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是她和别人一起过马路时常见的表现。等二人走到马路那边,她反应过来时,她还拉着李姿明的手。路灯的昏暗灯光中她能察觉到自己的脸熟了,并且祈祷它不要被李姿明看见——这使得它更熟了。不过她还有一点脑力分出来,来意识到李姿明没松手,即便她在发现的那一瞬间有那么一点想松手——李姿明还给她握了回来。
“走吧,我们去拿车,送你回去,别晚了。”李姿明笑着说,换成李姿明走前牵着她。
她呆楞楞地跟着,想要盲目一阵享受某种虚假的美梦成真,没想到这下真的成真了?她甚至有一种十年怕井绳的酸涩泛用上来,像是大喜之日的人总要哭一哭。回去的车上,李姿明笑着由她操控路上放歌的权力。如果说谢玮玮涉世未深和自己说话总有交浅言深的莽撞,那此刻自己让她拿着自己的手机随意翻歌也是同样的,即便不觉得这小姑娘能有什么不安全之处。
“你也喜欢Stacey Kent?”小姑娘说,“是啊。”“比较文学呢,喜欢?”“那要看谁和谁比较,比如村上春树和美国文学的一些作家,我喜欢的。如果换成是三岛由纪夫,那就很难比较,简直是心烦了。你知道你刚才说话的那口气,”李姿明一边说,一边从容地打一个右转灯,通过匝道转入另一方向的快速路,“就很像林少华翻译的村上的作品的风格。至于真的像不像原来的风格,我不懂日语,还真不知道。这大概也算比较文学的话题吧。”
她固然在专注开车,也知道自己这一席话轻松吸引了谢玮玮的关注,余光也能感受到小姑娘投射来的崇拜。短暂的沉默中,歌曲自动跳转到《The Summer We Crossed Europe In The Rain》,轻柔的吉他演奏中,谢玮玮说:“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呢?”“因为我比你大啊。”“不,我更想表达的是,你为什么总是能,”“嗯?”“总是能和我想到一样的梗一样的知识点?”“哦?比如说?”“比如说Stacey Kent是为了比较文学硕士学位去的欧洲,以及,”“以及村上春树,你也喜欢?”
谢玮玮一个劲儿地点头,李姿明只是微笑。她对自己的微笑很美有自信,但认为此刻在黑暗中谢玮玮能看清。哪知道对向驶过的车用车灯帮了她一个忙。
“你英语水平好吗?”“还可以吧。”“原版书能看吗?”“应该可以。”“这首歌的作词人的作品你可以去看看。”“哦,是?”“石黑一雄。”“啊!是他啊!我还不知道他给Stacey Kent写了歌词。”“可以看看,我以前在美国的时候读过,非常好。”
“今天是我,”快到学校的时候,谢玮玮忽然开口说,“过得最开心的一个生日。”
因为是第一个我和我喜欢的人一起过的生日,她在心里喃喃道。多希望她有读心术啊,她想。
“你不早说!”沉默一秒,李姿明笑道,“不然,”“不然?”“不然我总得给你好好过一过啊!”
谢玮玮忙不迭地说着什么不用不要谢谢你我今天已经很开心了之类的话,完全意识不到李姿明也只是说说,甚至在内心深处,是在享受她这种愣头青的情态。李姿明停了车,执意要送她到寝室楼下,过生日是个很好的借口,李姿明打心眼里感谢谢玮玮告诉她这一点。一路说着,李姿明在心里还盘算出好一个计划。一个非常值得实践的计划,而且自己正好有时间。
送到寝室楼下,她笑着对谢玮玮说生日快乐,谢玮玮红着脸上楼去了。她本想再看看谢玮玮住哪儿,但又觉得过于暴露自己的想法,于是离去。
她要不要进一步呢?如果把话告诉朋友,肯定有人觉得她疯了。然而,从她开始创业至今,也有许多人说她疯了。后来那些人只有恭喜她的份儿。爱情里我们到底图什么?有的人图一个新鲜,有的人图经济上的依靠,有的人只是图个皮相,还有人——比如李姿明——以上种种对她来说都已经唾手可得,她只想要一个有趣的灵魂。
甚至无需在意这个灵魂未来是否会有光明前途。毕竟世俗眼中的光明前途,可能是无趣的。
她发动了保时捷,箭一样离去。国庆的第一天,就开始了打扰谢玮玮读书的假期大计。
WOULDN’T IT BE NICE?(2)
李姿明“奸猾”得很——谢玮玮后来说——她每天留出早上和中午的时间给谢玮玮补觉,看书,然后下午三点以后就开始带着谢玮玮出去看片。天知道她哪里找到那么多放文艺片的小众电影院,看完电影,趁着夜色吃饭。一开始李姿明借口开车没喝酒,其实是试探,果然谢玮玮说长这么大还没去过酒吧。李姿明笑着说那就不如明天。
夜里她好美,原来看不清楚比看清楚还要动人。谢玮玮想。此刻她还不知道自己在一步一步走入李姿明设计好的一切,或者就算她知道,她也会愿意。
“我问你啊,”李姿明给她点了一杯莫吉托,自己倒是把玩着血腥玛丽上的芹菜,“如果我现在有这么一种产品…”谢玮玮认真听着,料不到喝了酒自己的思维倒更发散,年轻人身体好,走肾不走血,“地推呗。”“哟?你还知道地推?”“知道啊。我去发过传单,也参加过创业大赛给企业写过策划,自那之后我就觉得地推其实比线上快。尤其是想在本地打开市场时,线上远不如线下快。”李姿明给她们点的传统一些的下酒菜上来的,谢玮玮捡了俩开心果,第一个剥开先给李姿明,第二个自己吃,“所有人的都做线上,线上就是红海了。特别红的那种,跟富士康似的。”
李姿明听到这“红海”到“鸿海”的笑话,有些没形象地大笑起来,好不容易收住,方说:“所以,你觉得最好的地推方式是什么?”“那得看是什么产品。反正发传单没什么用,几千年了还是口耳相传最有用。首先本质上很好的产品,注意一些推销和造势,再加上适当的折扣使得人家喜欢你推广你也有利可图,那就出去了嘛。给,”
李姿明只注意看她说话时眉飞色舞的眼睛,没想到她还剥好一大把开心果,“吃吧。”
她恍然想起自己曾为某一位前任剥虾壳。原来其实这些年自己也算是个没人疼的倒霉蛋。
“你是个学法的学生,对商业很有天赋啊,毕业了想干什么,读研还是工作?”“哪个都不太想,没想好呢。我觉得不出去多见见世面肯定不行,不读研也不行,可是国内考验不想去,出国留学又觉得有点太着急。我现在想的是出去做义工,跟着联合国。你觉得呢?”李姿明笑而不答,“只要你开心就行。能开开心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日子不会太多。”“你当初学的也是法,后来为什么出来了呢?”“毕业以后呀,”李姿明放下手里的芹菜,“我做了一段时间律师,觉得无聊,这样泡下去会死掉,赶上有机会就出国了。”“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是去的美国。”
李姿明点头,“当时主要还是抱着想要变得更好的想法……”
话题从“如何成为更好的人”一直聊到了“年轻时的坂本龙一”甚至于“朱迪福斯特的成功人生”,由于酒精和投契同时使人沉醉,李姿明忘记想要控制饮酒量的想法,谢玮玮更是无所顾忌,两人一直说到晚上十点半,酒吧的驻唱歌手来了。
“风吹着脸/由不得我拒绝…”女歌手带着一副红色雷朋墨镜,翻唱一首老歌。“那会儿,我特别喜欢这首歌。”李姿明说,两人调转身体,靠着吧台看。“老歌比较好听。”谢玮玮怕她听不清,更是为了自己的小心机,靠近了她耳朵说。黑暗中她看见李姿明笑了一下,于是她准备大着胆子延续那个牵手,“就像,人也是有了一定阅历才可爱。”
她本来准备在后面加个“吧”,却又收住。有时候语气词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哦?”李姿明的嗓子喝了酒之后有点哑,声音在谢玮玮听来非常性感。此刻其实她一偏头,再往前靠一点点,就能碰到李姿明的耳朵。而李姿明此刻转过来头了,她们对视着。
她凑上去亲了李姿明的脸颊一下。然后迅速地撤回去了。
黑暗中李姿明在笑着。舞台上歌手换了一首歌,“你望着我用一只散漫的眼角/刚脱落的口红/仰着脸笑”。她对谢玮玮有所期待,甚至有点过高的期待,但谁知道谢玮玮只是满足了她原始期待的70%,但因为这种乖巧克制,反倒超出预期。
“跑什么?”于是她靠上去,轻轻捏着谢玮玮的下巴,“嗯?”她不着急,只是两人过近的靠着,近得仿佛她能听见谢玮玮的心跳,近得呼吸打在彼此脸上闻得到谢玮玮的酒里薄荷的香气。她好享受这种美好的折磨,她看见谢玮玮简直要失焦的眼睛里闪烁着一只被她自己牵住的热情小狗,即将扑过来。
她随着歌词想到一句“你就不想弄花我的口红吗”,但又觉得太过轻佻,失了主动。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吻了上去。
谢玮玮想,酒真是好东西啊,然后不再能思考。
走出酒吧的时候,晚上十一点,李姿明戳着她的脸,“这么红的?”谢玮玮也不好说不全是刚才被亲的,或者说亲完之后靠在一起听歌听得,或者喝酒喝的,现在十一点,寝室关门,她要假定李姿明知道还是不知道?不知道要怎么说?管他怎么说反正回不去了她要怎么办?说了难道顺势和李姿明回去?回哪儿去?回她家?合适吗?回家去要干什么?会发生什么?
可不是脸红。
李姿明当然清楚。“你寝室还有室友在吗?”“没,就我。”“那好。”“啊?”“这样就不会有人在乎你也不归宿,对吧?”
她当然把谢玮玮带回家了,什么都没发生,让她的小可爱睡客房,只是多一个晚安吻。
谢玮玮感觉自己在做梦,直到第二天,五号,李姿明送她会学校的时候,对她说记得注意保密——“不是为了我,某种程度上是为了你,还有你们院长”——她方有点梦醒了的实际感。这好像也是一种承认,她感到倍加愉快。
“以后,我还是不要这样坐你的车了吧?”快到学校的时候她主动说,接着“要保密”的话头,李姿明看了她一眼,笑了,“为什么呀?”“保密呀。以后…以后要是再坐你的车,对院长会不会也不太好。”李姿明点头,“说的也是,那,”“就像以前那样呗,我自己去找你,你不用接我。”
这么想着,两人的下一次约会,发生在节后上课的晚上。谢玮玮下课的时候和她讨论完了自己作为一个助教应该干的事情——国庆假期李姿明倒是把自己该干的事情干完了,助教要做的只是美化PPT,布置阅读材料——晚上纯粹是约会,纯粹是约会。两个人在河岸散步,继续天南海北地聊天。李姿明问她怎么来的,她说我骑车来的。她随意一答,没想到李姿明问,“哦?什么单车?”“公路车。”“能载人吗?”
河岸边是另一所大学,谢玮玮愣是载着李姿明在校园里游荡了一圈。秋天满地落叶,夕阳总是被拉长,时间虚弱又缓慢。回到学校的时候,室友问她又去哪儿了,她只说出去浪了。“和谁啊?”室友磨着指甲,正是八婆说八卦的专属姿势,“你不认识。不是咱们学校的。”室友看看她,上下打量得谢玮玮都有点毛,“啧啧。”“啧啧什么你就啧啧!”“恋爱的酸臭,熏着我了。”
剩下两位室友立刻加入八卦群体。
“说说吧。”
“说什么我说。”
“哎呀,看你这样子,我们都知道了,说吧。”
“你就知道什么了,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呢。”
“国庆之后你就不正常了,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哪儿就不一样了,我是胖了还是瘦了。”
她知道她在躲,她躲得掉。
“少来,对方辩友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我们讨论的是你是不是和什么人好了的事情。”
她白眼一翻,她是校辩论队的金牌教练,这位室友是队长。“我,”但她又找不到词。
“哟?”这下更糟糕了。
幸亏队长放她一马去洗澡,话题不了了之。熄灯之后,队长八卦之心不死,微信上继续追问她。她纠结了一阵,还是告诉了好友。
“呀!”“你这是什么反应?”
那头,队长先发了一个很贱的活像老鸨的表情,然后说:
“老娘就说都大三了,都没人动你这块宝,总不能大学毫无情史就这样过,谁知道你憋了个大招啊!厉害了。”
她不知道回什么好,一时尴尬,发了个扶额的表情。接着,如同解开广口瓶盖子,粉红色泡泡冒了出来,她又发了个花痴的表情。“全学院男生的女神啊!你就这么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啧啧啧啧啧!”她还是报以脸红,队长继续追问,一直聊到夜里一点半,巨细靡遗。队长末了问,“欸,你俩准备怎么办啊?说实在的,我都没闹明白她是接受你还是没接受你。”
“所以,你就这样晾着人家?”城市的另一边,李姿明正和朋友也是事业伙伴在酒吧里聊到此事,“这可不像你。”“不像我?”“这种事像是,我这种人才会做的。”“怎么?你想表达你更保守吗?”“差不多吧,换成我的确也不会这么快就下嘴,我会至少等到期末。你说你怎么就忍不住亲了人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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