过来。医生来检查过,说是睡着了——支持性的仪器都已经撤掉,渴了饿了,早晚能醒。又叮嘱岳方祇护理的注意事项:流食,温水,高营养的饮食,避免着凉。
  岳方祇哪有功夫照顾病人。他一天得蒸好几百斤干粮,从四点多起来到晚上六七点关店,整个人忙得像个陀螺一样。于是只得又继续花钱,请了个护工来照顾病人。好在回到普通病房后,费用直线下降。相比之下,请个护工就显得便宜得多了。
  护工到位,岳方祇就放心地回去蒸馒头了。没想到中午,正是喝口水都没工夫的时候,护工来电话了。岳方祇把手机夹在肩上听电话。那头护工欲哭无泪:“你可快来瞅瞅吧,我整不了你们家这个啊!他都要上房了!”
  岳方祇说我忙着呢,你先看着他,我下晚儿再过去。
  护工紧张地叮嘱道:“我真整不了他。你能来千万赶紧来,出儿事儿我可负不起这个责啊……”
  那头买馒头的主顾低头数馒头:“我要的是十个,这怎么少一个?”
  岳方祇回过神来,赶紧给人家又补了一个:“走神儿了……”说话间手机掉在地上,摔得电池都掉了出去。岳方祇腾不出手来,最后还是个年轻小伙子给他捡起来放桌边了。
  岳方祇忙了一个中午,总算把两个灶上的干粮卖得差不多了——这时候都一点钟了。他有心回去吃口饭,刚把手机电池装回去,铃声就不依不饶地响了——是管床的医生:“家属赶紧来一趟,病人情绪不太稳定,被人投诉了。”
  岳方祇暗骂一句,嘴上却只能说好好好就来就来。不搓火是假的——他可还饿着呢!
  呼吸科走廊全是加床,岳方祇深一脚浅一脚地趟过去,终于赶到了岳某某的病房。因为病情一开始比较重,出了RICU,医生安排了一个好点儿的小病房。那是个三人间,另外两床家属一声没吭,脸上倒是明明白白地写着无奈和厌烦。
  护工看见岳方祇,赶紧走过来:“哎呦你可来了……闹一早上了都。”
  岳方祇往床上望去,没见着人影。他不解道:“人呢?怎么回事?”
  管床医生看见他,满脸抑郁:“床底下呢。”
  原来人一早上醒了,就悄悄溜走了。护工买饭回来发现人不见了,赶忙到处找,还拜托医生去查了监控。人丢了是大事,监控那边很快给了消息,说是上了个厕所,然后就顺着楼梯跑了。大伙儿最后在负二层的角落把人找到,想带他回病房——点滴还没打呢。结果强行把人拖回病房,他又钻床底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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