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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我是深情男配[穿书]——翻云袖

时间:2019-09-08 16:25:32  作者:翻云袖
  这世间的恶总是对善看不过眼,纵然良善如好心人,也有许多仇家。
  辞丹凤康复的第三日,杀回妖界,踏着累累白骨重新坐上了那张吸饱鲜血的位置,他允诺报答,便回来接人,可惜好心人已被千刀万剐得近乎成了一副骨架,倒挂在辞丹凤遮过阴的树藤上,血肉的丝儿连着,匪徒哈哈大笑,正在饮酒作乐。
  “他还留着一口气,见我来了,才安心死了。”
  辞丹凤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平静,他心中这一幕不知道重复过多少遍,妖不做梦,起码很少做梦,可是他却常常会梦到这一天,并没什么缘由,也不会想到痛心,只是梦,哪怕后来他已将那人的名字与容貌都忘记了,轻声道:“我本来以为他死了,哪知道他的眼睛又动了下,定在了我身上,想来是不太放心我,等我来了才肯走。”
  “后来呢。”
  要人与人之间理解已是很难了,更别提是玄解了,他只是催促着这故事快些结尾,人家的悲喜不过是流风中酸涩的雨,下过就没有了。
  “我将那些人吊起来,一刀刀剐太没意思了,于是让蛇群将他们包住,我不知道他活了多久,不过那些人活了七天。”辞丹凤平淡无波地说道,“天帝已经当了很多年的天帝了,我那时候低他一头,他就差遣了神仙来问我,何故犯人家前世今生的恩怨,这些凡人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他们的苦难与贫富是早就注定的,前世享乐、今朝受罪;前世凶戾,如今就要软弱可欺。”
  玄解笑出声来,他并不是觉得整件事很可笑,而是觉得辞丹凤学得这个口吻实在滑稽。
  辞丹凤没有笑,慢慢道:“于是我说,那就让他们来世来找我,若他们有这个本事,便可将我活剐,或是万蛇加身。”
  “噢,你拿走我的本源,是想让天界尝一尝凡人的苦楚?”玄解并没有看透世情,然而他隐约明白,凡事有因就有果,如果这就是辞丹凤曾想告诉自己的那个故事,令他如此饱受苦痛都要吞下贪心带来的一切,那无疑就是这个人类了,“你爱他?”
  “爱?”辞丹凤惊讶道,“你会爱一个你已记不得的人吗?容貌、声音、名字甚至一切,你真是太小了,还以为许多事是天长地久的么?妖跟人一样,是会忘记的,人老了,就不记得自己年轻的事,妖活久了,许多东西就记不起来了。”
  玄解“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了。
  “我只是再也不会信任他那样信任别人甚至是妖了。”辞丹凤讥讽地笑了一声,“不是因为我的确如此相信他,而是因为他已经死了,他至死都不曾背叛过我。只要还活着,什么都可能发生,或是为了利益,或是为了真情,我便无法相信。”
  玄解又开始疑惑了,他对这个世界实在了解得太少,这些问题要是不明白,他就算待在青丘都不会安心的:“那你为什么做这件事。”
  “如果你一生只在乎这一个人,你愿不愿意为他打破苍穹,还一个天公地道?”
  玄解好像一下子明白了,又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听懂,他不想问辞丹凤自己猜得对不对,那些东西并不是言语可以说出来的,他只是怔怔地说道:“我愿意为沧玉这么做。”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想清楚了,自己是不能理解辞丹凤的。
  不过事实上,玄解并不在乎自己能否理解妖王的想法与做法,这一切都已经发生,不管他理解亦或者是不理解,都不会改变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他的胸膛已经彻底合拢了,将风雨锁进去,那些凡尘的天时被焚烧得一干二净,玄解慢慢不觉得痛了,他只感觉累。
  好似说这个故事的不是辞丹凤,而是他一样。
  于是玄解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想到了辞丹凤在下棋时回答他有关于容丹的问题,妖王为了一个早已死去的凡人筹备了千年,他不在乎天上的那些神仙是否早已淡忘俗世中还有这么个人物,这并非是怨恨,更谈不上是感情,只是随心所欲地行动。
  他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
  玄解与容丹,不过是他棋局中的两枚棋子。
  “我看得出来。”辞丹凤轻笑了起来,他揶揄而冷淡地看着玄解,笑意没有抵达到心里去,那些孤注一掷的勇气与疯狂在玄解的身上尽数奉献给了沧玉,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誓死效忠,是野心与多疑并重的妖王从来都无法想象的东西。
  辞丹凤没说很多故事,他没说累满了院子的几十颗人头,没说那些如同乌云般的蝇虫在夏日里嗡嗡吵嚷,没说自己千年万年来经历过什么春花秋月,又走过怎样的大漠黄沙,那些飞起的头颅,那些酸臭的血液,那些烧坏肺腑的美酒,那些刻骨铭心的背叛。
  那是他年轻时候的故事,带着浩浩荡荡的疯癫与随性,恣意生长在他胸膛里,活生生吞下烛照一半的性命与力量。
  他能容纳它,却无法掌控它。
  而力量真正的主人,在最年轻的岁月,已与他最在乎的人在风花雪月里悄悄终老。
 
 
第一百七十六章 
  玄解走回住处的时候, 痛得四肢百骸都碎了般,只好在原地呆站片刻, 等到痛楚缓和过去, 方才提步往前继续走下去。
  在山海间里每座山头的风景都不一样, 那些树木与云流自由自在地悬挂在截然不同的地方, 有些山势高,有些山势低,还有些出门就得直接被顶上浮岛的瀑布冲个冷水澡。玄解这座山头的住所外有许许多多的树,不见几株花,多数也都没有倩娘种得漂亮, 只是放肆又潇洒地挣扎活着,阴影密布, 石子路上笼罩着植物的阴影,风声都静悄悄的。
  如果是平日的玄解, 他早就发现这暗影里的动静,可惜他今日实在太累了,累得几乎喘不上气, 甚至连腰都快挺不直了,只能慢慢走,眼前一阵阵发黑,免得自己摔了磕得山头破裂开两半。
  因此等走近了,玄解才发觉到一点不对,他分辨不出是敌是友,只是猛然警惕了起来。沧玉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他在玄解的门口等了小半夜,方才的雨水挂在衣服上,雪白的头发已经打湿了,看起来已经等了许久了,他没有嗔怪玄解回来得晚,只是很轻柔地说了声:“别紧张,是我在这里等你,吓着你了么?”
  噢,是沧玉。
  玄解迟钝的大脑里接收到这个信息,或者说是命令,他于是安然地松懈肌肉,拖着慢吞吞的步子继续往前走,原先他数着石子路走,现在就数着门下的台阶走,不说一个字,不道一句话,轻轻推开门,怕把门推痛了般地往里走。
  沧玉觉得今天的玄解有点奇怪,又没什么可奇怪的,这只烛照的性子本来就是这样的,有时候话多得像是豌豆射手,有时候却一声不吭,谁来说,说什么都没有用处。
  “你在这里做什么?刚刚怎么不进来。”
  玄解觉得很累,他眼前黑得厉害,大概是夜色太深了,或是需要休息,然而他故作镇定地坐下来,脑子里不过是混混沌沌翻来覆去地想:沧玉怎么在外面等我,刚刚是不是下雨了,他被淋湿了么?冷原来是这样子的,真烦心。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沧玉有点紧张,也许正是因为紧张,他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对来,甚至没敢落座,而是站在了门口,夜间的风雨又来了,淅淅沥沥,慢慢风大一起就跟刀子一样刮着沧玉的背,他不痛,他毕竟已经不是凡人了,只是不知为何,他仍被寒雨冻得口齿不清,“玄解,天快要亮了。”
  “不错。”玄解很是惊讶,他在沸腾的脑袋里推算,想着山海间的日光的确就要出来了。
  这是辞丹凤都改变不了的。
  “你……你有没有想过,回到你爹娘身边去?”
  玄解一瞬间就明白了沧玉的意思,他平静地眨了眨眼,胸膛里有一半空空荡荡的,酝酿着风雨,将他整个身体腐蚀透彻,于是很轻地应一声道:“沧玉,我不想做众生的太阳。”
  沧玉忍不住惨叫了声,是要将心呕出来般的声音,他站着,形销骨立,外头终于起雷了,雷霆震怒,老天爷姗姗来迟地表达自己对辞丹凤的怒火,对这扭转乾坤的逆命之举做出告诫,可苍生还不知道能逆转乾坤的事如此平淡无波地在一夜之间,某个山头上,悄无声息地开始又结束了。
  风雨实在太大,玄解分辨不清沧玉是否流了泪,还是那些水痕不过是雨泼溅进来的残留物,他太痛了,这痛楚得赔上所有意志才能勉强忍耐,他实在是怕沧玉伤心——沧玉伤心的时候,并不是这样干脆利落的碎骨之痛,是密密麻麻的,仿佛辞丹凤放出了万千蛇群来啃噬他,每条蛇都发了疯般将毒液注入,然后无力死去,一层层鳞片刮着皮肤,是那样的痛。
  “你是傻子么?”沧玉的声音在颤抖,他轻轻道,“你懂不懂他们是要什么?他们要你的半条命,这不是果子点心,不是给一半就给一半,你没了半条命……没了半条命,你知道自己没了半条命会怎样吗?日升月落,千秋万代,你再没有那千秋万代了。”
  会怕冷,会早死,会真真正正虚弱下去,永远都无法愈合。
  烛照清楚且明白这代价与后果,他的应答里既有年轻带来的草率与自傲,又有理智过后的深思熟虑与宽容。
  他不知道这丢失的一半能令他变得多么不同,不知道未来的命运是否会因此改写,只不过是那种纯粹炙热的本能在推动着玄解做出选择,且毫不迟疑,绝不后悔。
  “那你呢?”
  沧玉一怔:“什么——”
  “既然没有你,我活千秋万代做什么?”
  沧玉气得想骂脏话,他恨不得如同不倒翁般在原地团团乱转,最好能蹦出几段灵思,几处妙想,能将玄解辩倒,将这烛照骂醒,似个守财奴般守好自己珍贵的东西,这些东西,纵然他心里不在乎,可别人总是觉得难受,被人家夺去了,就觉得心里空空荡荡的,仿佛自己最珍爱的东西被窃走了。
  最终沧玉只是无可奈何地说道:“你怎么这么傻?值得吗?”
  这件事并不是沧玉引起的,可是之后桩桩件件,却都与他有关,若不是他,玄解不会上天求情,自然不至于被天界要挟;若不是他,玄解不会到山海间来,被春歌与辞丹凤算计。
  他可是天地间无双的烛照啊!
  怎会……怎会沦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可你是沧玉啊。”玄解低声答道。
  沧玉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他在玄解面前总是说不出话来,有时候是因为高兴,有时候是因为生气,这些时候大多是因为伤心,因此他只是怔怔地看着玄解,眼睛里流出雨来,那些他曾惶恐的东西顷刻间溃不成军,所构造的防备土崩瓦解,这爱意弥漫过头,将沧玉体内的凡人尽数吞没。
  他本以为太过满溢的爱会令人恐惧,如今才明白,并非是那样的。
  “我不是狐族的大长老。”
  沧玉脱口而出,他没办法赠给玄解相同的感情,只能将自己仅剩的东西交付出去,他站在雨里,觉得冷意层层围绕着,几乎牙齿都打起架来:“我不是,我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所以……所以是我对不起狐族,对不起春歌,她做什么,我都认了,可这与你无关。”
  “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个。”玄解问道,“很重要吗?”
  沧玉轻声道:“我不知道,可是我只有这个了。”
  这让玄解想起了容丹,他在辞丹凤口中得知了容丹为了变强所付出的代价,然而那个女子在脑海之中印象最深的,仍是那片花林,那轮明月,那小小的亭子里所叙述过的人间情爱。
  年少则知慕少艾,容丹幸而不幸,年少时就遇到了很好的人,文武双全、心怀天下、才貌双全,她那时候只想着吃饱饭,认识了那些达官贵人,方知道这世间如此广袤,原来富贵人家也有许多无奈,方明白那些她曾艳羡的读书人中夹杂着许多狗屁不通的草包。
  她的起点虽比别人低,但为人却未必比其他的差,起码容丹知道自己要走一条路,坚持走下去,知道自己不会永远都对。
  可这个道理,许多人都不懂。
  不光光是如此,等到容丹见过世面,知晓这天底下许许多多新鲜人物了,权力金钱地位名利一股脑儿地涌到她面前,叫她唾手可得了,那从未见过面的父亲又给她打开截然不同的世界——长生不老,寿与天齐,九重天外仙人降,魑魅魍魉妖邪汹。
  她不过是个姑娘,男女都是一样,到了年纪初开情窦,难免对自己未来那一半有所幻想,见过最好的,就贪心想要更好的,许许多多条件都符合了,又觉得缺些动心的感觉。
  才子英雄、神仙妖魔,各有各优劣,自有自的好坏,那料事如神的太精、那忠厚实诚的太傻、那美丽多情的太叫人发愁,那刚毅正直的又憨得过分……
  玄解从没对任何人起过心思,他知道沧玉与倩娘甚至赤水水都是很好很强也很优秀的存在,倩娘细心体贴、赤水水杀伐果决、沧玉博学多识,他们如同三座高不可攀的大山般立在玄解不算漫长的幼年期之中,可他从不曾在情潮懵懂间对谁晃眼错爱。
  他钟情那只奋不顾身的白狐,是不知归处,便愿意赔上一生共沉沦的狐狸。
  玄解忽然呆住了,他茫茫然地问,脑子已有些不太好用了,如同生锈的齿轮卡住关节,急需回答来证明自己:“沧玉,你为什么爱我呢?”
  “这还用回答么?”沧玉觉得好笑,又有几分难过,脸色就显得诡异起来,他已经很习惯玄解脱线的思维了。
  “我要你说。”
  沧玉当他是问那个秘密,就低声道:“因为你这般爱我。”我给不了你更多更好的东西,只能将自己最重要的给出来了。
  “若是旁人也如我这般爱你呢。”玄解听不得这句回答,皱起眉来,执拗地又问道。
  沧玉就说:“那与我有什么关系。”
  玄解这才放松地笑了起来,他身体一滑,只得扶住桌子猛地吐出一大口黑血来,语气倒是轻松:“那就好了,我只求这个。”
  耳畔似乎传来沧玉惊慌失措的声音。
  玄解迷迷糊糊地看见了一只白狐轻灵跃到自己的身侧,它用尾巴轻轻扫过自己的脊背,低声道:“我不是沧玉,可我也没有名字。”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玄解在心里静悄悄地回答他:我是你的玄解啊。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修到了凌晨五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表达出那种感情,只是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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