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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士成双gl——西窗有月

时间:2019-09-05 15:37:58  作者:西窗有月
  沈孟缓缓抬眸,往门侧稍微让了。
  “沈将军下一步棋想怎么走?”
  嘉禾六年,南帝重用郭守信,郭守信镇守北境有功,自是少不了封官进爵。
  郭家权势日盛,万寿节将至,平西候与沈孟入宫为皇上送上了万寿节礼,适逢龙颜大悦,李焕神色柔和,对他们二人道:“今年宫中的牡丹开得不错,平西候曾到过洛城,不妨随朕到御花园中看一看,是这洛城的牡丹冠绝天下还是宫中的牡丹国色天香。”
  李焕带着身后的内官侍卫婢女一行人走到朝晖殿门口,转过身看着沈孟:“沈将军也一同前往吧。”
  宫中繁花紧蹙,平西候与沈孟跟着李焕走过御花园,又上了逐鹿台。
  逐鹿台高起平地,竟能看见宫外的些许宅邸。
  李焕指着一处高阁府第:“你们看,那是何处?”
  平西候抚须沉默不语,李焕看向沈孟:“沈卿可知那是何人的宅邸吗?”
  沈孟望着李焕看着的方向,淡淡勾唇道:“如此气派奢靡,想必是皇室中人。”
  他微微抬眸,看见李焕的眉心微微一跳:“是吗?那是郭将军的府邸。”
  沈孟的眸子微微一沉,站在一侧沉默不语。
  皇帝刚愎,城府极深,最为忌惮的便是臣子僭越。
  够了——
  不日,郭守信收到一封密函,知新帝对自己深有不满,动了杀心,身旁的心腹屡遭打压,一时失势。
  是年秋,新帝偶然风寒,竟辗转未愈。
  坊间已有风声,有人暗中欲扶持南宫太上皇复位。
  新帝听此言震怒不已,急火攻心,病症急转直下,竟至弥留。
  “起风了,公子。”邱伯走进来,轻将半支起的窗放下来。
  沈孟合上书案上打开的卷轴:“是啊,起风了。”
  静静地看着墙上的滴漏,离那个时辰越来越近了,
  “邱伯,备马。”
  “公子,这么晚了还要备马去哪里?”邱伯见她神色坚持,随即吩咐了门房备马。
  “驾——”
  黑骑穿过东平道,如他所预见的一般,今夜的京都城从南往北燃起了大火,乱成了一片。
  守卫宫门的侍卫看见黑骑玄衣朝着宫门方向疾速冲过来,正要阻拦,却从暗处掠出了一道黑影,裹挟着马上的人消失在宫城一角。
  “抓刺客——有刺客——”侍卫的声音随即传遍了宫城的城门上下。
  影带着沈孟落在宫墙内的一处阴影之下:“将军,南楼查到了郡主的消息。”
  沈孟明了,若想要知道李明卿的消息,只有见到李焕。
  她回头望了一眼京都城内的大火,这大火很快就要烧到宫城来了,还有趁乱起兵的人。
  “影,跟我走。”沈孟握住影的手臂,“跟我去皇上的寝殿,今夜有人起兵,天下易主,南楼也将易主,京都不再安全。”
  影的手臂僵了僵:“将军,宫城的北门已经备好了车马,将军得到消息之后即刻赶往西蜀。”
  “你……”
  影轻轻挣开了沈孟的手:“身为影卫,我还有未完成的事情。将军小心。”
  沈孟看着那个利落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后面,影显然是知道这即将发生的事情的。
  来不及多想,她紧握住了赤霄的剑鞘,刚潜身至朝晖殿附近,宫城上响起了鼓声。
  “开门——开门——”城下的将领不是别人,正是郭守信。
  “郭将军,夜已经深了,将军为什么带兵至此?”
  “皇上病重,深夜传召微臣,让微臣将上皇带入宫中。”
  城头的侍卫陡然一惊:“皇上病重?”
  镇守宫城的统领显然瞧出了端倪,不敢开门:”没有皇上旨意,任何人不得打开宫门。“
  江内官看见提剑而来的沈孟,惊得失声,却闻宫城之上已经响起了鼓声,已知宫外有人生事,这朝晖殿今夜恐怕又要易主了。
  沈孟看着江内官匆忙逃窜的样子,深觉悲凉。
  “来人——来人——”
  李焕辗转病榻之上,看见天香端着一碗药,笑得阴恻,盈盈地走到李焕的龙榻一侧:“皇上,臣妾来服侍您喝药了。”
  “谁让你到朝晖殿来的?滚!来人——来人——”
  “皇上,该喝药了。”
  “朕不喝!朕不喝!药里有毒!朕不喝——”
  李焕扬手,打翻了天香手里的药碗。
  寝殿门口,站着一个孤寂清瘦的身影,借着寝殿内的烛光,他看清了来人:“沈卿——”
  赤霄杳然地出现在沈孟的手间,李焕一张发白的脸上冷汗涔涔,惊惧不已,已经抖得囫囵起来:“大胆逆臣,竟敢持剑入宫,入朕的寝殿!”
  他指着沈孟,手上不住地打颤:“是你——一定是你——是你要夺朕的皇位!”
  “不!是皇兄!是皇兄让你来的!是皇兄要夺朕的皇位!是不是!”
  他看着天香:“是皇兄让你在朕的药里下毒的!是不是!你——你们——你们一个一个胆敢背叛朕——”
  天香走到沈孟身侧,沉声道:“他如今是南楼之主,他知道郡主在哪。”
  “药里有没有毒?”
  天香鄙夷地看着李焕,竟幽幽地笑起来:“心有顽疾,药石无医,何至于向他下毒呢?”
  善骑者堕于马,善泳者溺于水,如李焕这等贪恋权势的人,必死于对这权势的贪恋。
  在许州的那个夜晚,她就想像现在这样,提着剑走到李焕面前,向这个握着无上权力,主导她们生死的帝王要一个公道。
  每每思及那个夜晚,她就如置身于沸池之中,受五内俱焚之苦。
  可是真正到了这一刻——
  如果我是李明卿——
  我会怎么做?
  如果我是她……
  她是否会和我做一样的选择?
  外面的鼓声陡然一变,宫门已经破了,那些人离朝晖殿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了。
  “皇上,宫门已经破了。”
  “你——你们——”
  “皇上,众叛亲离的滋味如何?”
  李焕急火攻心,一时郁结,说不出半个字来,只是惊惧之下一直往龙榻的角落里躲避。
  “在许州时,微臣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用这把赤霄,取皇上的性命。”他双眼噙着泪,却一滴也落不下来,嘴角扬起,身心交瘁至此,只剩悲喜难当。
  “微臣奉命镇守北境,长宁郡主拼死守卫京城,琅琊王为了南朝社稷殚精竭虑,可在皇上心中,我们与今日作乱的叛军何异?”
  “琅琊王府若有异心,长宁郡主若想把持朝纲,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步田地。皇上,您说是不是?”握住赤霄的手因太过用力而骨节发白,看向李焕的目光哀然悲切,布满了血丝。
  赤霄的剑尖划在地面上,发出金玉相击的脆响,剑刃锋利在地上留下一道痕。
  只要往前数步,轻轻扬手,他便能取他的性命。
  如今天下人纷纷指他是奸佞之臣,如今他若是弑君,那可真做到了大逆不道,今后只怕要扬名万古了。
  在他面前匍匐着,肮脏自私卑鄙如阴沟里的蛆虫的人——
  就是曾经高高在上的帝王!
  只肖一念,他便能取其性命。
  “你——”李焕的喉中艰难地挤出一个字,双目眦裂,眼球几乎要从眼眶中脱出,落下两行泪来。
  “若皇上当日不作许州的安排,或许今日,站在宫城之上,拿着这把赤霄守卫皇上安危的,就是微臣了。”他轻轻拂去剑尖沾染的薄尘,“可惜微臣武功尽废,无能为力了。”
  “君不见,左纳言,右纳史,朝承恩,暮赐死。”
  “君不见,行路难。”
  哀然如斯,悲切如斯,世事翻覆,便是这般。
  “她在哪里?”
  声音如磬,窗外不知何时已经是疾风大作。
  郭守信的军队带着苦守在南宫多年的太上皇重回朝晖殿中,躺在榻上衣衫不整的李焕已经神志失常,疯癫无状。
  北宫门外备着马车和马匹,玄色的单薄身影背后束着一把暗红色的剑,背向宫城疾驰而去。
  据说,郭守信带着太上皇夺门,大火烧了半个京都城。
  据说,太上皇夺门之后于李焕弥留之际称之为义帝,将其入主朝晖殿主事称为义举。
  据说,郭守信攻永乐门,久攻不下,却有一黑衣人助之打开了永乐门。
  ……
  坊间种种传闻传至许州已经是数日后了,一艘小船在渡口泊了半日,船夫扬眉,看见玄衣烈马的人从东面疾奔至此。
  “这位客官,可是要渡江?”
  声音有些许熟悉,沈孟蹙眉,看见了做船夫打扮的人——宋灵。
  “你怎么在此?”
  宋灵脸色微微一变:“是我先前错怪你了啊——你别计较。”
  “无妨。”
  沈孟上了船,系在岸边的绳索松开,宋灵回过身悄悄瞥一眼沈孟——那个驰骋沙场,南征北战的神威将军,真的是女子吗?
  眉目疏朗,皓月清风,这样一个人着一身女装该是何模样?
  还有——她真的是长宁郡主的心上人吗?
  去往风陵渡的船需要些时候,宋灵坐在甲板上听见船舱里的人声音柔和温润:“进来吧,外面冷。”
  月晕而风,础润而雨。
  在西蜀的这段时日,她已对西蜀的时气变化了然于心。
  起风了,秋风萧瑟,连蜀地的银杏都开始叶落纷纷。
  李明卿轻轻拢了肩上的披风,站在长乐宫一侧的御池前,静水一泓,倒映着一抹幽冷的白影:“阿碧,你去帮我备些热水吧,我想沐浴。”
  阿碧见她神色柔和,忙不迭点头:“郡主,那我先去帮您备着。”
  淅淅沥沥的雨开始下起来,她凭着多日以来阿碧的描述对这西蜀的宫城有了大致的了解,数月前,御池中跌下了一名小宫娥,尸首最后发现在蜀宫之外的河道当中。
  也就是说着静水之下,另有出口。
  在许州,她和扬榷利用水道逃过了死劫,这一次,她会不会如上一次那般幸运。
  四下无人,她轻轻松开系着披风的软绳,身后有极轻的脚步声:“你要做什么?”
  握住软绳的手微微用力,李明卿转过身:“国主。”
  食指抵在李明卿的唇上,示意她噤声。
  这个人身穿扬榷的衣服,身形、容貌看起来和扬榷别无二致,但是他——没有笑……
  “你……你是……”李明卿认出了来人。
  这个人不是扬榷,而是红莲。
  “你想逃?”
  李明卿没有否认,往水边退了一步:“你要拦我?只要你一疾呼,四周的侍卫都会聚拢到御池这边,即使是这样,我也要逃。”
  红莲淡淡道:“你知道御池与城中的水道有多远吗?远到但凡是个活人,就不可能从御池底潜游出宫。西蜀的宫城可不是许州的知州府。”
  她微微垂眸,面上浮起凄恻的笑意:“怎么可能不知道?”
  红莲面有怒色,不由道:“既然知道,你还要这样?”
  “我不知你明不明白,就算是死,我也想回到她身边,也许有一日,你终会明白。”
  殚精竭虑,忧思伤神,她自京城一役之后便在服药,后连遭逢了许州的变故,更是身心劳损,勉强熬过了一冬,如今又是秋日了,她不知自己还能撑得了多少时日。
  她只是真的真的放不下沈云亭,她们说好的要一起回到长岗去。
  红莲别过脸,神色在朦胧的雨幕之中看不真切:“跟我走。”
  李明卿面色微微一变。
  红莲冷道:“信我你就跟我走,不信你就从这里跳入御池中,我可以不让任何人注意到你。”
  李明卿莞尔,看着红莲有些别扭的冷意,笑着回道:“我信你。”
  李明卿紧紧跟在红莲身后,她跛了一只脚,上一次见她时,她还好好的,想必是许州的那场大火她也身受重伤。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玉楼那边便躁响起来,整个宫城戒严起来。
  雨越下雨大,深秋的寒雨刺骨狠狠地打在她们的脸上,眼前好似一片水幕,她伸出手拂去睫上的雨珠方能看清楚眼前的路。
  ”咳咳咳——“
  红莲看着她发白的面色,语气柔和了两分:“那边,是宫城门。”
  若是凭红莲一人怎么可能带着自己越出这百丈的宫墙?
  “什么人在那里?”
  身后传来了侍卫的厉声责问——
  红莲手上扫出三根银针,正中对方咽喉。
  “有刺客!”,不远处的一名侍卫看见自己的人倒下去了,反应迅速,带着越来越多的人往这边聚拢过来。
  红莲背过身,反手从暗淡无光的剑鞘里抽出一把通体暗红的长剑。
  是赤霄!
  她来了!
  她就在锦州!
  只要出了宫门,她们就能相见了!
  真的是她!
  红莲带着李明卿一路疾退,沉声嘱咐道:“往宫门的方向,快走。”
  脚步酿跄,赤霄挡住了比雨珠更密集的箭矢,错落的残箭划破她们的衣衫布帛,划开几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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