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凝。”杜良顷用下巴蹭蹭他的发顶,乔凝闭着眼睡熟了,就是紧皱着眉头,脸上还挂着泪痕。
他想起四年前冬天的时候,乔凝挺着肚子在风雪中站在村口等自己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脸上挂着泪痕,被风吹的皲裂了,偏偏还是笑着的。
只是那时他还没有这么瘦,也没有伤病缠身。
他手顺着乔凝的脊背摸下去,停在了细细的腰上,一下一下摸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看着乔凝近在咫尺的脸,不算热的气息喷洒在脖颈上,杜良顷用嘴唇摩挲着吻了吻他的脸。
这种莫名其妙的时候,不算好甚至糟糕的氛围,他居然升起了那种心思。
他们好久没有亲密接触过了,一来自己不想碰他,二来……
可能每次那种时候乔凝一看就是痛苦的脸,真的让人很不痛快吧。
想着想着也渐渐沉入梦乡,手上用力让他靠自己近了些。
天边升起一抹亮色,杜良顷睁开眼,不算熟练的在他额头留下一个浅吻,然后悄悄松了环住他的手,翻身下床。
昨天镇上的老板说,今天去还会有活儿干。
他洗把脸往镇上赶,脚步轻快。
好久没有这样过了。
这种心里的满足感仿佛要溢出来的感觉,浇的他心里暖暖的。
原来有了牵挂就是这样的感觉。
浑身都充满了力气,路边的小花小草都好看了,就连去镇上的路,感觉都近了许多。
他这样兴奋,乔凝不知道的。
乔凝被宝宝叫醒,肚子饿得犯恶心。
他心里生满了杂乱的野草,即将就要枯萎。
爹爹的玉佩到底该怎么办呢?
如果当铺已经把它卖了,自己又该怎么办?
自从被赶出乔府,玉佩就是自己唯一的念想了,爹爹说玉佩是交给心甘情愿买下自己的人的。
那个人,他不是心甘情愿的。
乔凝想着,他不是心甘情愿的啊!他只是因为一个赌局,他输了,他必须得买下自己。
自己从前不愿面对现实,总觉得真心待他,他也会真心待自己。
可是呢?
自己错的离谱。
他把宝宝托付给方陵,方陵看他脸色煞白的,不放心他一个人出去。
“你先跟我说去干嘛?”
“我就去镇上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情做。”
“你别去了,我看你脸色怪吓人的,你来我这,我找点吃的给你。”方陵抱着宝宝让他跟着自己,乔凝没去。
“不用了阿陵哥。”他挥挥手,没让方陵看到自己的神色,“我说不定很快就回来了,麻烦阿陵哥帮我看着宝宝了。”
“哎,你……”方陵总觉得他不太对劲,抱着孩子又不好追他。
乔凝早想好了,去乔府求人。
求乔父肯定是不行的,他现在寄希望于乔凛能在府里,只有他可能帮自己。
腰上疼得不行,几顿没吃饭又饿的昏昏沉沉,到乔府的时候乔凝觉得自己都快吐了,眼前冒金星,浑身冷汗。
乔府大门紧锁着。
他站了会儿还是上前敲响了门。
管家出来看到门口站了个人,穿着粗布麻衣,像个乞丐,骂骂咧咧扔给他几文钱让他滚。
“我,我不是……”眼前这个人不是记忆里的老管家,乔凝慌神了,“大哥在吗?乔凛,我大哥……”
“什么乔凛?”管家不耐烦地把他推到一边,生怕他闯进去了,“这里不是乔府了,我们老爷刚买下这儿,乔府的人都搬走了。”
“搬走了?”那人又要转身关门,乔凝死拽着他的衣袖,“那乔府的人呢?他们去哪儿 ?”
搬走了,为什么会搬走了呢……
“我怎么知道!”管家使劲儿甩开他,“快走快走!别在这儿碍眼!”
乔凝被甩开还没反应过来门已经关上了,他趴在门上使劲拍门都没人出来开门了。
“怎么会这样呢?”乔凝喃喃自语道,为什么突然搬走了,自己该怎么办?
还能求谁?谁能借自己那么多钱?
暂时借不到钱,乔凝强撑着去当铺求他们别把玉佩卖给别人。
他不说还好,一说转头当铺就给卖了。
“当了还他妈想赎回去,有本事别当啊!”
本以为暂时解决了玉佩的事,乔凝拖着一双灌铅了的腿,想要走回去。
走出当铺没多久,天上的艳阳毫不留情的发挥着自己的威力,乔凝眼前虚晃,走路也像飘一样,终于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刘大追上他,看他晕倒在地,周围一圈人指指点点,都不敢多管闲事。
刘大冲上去退散了人群,“都散了散了。”
他把乔凝带到了自己的府邸,乔凝醒的时候看到他还很惊讶。
“你是?”
面前的人他好像没见过,穿着一身绛蓝色锦衣,右拇指上套着个玉扳指,也算一表人才,就是眼神骇人。
手里把玩着一把折扇,看乔凝醒了刘大放下折扇走了过去。
准备把乔凝扶起来,被乔凝不着痕迹地躲了下,便装作自然地坐回凳子上。
“不认识我了?”
他一开口乔凝想起他是谁了,“你是,赌坊的人?”
乔凝说的很不确定,毕竟他和之前踩着桌子好赌的形象差太多了。
刘大眼神一暗,诡异地笑了笑,“就记得这个?”
“嗯?”
“不觉得,以前也见过我?”
乔凝仔细看了看他,实在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我,我不知道。”
“呵。”刘大故意落寞地摇摇头,“唉,果然,你也不记得我了。”
“话说回来,我们以前还有婚约。”屏风后面突然传来奇怪的声音,乔凝被他的话吓了一跳,没怎么注意,刘大倒是注意到了,警告地咳嗽两声。
“怎么这个表情。”刘大看乔凝呆滞着脸,“我和你大哥乔凛是同窗,一起上京考试来着。”他又叹一口气,“就是他考上我落榜了而已。”
他这么一说,乔凝倒是有了点印象,“原来是你…”
“是啊。”刘大靠近他,“本来打算回来就娶你的,结果…”
结果他被乔正以莫须有的罪名卖了。
从那之后不能踏进乔府半步,乔主君也郁郁而终。
乔凝身子往后退了退,他本能地怕这个人,硬着头皮问他,“你知道大哥在哪儿吗?”
“乔凛啊。”刘大没回答他,“你问这个干嘛?”
“我想,找大哥借点钱。”
“借钱?”
“嗯。”乔凝头低着。
“借钱干嘛?”刘大把玩着手里的玉佩,“打算赎回这个吗?”
乔凝猛然抬头,看看玉佩又看看他,想不通怎么会到了他手上。
“你前脚出来,我后脚就进去买了。”
乔凝以为他好意,犹豫着开口,“可不可以,等我有钱了找你买回来?”
“什么时候?”
“……”
“五百两呢,你什么时候才能有五百两?”
乔凝这才惊觉自己一辈子都赚不来五百两。
可玉佩真的对自己很重要啊,尤其爹爹他们不知道搬去哪儿了,自己或许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们了。
这玉佩,真的是自己唯一的念想了。
刘大看他急得快哭了,凑近他说了几句话,乔凝瞳孔放大,感觉不好拨开他就想跑,被刘大三两步拦下了。
“怕什么,我对现在的你,没什么兴趣。”他打量乔凝几眼,“至少再胖点。”
“我求求你了,你让我走吧。”他挣扎的时候头发被散开了,眼里含着泪,脸色虽然白,倒是更能激起人的保护欲。
杜瑶在屏风后面,“真是一出好戏啊。”
听见声音乔凝往那边看,杜瑶鼓着掌,嘴角讽刺,“想不到啊,少爷和你还有过婚约呢。”
“你怎么会在这里?”乔凝隐隐觉得哪里出现了问题。
“我怎么会在这里?”杜瑶咬牙切齿,似乎对乔凝恨到了极点,“你说呢!这不是拜你所赐!”
她死瞪着乔凝,“我现在是刘老爷的妾啊!都是拜你所赐!”
“什么意思?”
☆、暴露
“你不知道吗?!”杜瑶冲到乔凝面前掐住了他的脖子,手上青筋暴起,幸亏刘大反应及时,一脚把她踹开,“你个疯子,你他妈离他远点!”
杜瑶又瞪他,被刘大瞪了回来,才安分了点,看到乔凝又被点炸了。
“都是你!”杜瑶指着他,气吼吼道,“要不是你,我早就嫁给乔郎了!怎么可能给个肥头大耳的变态当妾!”
当年杜瑶十三,好不容易求得杜良顷带她来镇上。
乔凛带着乔凝在街上逛,只见过庄稼汉的杜瑶对这个一身素衣,头发高束,满身书生气的公子惊为天人。
眼看乔凛要走,杜瑶急急地往他跟前倒去,乔凛下意识扶住她,还对她笑,让她小心。
她当时就知道乔凛肯定对自己有意,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乔凝就把他大哥喊走了。
后面他和杜良顷走散,被人打晕卖进刘府,过了几年暗无天日的日子。
刘府的主母死后日子才好过些。
能出府了,乔凛也成婚了。
“我自己过的痛苦,就一定要让你过得生不如死!”杜瑶面目狰狞,“你个贱人,你就不该活着!你这个毁了我一生的贱人!你该死!你去死!”
她挣扎着又想去挠人,被刘大派人扔了出去,“妈的,晦气,这个疯女人。”
刘大喝了杯水,“怎么了?不会当真了吧?那个女人就是个疯子,被我爹玩疯了,你别管她说的。”
乔凝知道自己大哥不可能喜欢她,他在意的是杜瑶说的话。
她的意思是,她喜欢大哥,所以呢?
杜良顷买了自己是一场阴谋吗?
她为了报复自己。
刘大看他一动不动的,心里一慌,“喂!你没事吧?”
他想摇醒乔凝,还没碰上他,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了。
“哎唉!你不能进去!”小厮紧跟在杜良顷身后,刘大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来了。
“杜兄。”他朝杜良顷作了一揖,“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来了。”
杜良顷没看他的装模作样,越过他走到乔凝身边,“阿凝?”
乔凝伸手拽住他的衣角,手上死死拽着,但是胳膊又没有用力,杜良顷顺着他的力道蹲下,抓住他的手,细细的摩挲,“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过了良久,杜良顷腿都麻了。
“回,家?”
“对,回家。”杜良顷把他从床上抱起来,刘大还好心给他们让路。
乔凝还是紧攥他的衣服,眼一眨不眨地看他,怕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你为什么,为什么买我?”
“……”
“你不说话?”
“先回家好吗?回去再说。”
一路上杜良顷精神高度紧绷,自己的阴暗面突然被拿出,展露在阳光下,还正好被自己刚决定好好对待的人看见,他解释都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一直知道错不在乔凝,他先前以为杜瑶死了。
杜瑶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他比杜瑶大两岁,在家里感情最好,也最疼她。
感情太好,所以杜瑶出事他是不能接受的,而这时候乔凝出现了。
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小哥儿,自己因为救了他所以错过了救妹妹,多么好的理由啊。
这样自己的仇恨就有了寄托,也可以不用那么愧疚,理所当然的,都是乔凝的错啊。
所有的不幸都是他造成的。
他只是,想不明白从前天真可爱的小妹,为什么变成这样。
突然这一切被乔凝知道,杜良顷心里一点准备都没有。
“阿凝?我们到了。”杜良顷叫了几声,他没有回应 。
杜良顷小心把他放到床上。
方陵听见声响知道他们回来了,出来看看,杜良顷也没有心力应付他。
“孩子先麻烦你看着,我跟他,说些事。”
方陵想问什么事,又觉得时机不对,“行,好好聊聊,小两口能有什么说不开的。”
“嗯。”
房里还是很寂静,半点声响都没有,乔凝窝在床上,背对着他。
盖着厚被子,他也半点不觉得热。
“阿凝,我们谈谈。”杜良顷坐在床边叫他。
过了很久,乔凝也没有反应。
“那你先睡吧,睡醒我们再谈。”乔凝闭着眼,他压低身子轻吻了下乔凝的额头,“睡吧。”
后来他坐在那儿没再出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乔凝始终没说话,人就像死掉了一样,只有眼泪哗哗往下掉。
第二天一早杜良顷又要出去,心放在了这里,自然要想办法养家糊口。
“阿凝,我去镇上,待会儿方陵就过来了,你再睡会儿。”他慢慢习惯放低了声音说话,习惯走之前和自己夫郎有个交代。
木门嘎吱一声被阖上,乔凝睁开了眼。
他眼里没有什么情绪,平静地像死寂的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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