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中的时候喜欢看科幻类的杂志,之前还特别迷恋《妄想时代》,上面每周能会刊登新的幻想类小说,既有蒸汽朋克又有赛博朋克,满足了青少年对于广大世界的好奇心。咳咳,遗憾的是现在已经停刊了。我当年非常痴迷这些,每一期我都收藏着放在床底的箱子里。”
“哈哈哈,没想到采访老师时还顺便卖了个安利。那么您家里现在还留着这些杂志吗?”
“不,后来有一天我妈整理房间的时候发现了,我被狠狠骂了一顿,这些杂志也全被她拿去当废纸卖了……”
“那真是太可惜了——”
最后一个书架上,从左至右从上到下,依次放着《妄想时代》的所有刊物。
真不知薄林是从哪里收集这些早就停刊的杂志的。
从初刊01一直到完结刊265,承载着陈树三年青春的那整整265本杂志,正静静地躺在架上,等待着它们真正的主人。
一个小小的便利贴粘在顶部隔板上,陈树踮起脚将它拿了下来。
上面写着一句话:
“最荒唐的妄想即是最伟大的幻想。”
——是《妄想时代》的初刊寄语。
也是陈树作为独木时的作者专栏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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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里被汗打湿的球衣,晚自习前并肩看过的红色晚霞,充满恋爱香气的橘子汽水,大门旁的那棵月桂树。
不同的人对于高中生活,都有着不同的感受与记忆。
说起高中多姿多彩的校园生活,许多人会联想到丰富的社团活动、激动人心的体育祭、还有几乎每个学校都会举办的“十佳歌手”比赛。
以上所述的这些,陈树都没有体验过。
他的青春有些过于简单了,总结起来其实只能算两件事。
一件是暗恋,二是小说。
“诶,叶一,刚才我去办公室问老陈问题,听见主任正和别的老师骂你呢。”
“哦。”叶一听了这话之后反应异常冷漠,倒是后排的陈树悄悄地把视线移了过来。
“说你经常穿奇装异服进出学校,还整天披头散发的,打电话给你家长也不管。”那女同学惊异又羡慕地问道:
“不过你爸妈是真的不管你吗?你打这么多耳洞他们也不管?”
叶一最近因为狂热地迷恋上某个乐队的主唱,效仿他在一个耳朵上打了三个耳洞,最上一个直接钉在了耳骨上,让人看了都觉得疼。
“他们倒不是不管我,只是觉得我开心就好了。”叶一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顺便纠正了她方才的话。
“还有,我穿的不是奇装异服,准确说,那叫‘制服’。”
“那你翘课去听音乐会什么的,他们也不管吗?”
“啊,那个啊,我妈说这样还能陶冶古典音乐的情操,她还挺支持我的……”
陈树撑着头,痴痴地看着叶一的后脑勺。
她身子挺得极正,头微微地扬起,像自信又优雅的白天鹅一般,亚麻色的头发又细又软地被撇到了耳后,露出了一小截白得发亮的耳后根。
新穿上的鱼骨耳钉招摇又显眼。
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充满爱的家庭里的孩子,过得生活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这是刚上高中的陈树时常会思考的问题。
先前看电视报纸总会出现许多原生家庭的问题,人们总会说“要向前看,等离开了这个家之后一切都会变好的。”
但是事实真的如此吗?
家庭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早在童年时期就潜移默化地深深烙印在了这个人的性格里。
从小被爱包围的孩子确实与别人不同,他们骨子里仿佛有种天生的乐观与自信,仿佛什么事情都难不住他们。叶一就是这么个泡在爱意的蜜罐里长大的孩子。
陈树的家里没什么温度,那些家人之间嬉笑打闹的情节也从不会发生在他身上,便只有通过别的途径来丰富自己的可怜又贫瘠的精神世界了。
《妄想时代》是陈树高中时最爱的科幻杂志。每当他放学后迫切地翻开书页,那一行行文字便流过他的指尖,“咻”地一下钻进了他的脑袋里,开辟了一个全新的纪元。那里仿佛有一个无穷大的黑洞,将“暗物质”、“平行宇宙”、“量子纠缠”这些未知的奥秘全部噬取进来。
在美好的幻想世界里,他不用去羡慕别人的家庭,不用机械地埋头做题,更不用时刻担心月考排名。
每一篇短故事他都能津津有味地看上很久,心里像嚼了糖似的,美好又满足。
不幸的是,他得之不易的快乐很快就被他妈给毫不留情地收回了。
看到那辛辛苦苦藏起来的杂志,被粗糙的麻绳捆着丢进了装废纸的麻袋时。
陈树流泪了。
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在他妈的面前掉眼泪。
单洁一边将一捆一捆的杂志嫌弃地丢进麻袋,一边对着陈树骂骂咧咧,说肯定是他那不学无术的表哥带坏的他。
陈树一边哽咽着一边摇头,却没有胆量去阻止他妈的恶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视若珍宝的东西,被当做廉价的废纸拿去称斤卖钱。
就算要扔——也不能扔那里啊——!
他在心里绝望地呐喊着。
那里面装着m87星云和新型动力机甲,装着一整个天空城与爱莎舰艇,装着无数个平行宇宙,装着这世界上最值钱的东西。
装着我的所有念想。
它不是垃圾——
陈树没有比现在更痛恨的时刻了。
痛恨他为什么出生在这个家,痛恨他懦弱的性格,更痛恨此时此刻的无能为力。
“与其看这些不现实的小说,还不如多做点题。你看看你的同学有哪一个像你这样懒散!这种杂志就是专门骗你这种自制力不高的人,还定价这么贵!我看就是骗钱的,估计也没几个人看。”
“有……有人看的!”陈树把嘴唇都咬白了,低着头不敢让他妈看见他掉眼泪的样子。
“那你倒是说有谁看啊?你们班那几个尖子生看吗?”
“……”
“怎么样,说不出来了吧。这种不现实的东西,对你根本没有任何益处,在我看来就是一堆废纸!一团垃圾!”
不是——
不是垃圾——
陈树红着眼气得发抖。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证明给大家看……
只可惜当时的陈树没有预知能力,倘若他能见到若干年后成了著名科幻小说家的自己,又该说些什么。
陈树轻轻将书架上的那张便利贴摘下,发现背面还用英文镌着一行小字:
The most beautiful thing in the world, only the most brilliant sunshine can warm it up.
(世界上最美妙的东西,只有最灿烂的阳光才能温养它.)
最美妙的东西吗……
他握紧了那张小小的便利贴,却像是攥着一颗活蹦乱跳的心,当年那个被孤僻的高中少年不断追逐的梦想,那个曾被失去一切的他抛弃的梦想,终于稳稳地落在了此刻成年后的他的手上。
掌心是烫的,眼眶却湿了。
“喂,钟叔。是我——”
结束采访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淡粉的霞光像晚樱般大朵大朵地绽在了靛蓝的天幕上,染出了一片金红。
从电视塔往下望去,大大小小的街灯已经尽数亮起,珍珠般地缀在高楼与巷户间,像一条条银河横过屿川区。好看得紧。
薄林一个人站在窗前,楼外的夕阳照了进来,温柔地描摹起他立体的轮廓。
“如果方便的话,我现在想和您聊一聊关于‘夜莺‘的事。”
近看之下,他此刻的表情确是与柔和大相径庭,微微拧起的眉像是覆了一层霜。
“四年前的那场宴会,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是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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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时分,从书房望出去的景色十分壮观。
天空像被一层一层撕裂一般,榴花般的流霞是里头涌出的火,从城东势不可挡地一路烧到城西去。
夏日的群山是一片深到极致的黛紫,山下的湖面被染成了橘红沙丘般的玫赤色,像盛着一池的草莓浆果似的。大自然的美总是如此瑰丽又雄奇,在如此景色之前,人类只不过是一个再微小不过的存在而已。
欣赏着景色,陈树慢慢走到了薄林的书桌前,意外地看见了许多眼熟的东西。
那张写着“独木”的签名被他用相框细心地裱了起来,端端正正地架在台灯旁边;前年生日时陈树送他的那支“PalmBird”的钢笔也与墨水一道,安静地躺在桌上。
那条表链断掉的瓷石手表,是陈树第一次送给薄林的情人节礼物。可惜的是,戴了半年之后那表链便莫名其妙地断了,不过之后陈树又给薄林买了个新的。
没想到他还一直留着——
陈树心里有点涩,他不是那种非常殷勤、大事小事都得送个礼物的人。
这些年来,他送给薄林的礼物,很少,很少。
少得甚至一个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那桌上零零碎碎的大小玩意,像是被某个小孩精心挑选后,再献宝似的奉上桌面的心爱玩具一般。
仿佛在无声地对他说:
“看,我多爱你。”
“嗯?这是……”
桌上那一叠整齐的书中间夹了一张突兀的纸,像没放好似的,横横地斜了出来。
陈树小心翼翼地掀开上面的书,将那张纸抽了出来。低头一看,愣住了。
只见最上方用记号笔醒目地写了几个大字:
【陈树和薄林的愿望清单 ^_^ 】
1、希望一年内陈老师可以搬来我家跟我一起住。(√)
2、只有两个人的旅行( )
3、跟陈老师一起看自己演过的电影(√)
4、跟陈老师一起去听大型音乐会( )
5、两个人一起去逛超市(√)
6、希望能吃到陈老师亲手做的饭( )
7、三年内跟陈老师求婚( )
8、他和我一起去拍戏( )
9、希望陈树永远开心( )
10、如果上一个实现不了,那么我希望能永远陪在陈树身边,让他开心( )
11、希望他不再受苦( )
12、写不下了……
最后的最后,如果早知道我们的第二次见面会是一个如此糟糕的形式,我宁愿他从来没有在那个晚会出现过。
我希望……
你能知道,我好爱你。
“啪嗒——”
薄林到家的时候,客厅没有开灯。整个房子陷入了沉沉的昏暗之中。四周听不见人的声音,只听见挂钟规律又清晰的“滴答”声。
“陈老师?”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伸手扯了扯领带。
客厅仍是无人响应。
正当他准备按下灯光的开关键时,墙背后兀地出现了一个人影,像早有预谋一般冲了过来,撞进了他的怀里。
“嘶——!”来人笨拙地扬仰起头,胡乱去亲他的嘴,不料冲得太猛了,两人的牙齿狠狠碰在了一起。薄林下意识地搂紧了那人,连带着两个人的重量往后“砰”地一声撞在了门上。
“……陈老师?”方才陈树跟他一起重重地跌倒在地,鼻梁上的眼镜嗑得薄林的骨头生疼。薄林担忧地伸出手,想去看看陈树脸上有没有被勒出镜框的红痕。
不料伸到一半的手被生生推开了。
“陈老师,你没事吧?”薄林有些愕然,身上那人自从刚才起便一直一声不吭,到现在也仍是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你先起来,我看看你有没有伤到。”薄林大半个身子被陈树压在了门上,起身十分困难,于是便放柔了语调。
“别说话。”近在咫尺的声音发着抖,像是蕴藏着十分剧烈的情绪,闷热的夏日里,那人浸满了汗的掌心阖上了他的眼睛。
“别看我。”
世界很静,静得只能听见陈树一个人近乎到疯狂的心跳声。
像是过了很久,又像只过了一瞬间。薄林感觉自己的嘴唇被生涩地含住了。
陈树的舌头毫无技巧可言,既不会挑/逗又不会取悦,只是不管不顾地往里钻。凶狠地缠着薄林的舌,像失了理智似的,要把他的整个人、整个灵魂都送至薄林的口中才罢休。
方才磕碰时两人的嘴唇便裂开了,再加上陈树现下这种不要命的亲法,鲜血便从那伤口迸发了出来。两个人的口腔内全充斥着铁锈味,像某种兽类的原始暴力似的。
薄林没有说话,安静地承受着陈树的反常举动。被陈树覆着的眼睫颤了颤,双手却将身上那人抱得更紧。
不一会儿,陈树的氧气很快就被粗暴的动作给耗光了,胸腔像风箱般剧烈地收缩,但他还是死死地缠住薄林的舌,像菟丝子攀着藤蔓一般不愿离开。
薄林察觉到他的异状,一把将他推开。
“呼……哈……”
陈树偏过头,狼狈地喘着气,手上还紧紧拽着薄林解到一半的领带
“你……你是……”
“……我……的……”
黑暗中,薄林的瞳孔剧烈收缩,像燃着陨石坠落后激起的地火一般。
这是在……回应他上次的那个吻吗?
陈树低着头喘了一会气,又挣扎着凑上前去,凶神恶煞地要扑倒薄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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