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又问道:“指月桥边华安堂的事情如何了?”
“据华安堂的人说,日前确有一名美貌妇人前来问方子。”
她不由想,如此一来,娆姬的话竟有几分真。
“那个给娆姬夫人送药的伙计呢?”
“据掌柜说,伙计自昨日下午便已未归。他们已经派人找寻。”
失踪了?
果然是失踪了,找得到才奇怪呢。
纵使找到了也未必是一个大活人了。
李明卿看向窗外的夜色,小声道:“果然是失踪了。”
那个站在墙角的黑影忽然道:“郡主,方才沈侯出门了。”
这个时候,夜色四合,已过夜半,他会去哪?
“他去哪了?”
“属下不知。”
“你可有跟过去查看。”
“有,但是被沈侯发现了。人——不见了——”
她心里隐隐觉得不妥。
摇曳的烛影下,李明卿轻轻打开密函。
密函上字迹熟悉——
“小心沈侯。”
她的手颤了一下,密函从指间滑落,轻飘飘地在空中打了几个转。
“郡主?”
她回过神,淡淡道:“无事。你退下吧。”
影的气息消失在房间四周。
她捡起地上那张纸,揭开灯罩,看着火苗一动一动,噬魂销骨一般将密函点成了灰烬,无踪无际。
南楼的人,又查到了什么?
为什么会来函让她小心沈孟?
或者沈孟——又做了什么?
为什么是他呢?
不可能!
绝无可能!
一夜无眠,她时而站在窗前看向不远处窗门紧闭的房间,虽然彻夜亮着烛火,她也知道,沈孟根本就不在房中。
本以为公主府宴已经过去。
翌日清晨,宫中的銮驾已经到了八方驿馆下。
侍女掀开车帘,车内的人弱质纤纤。
是蜀王苍术如今最为宠爱的夫人——娆姬。
李明卿带着昭瑜与宋青山下楼礼见后,娆姬屏退了身后的婢女并一众侍卫,见厅堂内无人,方小声道:“我是特来谢郡主和安远侯前几日相救之恩。”
她今日换了一身玉色的广袖拂云裙,头上斜插着六支章柳钗,较之先前华贵几分,耳上一对茜色的南珠,纵使如此,眉眼之间仍是有几分浅浅淡淡的愁绪。
小芙蓉,香旖旎,但惜春色去。
李明卿微微颔首,亦客气回道:“夫人,太客气了。”
“前日宋公子和昭瑜姑娘送我回宫,我向宋公子问及了陛下病情,宋公子给的药方我已经让人给陛下煎服,陛下昨日病情有了些许好转,人也清醒了几分。”
李明卿看向宋青山,点点头。
娆姬继续道:“公主殿下深夜入宫探视,向陛下提起府宴之事,陛下对我多有责备。过些时日适逢宫中有喜宴,特来拜请。”
娆姬左右张望,目光流转,向李明卿问道:“郡主,如何不见安远侯?”
“夫人,稍等。”李明卿转身对昭瑜道,“昭瑜,去把安远侯请下来,夫人要见他。”
娆姬起身,拒道:“不必惊扰侯爷休息了,我只是想当面向侯爷道谢,若特意见他,只恐惹人非议。”
说罢放下东西,回宫了。
李明卿上了楼,轻轻扣了沈孟的房门。
里面并无应答。
想起昨夜影对自己道,安远侯出去了。
深夜出门,难道至今未归吗?
“咚咚咚——”
仍旧是无人应答。
李明卿轻轻推开门,梁上忽然有人一跃而下,抓住她的手臂。
她未看清是谁,却被那人往门上一压。
“哐当——”
两扇门合上,她定了定神,看见那张熟悉的脸上灵动的眉眼。
他轻轻呵气,李明卿的脸色冷了几分:“原来你在里面。”
“嗯。”
“你故意装作不在,是为了诱我进来。”
“不是。”
“那你为何如此?”
他不语。
她不再问,轻轻推了推他:“方才娆姬夫人来了,过些时日,蜀王大宴玉瑶台。”
“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四个字简洁明了,她欲言又止,带着疑窦出了八方客栈。
昭瑜跟在李明卿身后喃喃道:“郡主,我们此行带的东西在许州已经散落得差不多了,过两日玉瑶台宴还是不要失了礼数。”
“嗯。”她有些出神。
昭瑜心下一喜,虽然到了这西蜀,见了诸如辞玉公主、娆姬夫人那样的美人,但是在她自己心里面还是只有郡主最美。
过几日宫宴,自己不能跟着去,实在是可惜。
只是想那些个公主夫人都是竭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郡主这天人一般的姿色,又岂是那些人能比的。
尤其是那个娆姬夫人。从前听人夸得那是天上有,地下无的,还以为有多美,或是多么有才。
谁知道长相虽然动人,浑身上下却有一股子小家子气,还喜欢哭!
昭瑜又道:“参加宫宴得着盛装,咱们去置办一些……”
却见李明卿出了神,虽然是在着街上走着,却双目失神,若有所思,全然不顾这街上的新鲜玩意儿。
“郡主?”
“嗯?”
“您今日怎么心神不宁的?”
“无事。”
“兴许是昨夜没有睡好?”
“可能吧。”
“那咱们要不要先回驿馆休息。”
“不必了。”
李明卿顿住脚步,不觉竟然又走到了指月桥附近。
指月桥,娆姬夫人落水的地方,往东边不过一里地就是公主府。
或许只是巧合吧?
京城之大,医馆无数,娆姬到这里买药取药,恐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辞玉的人发现吧?她向河对面望去,华安堂的招牌就在前方不远的拐角处,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往北走就是春熙巷子了。
“郡主,听说西蜀的蜀锦织造精美,不输江左的绸缎,我们去看一看吧。”
“昭瑜。”李明卿顿了顿步伐,“你先回驿馆吧。”
“啊?”昭瑜不解,随即亦只能点头道,“那郡主您要当心。”
春熙巷子。
玲珑绸缎庄。
四下里人声喧哗。
“糖葫芦,糖葫芦——酸甜可口的糖葫芦——”
吹糖人的,卖打糕的,还有骡夫牵着骡子驮着货物在街上行走。
李明卿只身一人,往春熙巷子的玲珑绸缎庄去。
眼看前面就是铺面了,一栋两层高的小楼下面敞开了两间铺子,不甚宽敞。
她停下来,随手拿起摊子上一枚白玉扳指:“老伯,这玉多少钱?”
“二两银子,不还价。”
她勾了勾唇,放下玉佩,又听见对方说:“既然姑娘诚心要,那就一两银子。”
她脚步顿了顿,却听见熟悉的声音在自己身后:“一两银子,我要了。”
她一怔,回过头,看见沈孟从钱袋里取出碎银子,接过扳指。
前方玲珑绸缎庄附近忽然躁乱起来。
沈孟将她的手一拉,闪到旁边的茶楼的门墙上。
忽然看见玲珑绸缎庄被人围了起来。
会有这么巧?
李明卿倚靠在沈孟身前,二人贴着别人家的门墙,只听见里面一派风光旖旎。
这……
饶他们二人虽然久处,却不曾直接听过这样香艳的情景。
李明卿觉察到沈孟一只手附壁,另一只手紧紧圈住了自己的腰,二人距离之近前所未有,她微微一动,转过头欲说什么。
沈孟的唇边忽然触及一片冰凉。
是她的耳垂。
莹润柔软,有些微凉。
沈孟的心跳得飞快。
她一往后,手肘忽然碰到了后面的门板,发出“噶——”一声。
“谁?”声音粗犷。
屋里的人惊坐起,沈孟搂着李明卿跃下,藏在了檐牙下。
“三郎啊——你怎么如此多疑?”
“不是我多疑,我是有要事在身。”
屋子里有个娇媚的声音传出来,打开的窗格又被重重关上。
左右无事,李明卿退了一步,抬眸看着他:“你跟踪我?”
沈孟的食指抵在唇上。
又听见听见刚才那户人家里面,那男子道:“起了起了,我这会还要去平王府上。”
“三郎!”声音千娇百媚,酥软无骨,“你这一去,何时才回来?”
“我的小心肝。”
“说嘛!说嘛!什么时候才会来看奴家?”
“就来就来,我去去就来。”
“你骗人。”
“哎哟——你这个小妖精,说话就说话,居然还动起手来了。”
“你说呀!”
“平王殿下吩咐我好生盯着对面的绸缎庄,好像那边出事了。”
李明卿闭闭眼,本不想再听下去,奈何听到那人提及了平王殿下,如此这般依旧没有吐露些什么。
“你走!你走了就莫要再来找我了!”
“花娘,别闹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如果不是你主子派你来有什么事,你连春熙巷都不会进的。”
“花娘,我这天天儿满心满眼都是你。”
“我可去你的吧。那你来这里一天到晚盯着对面的绸缎庄?”
“我没有!你可真冤枉我了!天地良心!”
“你真没有?”
“真得比我送你的那金簪子还真。”
“那——我们——”
“我的心肝儿肉呀——”
沈孟注意到对面的绸缎庄玲珑绸缎庄已经没了什么动静。
如果做这件事情的是平王。
说意外,也不意外。
说不意外,却也没有想到他们的动作居然如此之快。
玲珑绸缎庄——是南楼在锦州最有一个据点。
沈孟与她转身走在了石板路上,沈孟从怀中掏出那枚扳指:“刚刚看你留意了这枚扳指,送给你。”
最是普通不过的玉质,在他的手心里,倒显得有几分别致小巧。
李明卿没有接,反而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跟踪我?”
恍然间昨天那一纸密函尤在眼前——
小心沈侯。
小心他吗?
怀疑他吗?
她与沈云亭之间本该是最为信任的人啊!
可是昨日的府宴上他为什么举动异常?
昨夜又消失不见?
今晨他把自己当做了谁竟将她扣在门上?
此时又在这里?
话已出口,又觉得这话问起来实在是没有意义。
“我是在跟踪你。”
“你除了跟踪我,还知道我要去哪,对不对?”
“对。”
“你已经知道玲珑绸缎庄是什么地方了,是不是?”
“是。”
“你昨晚去哪了?”
沈孟目光一滞,摇摇头。
“你告诉我。”
沈孟看见她嘴角渐渐浮起一个凄然的笑意。
仍旧久久不语。
李
明卿伸手轻轻拍掉了那只手上的扳指:“我不要你的东西。”
那抹月色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扳指在地上转了几个圈,沈孟低下头,慢慢慢慢地弯下身子,将扳指拾起。
裂痕。
这本来完好的扳指上——
有了几不可见又无法无视的裂痕。
第二部分·12
“郡主,用些饭吧?”
“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侯爷呢?”
李明卿不语。
昭瑜道:“我担心郡主有什么事情,让侯爷追过去找您,难道侯爷没有找到您?”
正在卸钗环的手,略略一顿:“他找到我了。”
是昭瑜让他去的?
那他为何又那样承认?
一碗翡翠羹盛上来,昭瑜撇撇嘴:“是不是侯爷又惹您生气了?”
“没有。”
“那——”
觉察到李明卿不愿多言,昭瑜放下碗,蓦地出去了,迎面遇上了走过来的宋青山。
见他面上有些许薄汗,应该是刚出去了。
“宋公子这是去哪里来?”
“我就在这附近转转,郡主可回来了?”
“回来了。”
宋青山点点头,径直入了房中。
昭瑜心下有些惊异——宋公子怎么知道郡主——不在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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