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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云间(近代现代)——八口小锅

时间:2019-10-07 13:58:25  作者:八口小锅
  画纸右下角歪歪扭扭写着小作者的姓名——黄业木木。
  陈云旗抽出这张画放在一边,继续翻看着其他的作品。唐俞韬在门口探头进来,见陈云旗坐在讲桌前便走了进来,身后还跟进来一个小个子男人。
  唐俞韬指着小个子男人向陈云旗介绍道:“小旗,这是天云村的盛村长,昨天他有事去县里了,今天早上回来的,说过来看看你。”
  陈云旗听闻便把手中的画纸放在一旁,站起身来,同盛村长握了握手。
  盛村长个子太矮了,站在陈云旗面前都要仰着头跟他对视。他看起来40多岁的年纪,尖嘴猴腮,穿着一件看着挺干净得体的黑色皮夹克,衣领上有一层厚厚的绒线。
  握过手他从怀里掏出烟盒给陈云旗递了一根,陈云旗接过烟笑着说:“咱们出去抽。”盛村长赶忙点头:“对对对,在教室里抽烟不好,咱们出去,出去。”
  站在教室外陈云旗跟盛村长抽着烟寒暄了一番,他很诚恳地告诉村长,自己也不是正规的支教老师,只是正好有时间来住一段,村长倒没当回事,还是很正式地对陈云旗来支教的行为表示了感谢,向他介绍了村里的情况。
  天云村共居住着500余口人,按六个组分散居住在几个山头,天云小学所在的位置是三组。村里以盛姓家族的彝人占多数,也有部分李姓家族。除了盛和李,还有黄、蓝两个姓氏,这其中黄姓是汉人,四个姓氏中互相都有通婚。
  天云村村民与外界交流的唯一通道,就是那条5年前从石壁上凿出的近5公里、垂直高度近1000米的骡马道。而没有骡马道前,村民上山下山则是靠木梯和藤梯,背着沉重的货物像猴子一样在山壁上荡来荡去。
  上山途中会经过一个被称为“老鸦嘴”的地方,那里就是一组。老鸦嘴很小,所以一组一共只有三户人家,盛老师家就是其中之一。
  陈云旗没有问出“为什么不选择下山居住”这种蠢问题。彝族是个古老的民族,他们信奉山神,靠山吃山,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如果离开大山,他们就会失去依靠,一身的生存技能也无用武之地,更何况山外也没有可以安置他们的地方,没有地给他们种。他们对这险恶的自然条件早已熟悉并与之融为一体了。
  但时至今日,大山能给予的一切已经不再能满足年轻一辈彝人的生活了,他们也向往着外界。村里不少成年人和青年人都选择外出找活路,而他们有限的选择也仅仅是去最近的峡谷水利工程工地上找工作,青年人则多数会去学习一些操作工程车辆的技能。
  也有极少极少数的人选择去更远的城市打工,他们挥汗洒泪赚取微薄的薪水贴补山里的家用,因为没文化,语言不通,他们只能在城市社会的最底层打拼,但无论走得多久多远,最终过上怎样的生活,这山才是他们彝族人真正的,唯一的家。
  聊了许久,盛村长邀请陈云旗去家里吃晚饭。陈云旗记着昨天答应的要去三三家,拉拉扯扯地费了好一番功夫婉拒了盛村长。他掏了一盒还未拆封的香烟塞给他,并再三保证一定会尽快去他家里做客,这才把村长大人送走。
  下午的课结束后,陈云旗整理好教室,想起李辉还没起床,到他屋里一看,发现李辉仍旧睡得像一头死猪。他有些担心李辉这么睡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唐俞韬却说没事,他一向这样,酒量差又爱喝,每回喝醉都要睡个一天一夜。陈云旗只好拎走他们屋里的两个热水瓶,想着吃完饭打些热水回来,等李辉醒了好洗漱或者泡面用。
  去三三家的路上,陈云旗向唐俞韬问起黄业木木,唐俞韬楞了一下才说:“黄业木木?黄业林?”
  陈云旗立刻反应过来那个“林”字只是写的太分开了,他点点头说:“对,应该是。这个孩子画的画不错,有想象力,只是我一时还没对上号是哪一个。”
  唐俞韬说:“黄业林啊,就是最坏最调皮那个呗,大眼睛长得那么漂亮,可惜一肚子坏水,被我教训好多次了,皮得很!”
  陈云旗听了有些惊讶,但很快他就想通了,也许有灵气的孩子都有些出格,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他一路惦记着明天要仔细看一看这个黄业林,很快就到了三三家。
  进了院子就看见三三正站在院子里往下卸身上的背篓,背篓里装着镰刀和锄头之类的工具。见他们来了,三三赶忙把东西放下迎了上来,接过陈云旗手里的暖瓶,领着他们进屋。
  三三一家人才从地里劳动回来,三三爸还穿着沾满泥土的衣裤没换,刚脱了胶鞋坐在火塘边生火,见到陈云旗和唐俞韬,热情地招呼他们坐。
  三三妈拿了洗好的菜进来,一边向他们打着招呼,一边从墙上取下一块腊肉,拿起立在墙边的砧板放在碗橱的台面上,操起刀麻利地开始切菜做饭。
  三三洗了手脱了外衣,只穿着一件有些旧的灰色毛衣,在陈云旗旁边坐下来,从柴灰里捡出陶罐熟练地煮上茶。三三爸拖过一个跟李燕家一样的酒桶,倒了杯白酒给陈云旗,陈云旗赶忙拒绝,说自己昨夜喝多了今天实在喝不了。
  可三三爸哪里肯放过他,一本正经地埋怨着:“昨天是昨天,今天来我家,哪能不喝我家的酒嘛。李汉强家的酒能喝,我家的咋不能?”
  陈云旗无奈,只能接过酒杯,心里一阵捶胸顿足,看这阵势,他琢磨着以后万万不能轻易去别人家串门了,不然他非得折半条命在这里。他突然想到周军倒是挺适合在这里生活的,生活压力小不说,还天天有人一起喝大酒,应该带他一起来。
  灌下半杯酒,陈云旗辣得一激灵,被自己这种奇怪的想法逗笑了,他有点遗憾自己怎么没遗到传周军的海量呢,遇到眼前这种情况也不至于这么怂了。
  不过转头再想,没遗传上也好,万一酒品差这种特质也会跟着遗传怎么办。
  三三妈话很少,她有些冷漠的黝黑面孔饱经风霜,看起来要比满面红光的三三爸年长些岁数的样子,戴着一顶印着旅行团字样的红色鸭舌帽,杂乱的发丝从帽檐缝隙里露出来,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和脸侧。她利索地切好菜,提走火塘上的烧水壶,换上一口锅,坐下来一边炒菜一边挥着手驱散锅里呛出的油烟。
  三三爸喝了几杯酒便面色发红,话也多起来,劳作一天的疲惫瞬间随着酒精下肚而消散,他挠着一头鸡窝似的乱发,耳后夹着一根香烟,蹲坐在草席上小口小口地嘬着酒,因为冷而缩着肩,整个人蜷成了一团。仔细看他样貌倒很标致,眼睛大鼻梁挺,皮肤也很白,看样子三三是随了他。
  三三爸爱笑也爱开玩笑,同样没几句正经话,但跟李燕爸爸比起来倒是含蓄很多。
  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李辉来了,先是探个头进来,几人察觉到都诧异地回头看着他,他讪笑着闪身进屋,一屁股坐下大呼着:“头疼死了啊!饿死了啊!老李这个天杀的!灌死老子了啊!”
  唐俞韬嫌弃地说:“你怎么没睡死呢?”
  这人看起来根本没洗漱,还穿着昨天那身衣服,头发油得都不像样子了,接过三三妈递来的饭碗狼吞虎咽地往嘴里扒起来。
  吃了一半他瞥见陈云旗端起酒杯喝酒,顿时惊恐地睁大一双小眼,瞪着陈云旗,嘴里喷着饭粒说:“我操,你还能喝?!”
  陈云旗拍掉落在他肩膀上的米粒,作出不以为然的表情,挑起眉毛说:“当然,我的酒量那是深不见底。”
  李辉鼻梁上的眼镜经不住一脸的油滑了下来,差点掉进碗里,他愣了片刻,用筷子把眼镜顶上去,佩服道:“牛逼啊…”
  过了一会儿又想起什么似的问:“你昨晚没喝多?怎么回学校的?”
  “没多啊,腾云驾雾飞回去的呗。”陈云旗不知道哪来的兴致,突然很想逗一逗李辉。
  李辉顾不上细想腾云驾雾是什么意思,只是更震惊了,连连表示惹不起,以后不敢跟陈云旗拼酒。
  唐俞韬看了陈云旗一眼,忍着笑,脸上写着:我就静静看着你装逼。陈云旗对他眨了眨眼,又偷偷看三三,发现三三也在偷偷笑,并没有想要戳穿他。他一时有点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幼稚小孩般得意了一下。
  好在三三爸体谅了他们昨晚醉的厉害,就没怎么拼命劝酒,陈云旗只喝了三杯,又喝了些油茶,倒也不是很难受。吃过饭时间还早,他们没有立刻离开,继续烤着火抽烟聊天。
  三三又煮了一罐新茶水,举着一铁勺油炙烤着碎核桃。
  他挨着陈云旗,举勺的那只手肘不时会碰到陈云旗的膝盖。陈云旗左手夹着烟盘膝坐着,边听旁边人讲话,边忍不住地打量着三三举着铁勺的那只手,手指修长好看,指甲也修剪得干净整洁,这样的一只手,指间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让人赏心悦目。
  唐俞韬说起盛村长在县里开完会带回的消息,经过几个村干部的努力争取,天云村终于要通电了,但目前怎么把电线杆运上山是个大问题。
  陈云旗没怎么参与讨论,只听了一会儿,掐灭了烟头,微微侧转身,朝三三的方向坐,拿过三三手中的长勺,轻声说:“我帮你。”
  三三便由他拿去,跟他小声聊起天。
  “你的全名叫什么我还不知道呢。”陈云旗问。
  “我叫蓝燕山,小名其实叫山山,但念起来没有三三顺口,从小大家就这么叫我了。”
  三三讲起自己的名字,还有些害羞。温暖彤红的火光照在他脸庞,他微微抬着头认真地向陈云旗说着话,陈云旗看见他睫毛浓密的大眼睛里映出跳动着的火苗,更显得明亮而炫丽。
  陈云旗有些诧异:“你姓蓝?可是你爸爸姓盛啊。”
  三三解释道:“我出生的时候算命的说我命不好,得跟着蓝家姓,才能活下来,我爸给我找了个干爹,二组的蓝福明,我就随他姓蓝。”
  陈云旗了然:“原来如此。”他又问:“你今年多大了?怎么没有读书了?”
  陈云旗问完立刻就后悔了,这又是什么蠢问题,三三不读书的原因应该用脚指头都能想得到吧。
  自己面对三三到底是要蠢到什么地步啊。
  三三脸上浮现出一丝丝窘迫,他收回眼神望向火塘,陈云旗没来得及想出什么挽回的措辞,就听垂着眸的三三开口说:“我今年17了,高中只读了一年,我还有个妹妹也要读书,家里穷供不起两个孩子上学的。反正我的成绩也不好,不如回来给家里帮忙。”
  说完两人都沉默了。
  好可惜,陈云旗心里默默地想,他笃定三三一定不是因为笨所以成绩不好,而必然是因为经济压力大所以自暴自弃,加上基础不扎实导致的。
  三三自己打破了沉默,又接着说:“等我18岁了,也出去打工,我上过学认的字也多,应该能找到不错的工作。”
  说这话的时候,三三才露出那么一点点自信的口气,只是那么一点,而后他还自嘲地笑了笑,他知道跟陈云旗比起来,自己怎么样都是一个没有文化没有见过世面的农村孩子,他不敢在陈云旗面前太过于表现自己。
  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方面,他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谈资能和老师们坐在一起聊天,所以他很少说话。而陈云旗对他的态度却让他有些受宠若惊,要知道唐俞韬和李辉,包括宋菲菲,都很少会主动跟三三聊天,哪怕他们几乎每天都会来家里吃饭。
  陈云旗话也很少,有时候远远看着还冷冰冰的,好像心事重重不太开心的样子,但他对人却很谦和,偶尔也会说些有意思的玩笑话。
  他让三三喊他小旗哥,还会像大哥哥一样摸摸三三的头,一点架子都没有。虽然他们才认识三天,但三三对他充满好感。
  可能以他的文化程度,他想不出什么华丽的辞藻来形容陈云旗,他就觉得陈云旗又好看又有气质。抽烟的样子好看,笑的样子好看,不笑的样子也好看。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羡慕还是别的什么,总之他这几天总是会想起陈云旗,想起他对自己说话的时候,他吃红薯的时候,他揉自己头发的时候。
  还有…自己拉着他的手的时候…
  还有…背着他的时候…
 
 
第八章 嫉妒
  陈云旗学着三三的样子把烤好的热油和碎核桃倒进茶罐,然后对三三说:“会的,你一定会找到好工作。”
  说这话的时候,他微微一笑,单薄眼皮下盛满温柔的神色,他思考了片刻又接着说道:“高中的课本你还有吗?你愿意的话我能教你一些。”
  三三愣住了,似乎是不敢相信陈云旗愿意辅导他读书这件事,陈云旗见他傻乎乎的样子,凑近了些小声问:“不愿意吗?”
  三三连忙拨浪鼓似的摇头:“不...不…”还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他又察觉到不对,立刻改为捣蒜一般点头:“愿意,我愿意!”
  陈云旗见他慌乱的样子,笑着拍了拍他肩膀没再说话。
  茶也吃了烟也抽了,时间不早,陈云旗他们准备回学校。三个人都没有带手电筒,三三便穿上外衣执意要送他们回去。
  夜已深,家家户户都已熄灯休息,月亮被浓密的云层遮去了半边,那云似乎很近很近,像一团团潮湿的棉絮挨在头顶。
  三三打着手电筒跟提着暖瓶的陈云旗走在前面,寒夜的山间,没有虫鸣和鸟叫,只有山风吹动树影摇摆,和不经意间踢到的小石子在地面弹跳出的轻轻碰撞声。一切都静谧幽暗极了,身边还有一个山中美少年,陈云旗只能想到“浪漫”这个词来形容此情此景了。
  当然,如果没有身后李辉聒噪的讲话声,就更完美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唐俞韬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李辉,离他们还有些距离,于是轻声唤了句:“三三。”
  三三听见陈云旗叫他,却又没有马上说后面的话,有些不明所以地转头看陈云旗。
  陈云旗思索了片刻,才边走边说:“不要觉得自卑,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是我们无法选择的,比如我们的出生,我们的父母。但同样也有很多事情我们是可以自由选择的,你将来会过什么样的生活,不管是留在这里,还是出去打工,也会有很多的选择,而这些选择并不全都建立在你读过多少书,有多少钱这样的条件之上。你很好,只要继续努力下去就行。”
  陈云旗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一长串话,他说地很小声,但三三听得不能再清楚。
  三三还没来得及回应,他还沉浸在陈云旗低沉悦耳的话音里,还想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体会这些话的含义,后面唐俞韬和李辉已经追赶上来。
  学校大门近在眼前。三三走到这也该回去了,他向三人道别,目送他们走进学校大门。落在最后的陈云旗刚转身迈出步子,听见身后传来一句很小声的:“小旗哥,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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