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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现在才十六岁好吗？谁家十六岁的妹妹会担心哥哥的婚姻问题呀？”克莱恩的声音陡然拔高了，“我还没有禽兽到喜欢十六岁的女孩子好吗？”
“那你还炫耀个屁，”伦纳德话是这么说，仍然兴致勃勃的问道：“你妹妹的那个女同学长得漂亮吗？”
“进出口商人的女儿哎，还和贵族沾亲带故！”科恩黎迅速的插嘴，男人们的八卦之魂在此时同时燃烧起来，“只要长得不像卷毛狒狒就行啦。而且你说她之后会上大学？正好和你有共同语言，真好。”
“好什么好，说这话的时候就没必要特地露出你的订婚戒指了吧。”伦纳德毫不客气的戳穿了科恩黎礼节性赞叹，实际上炫耀的行为。让后者露出了得意的傻笑声。
克莱恩在和女孩子相亲？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着急了吗。邓恩内心沉了下去，小心翼翼的放轻了步子，准备从休息室门口溜过去。
“你别管他，继续说呀。”伦纳德继续起哄。邓恩从门前经过的时候，甚至看到弗莱也背对着门口，一脸专注的盯着克莱恩看，想不到这家伙也爱好这个话题。唯一一个正对着门口的克莱恩抬起头来，正好对上经过的邓恩的眼睛。
0.1秒，克莱恩移开了视线，就连声音都变得柔和了。“当然是让她少想这些有的没的了。毕竟我喜欢成熟类型的嘛。”黑发的年轻人嘴角上挑，“就是性格稳重可靠，会照顾人的。我可没法和小姑娘打交道。”克莱恩的视线四顾了一圈，但就是刻意没有再向邓恩那边看去。“于是，我为了转移我妹的视线，就把我哥拖下水……”
剩下的话，邓恩没有听清楚，之后休息室里又传来一阵阵的哄笑声。邓恩只记得自己当时在走出走廊时，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嘴角不要翘起来，以免让罗珊发现什么。那天晚上邓恩悄悄溜进克莱恩梦境的时候，正好看着年轻人在读的报纸露出了情感版的标题：《事实证明！恋人之间相差十岁正合适》。他哑然失笑着扯掉了克莱恩的报纸，惹来克莱恩不满的嘟起嘴。
但除此之外真的不剩什么了，就仿佛每天晚上和邓恩在梦里的并非同一人似的。他们之间如同真正的绅士一般礼貌相处，哪怕在精神病院克莱恩被失控的非凡者吓得坐到地上、被邓恩拉起来之后都迅速拉开了距离。
倒不是说邓恩有多期待克莱恩会突然扑进自己怀里哭什么的，但当时克莱恩真的眼圈都红了！邓恩把克莱恩送上马车的时候年轻的占卜师还傻愣愣的，当天晚上克莱恩在梦里连饭都没做，仿佛用力擦地板的时候能把自己的恐惧也一起塞进地板里一样。
邓恩搞不懂克莱恩的态度。梦里的克莱恩无论是否真的有自我意识，都表现的并不讨厌和邓恩亲昵；现实里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于是邓恩也心领神会的把这当做默契的梦中秘密，从未在现实中提起过。
真正在现实中的私密谈话只发生在对抗梅高欧丝那场战斗前。克莱恩因为邓恩的异常而惊吓的跑去找戴莉询问，而那时候的戴莉还对邓恩和克莱恩之间的默契一无所知，只是大笑着把信件转给他（“瞧瞧你的男孩被吓成了什么样子？你快去解释吧。”）那是唯一一次邓恩把自己的私事透露出去。
然后，在他等到克莱恩的回复之前，克莱恩死了。
一切到此结束。
邓恩曾经决定的，想要和克莱恩在现实中慢慢加深了解的决定就此戛然而止。
那个满是谜团、从死神手里逃出一劫的青年最终还是死去了。留下了一个情绪无法发泄，只空留有梦境中的爱的幻影的邓恩。
“克莱恩”说的没错，他不过是依照邓恩的意愿而存在的虚像。真正的问题是：“我喜欢你。你呢？克莱恩。”
邓恩的疑问无人能回答。
第七章
等邓恩回到梦境小屋的时候，现实中已经是午夜了。而他一点也不意外厨房里还有别人在。克莱恩，还维持着中午邓恩离去时的样子，坐在餐桌旁，百无聊赖的抛接着硬币。这让邓恩安心了不少：克莱恩一直都安分的缩在他的梦境里，这作为梦境中的克莱恩只是他可悲的臆想的证据更有力了些。毕竟很少有诡异的高位格存在会一直等在这儿就为了用告白来吓他一跳。
“来看你已经想通了，”听到邓恩开门的声音，克莱恩立马腰背挺直坐好，脸上露出了一副洋洋得意的表情。
邓恩叹了口气，假装没看到他开门一瞬间时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你就这么确定我过来是为了答应你，而不是把你扭送到总部？”
克莱恩的身体不易察觉的绷紧了一下，但随即放松了，脸色从始至终毫无变化：“首先，占卜师从来不会冒冒失失的出击；其次，你没有办法把你存在本身的一部分上剥离出去；最后，这个刺探超级无聊而且没用。还有什么补充的吗？”他站起来，走到邓恩面前。年轻的占卜师就这么站在离邓恩一呎不到的距离，略微仰着头，语调里明显带着笑容。
邓恩没说话。说实话，他直到现在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他暂时决定不举报眼前这个克莱恩，但对他也没有信任可言。
“那我默认你同意了。”黑发的年轻人柔声说道，他握住邓恩的手，近乎是将其捧住。邓恩没有反抗。
这种感觉真的是……微妙。邓恩和克莱恩认识了这么久，除了签合同那次握手外，这居然是最亲近的接触了。克莱恩的指尖摩挲着邓恩掌心的老茧，将自己的队长拉到餐桌旁，半强迫的让按下邓恩。而邓恩——万幸的是他的手被拉住所以不会出现同手同脚的窘态——僵硬的坐到餐椅上。克莱恩的手依然牵着他的，相触的皮肤仿佛是通了电一般发射出微弱的电流。
不知道为什么，邓恩突然觉得口渴。在梦中，口干舌燥。
如同知晓邓恩的心声一般，克莱恩吻了上去。与之前那次掺杂着（私藏的）番茄酱和薯片味道的干吻不同，这次克莱恩把舌头也伸了进去。年轻的占卜师半弓着腰，一只手揽着自己前上司的腰背，另一只手依然与邓恩的手紧握着，半闭着眼继续亲吻。
克莱恩的吻笨拙而急切，邓恩也差不多。他们吮吸着彼此，彷如只有通过这个才能获得氧气一般。反正同克莱恩一样，他的情史比白纸还要干净。邓恩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此时只剩下自己几年前背过的那首南国的诗的片段跳了出来作为背景乐——
当我俩的灵魂壮丽地挺立起来，
默默地，面对着面，越来越靠拢，
那伸张的翅膀在各自弯圆的顶端，
迸出了火星。
世上还有什么苦恼，
落到我们头上，
而叫我们不甘心在这里长留？
你说哪……
在被推开的时候，克莱恩已经快要滑落到了邓恩的膝盖上。脸上的红潮尚未褪去，他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邓恩，为什么？邓恩听到了对方无声的询问。
“你并不是真的克莱恩。”邓恩回答道。他的情况一团糟，就算是变换姿势也无法挡住胯间明显的凸起，所以干脆就没挡。年长的值夜者看着他身边的青年，后者不满的——很明显也勃起了——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我确实不是真正的克莱恩·莫雷蒂，”年轻人讽刺的说，“我只是恰好拥有和他同样的记忆、感情和愿望，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幻影，是吧？”他那深褐色的瞳孔有如黑洞一般，几乎让邓恩无法移开视线。
如果不是邓恩每天都要去拜访克莱恩的墓碑，深切的意识到克莱恩已经死了事实的话，他其实完全分不清楚眼前的青年与现实中真正的克莱恩的区别。而邓恩已经接受了那个现实——“克莱恩已经死了，你不是他。”
“……队长。”有那么一瞬间，邓恩几乎以为克莱恩、或者说那个像是克莱恩的幻影会发怒。然而对方只是叹了一口气，轻声解释道：“本来的克莱恩确实是死了，但我并不认为自己是虚假的。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我现在的处境，之前我确实玩弄了文字游戏，因为我确实不是完全因你意愿而存在的，我猜你也发现了这点，所以一直对我抱持着戒心。”他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观察邓恩的反应。在看到邓恩没有明显的反驳后，克莱恩继续说到，“正如同刚才所说，我拥有着克莱恩的记忆和感情，那些你之前无法从证人和卷宗记录里得知的记忆和感情。甚至你可以在梦中向我的亲人求证。”
邓恩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有老尼尔受到隐匿贤者引诱失控的情况下，你也会担心我是某个人格化的邪神。但我猜一个邪神是不会知道那么多家长里短的。”克莱恩几乎是在恳求了，“去证实下吧，我并未撒谎。”
“我快要信了……至少克莱恩不知道隐匿贤者活化的事情。”邓恩无奈的苦笑，他醇厚的嗓音依然由于遗存的情欲显得喑哑。神秘学的东西总是无道理可言的，克莱恩如果真的在死前将自己的一缕意识送入紧挨着的邓恩的梦境意识里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但你知道。”黑发的青年再度露出微笑，这次是善意的。“这很神奇不是吗？你从来不愿表露出自己对克莱恩的感情，于是克莱恩就只能可怜巴巴的等着你的回应。”哪有，邓恩几乎快要忿忿不平了，明明是克莱恩表现出的一副陌生人的样子，现在反而要怪在他头上？
“直到克莱恩死去，他——我才真的有机会和你交心。”年轻的值夜者继续说道，他再度握回邓恩的手。“我才知道你也喜欢着我，正如同我也爱着你一般。”他的身体向前倾，再次贴近邓恩的脸，轻啄了一下。
“我们爱着彼此。这是唯一重要的事情，与我是否还‘活’着没有任何关系。”
第八章
邓恩的回答很简单，“你让我求证什么。”
结果是，克莱恩翻着白眼嘟囔着“你活该单身到三十岁”这种欠揍的言论，一边把最近三个月以来一堆有的没的日常细节说了个遍：从日常美食到对各个同事的评价，甚至还告诉了邓恩自己日记塞在什么位置。至少最后这个邓恩绝对不清楚细节。
“你可以去梦里问梅丽莎或班森，或者干脆去我屋里看。日记就塞在床头的缝隙里，要是没被人发现的话。”
邓恩点了点头，没有反驳或是开玩笑。如果真的是克莱恩，那对方一定能够理解自己此时的谨慎。
午夜，之前的会面只花费了现实中不到半小时的时间，这个点正适合梦魇出门拜访和扮演。在受伤后邓恩的实力暂时下降了不少，但去克莱恩家还在他的能力范围内。他俩家的距离还真不远。只不过在克莱恩加入值夜者后，邓恩在夜晚巡视的时候虽然有关注克莱恩的家人，但并没有真正的进入他们的梦境。在克莱恩死前（瞧呀，邓恩现在能自然的去想这个了），他出于礼貌不去窥探同事的家庭；在克莱恩死后，他更不希望自己的能力会让克莱恩的家人陷入更为悲伤的情绪中。
想了想，邓恩还是走入的了梅丽莎·莫雷蒂的梦境里，按照克莱恩的说法，他和妹妹更亲近一些，毕竟班森由于工作出差经常不在家里。
梅丽莎的梦境里一片灰暗，那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就这么蜷缩着坐在客厅里没有动作。她长得与克莱恩有几分相似，清秀而瘦小，看起来可怜极了。深吸了一口气，并在内心默默道歉，邓恩敲门走入了少女的梦境。
位于梦境之中，只处于潜意识控制下的梅丽莎就这么迷迷糊糊的看着邓恩走进来，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衣裙坐好。
“你好，梅丽莎小姐，我是您兄长克莱恩的同事，邓恩·史密斯。”摘下帽子，梦魇拘谨的向少女问好。看着仍然茫然看向自己的梅丽莎，邓恩叹了口气，说道：“很抱歉，但是……今天来，是想问你一些关于你兄长的事情。”
几乎是听到克莱恩这个名字的同时，少女就长大了嘴巴，“克莱恩？”她疑惑的问道，意识开始颤动了。邓恩暗自庆幸在入梦前就让梅丽莎陷入了更深的沉眠中，不然她此时大概已经从噩梦中醒来了。
即使如此，看着少女面带悲伤着叙述与自己兄长的日常还是令人难受。特别是、特别是邓恩完全是出于自己的私欲才前来询问的。他简短的插入确认了几个关键的问题，就尽快结束了对话。只可惜，梅丽莎并不知道克莱恩的笔记——邓恩倒还记得那本笔记，在他第一次见到克莱恩的时候，伦纳德还拿起来读了一些让人不安的、一语成谶的东西。
不知道今天晚上还来不来得及爬墙进来，邓恩在内心盘算着。之前梦境中的克莱恩告知他的内容几乎都从梅丽莎这里得到了确认，如果再找到了那本藏起来的笔记……年长的值夜者再次叹息出声。他也知道自己其实就是在纠结些没意义的东西，而梦中的克莱恩体贴的决定直接给出证明——证明他对邓恩的告白是出于克莱恩的意志而非邓恩的想象；然而即使如此……
梅丽莎已经开始啜泣了：“明明一切都开始走上正轨了……你知道吗，自从工作以来，哥哥整个人都变得活泼起来了，就好像……找到了生活的锚点一样……为什么呀？为什么……”看着还在哭着的少女，邓恩一下子自我厌恶起来，他贪恋着自己的情爱而打扰了克莱恩妹妹的梦境，却没法告诉她她的兄弟的灵魂还活着。邓恩此时并没有特意想要扰乱别人的梦，但实际上达到的却要比往日更加贴合梦魇。
他此时甚至能感受到体内魔药与自己灵魂相合的感觉。抱歉，真的抱歉，邓恩咬咬牙，从梅丽莎的梦境中退出的同时，唤醒了女孩。至少这能让她停止这个噩梦。
等梅丽莎清醒过来，已经是好一会儿之后的事情了。她无法记起梦中的情形，只能想起背景是灰色的，克莱恩……是梦到了克莱恩吗？记不起来了，她咬着嘴唇，坐起来喝了口水，才发现划过额角的眼泪已经干涸了。
如果梦到了克莱恩就好了——哪怕是噩梦也好。梅丽莎忍不住又快哭了。明明是夏天，床却感觉冷冰冰的，或许是因为枕头也被沾湿了吧。她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再度陷入了沉睡中。
邓恩小心翼翼的爬上了二楼。
克莱恩所有的物品都归拢在房间里，没有特意收拾打包起来，就仿佛这个年轻人第二天就会回来休息一般。邓恩走到床头的位置，小心的抽开床头松动的挡板。他伸手进去摸索着，不一会儿便拿出了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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