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王一身红衣,气质华贵,细长的双眼上挑。
是个美男子。
还是个一等一的美男子。
赤霄凌厉,流霜如光,他和影的剑一前一后落在了平王的左右两侧。
任平王如何也不能轻易脱身。
沈孟狐疑道:“你是如何得知?”
平王的扇子合上,笑起来却如孟春时节的洛城牡丹,动人心魄。
这人笑起来——
像个祸害!
他往前走了两步,剑尖擦着他的颈部,那扇子落在沈孟的肩头,轻轻点了点:“琅琊王府的南楼精于探取情报,难道只许长宁郡主在我西蜀安插探子,不许我西蜀刺探你们南朝的消息吗?”
剑尖一扫,平王仰面一避,退了三步,轻轻咳了咳:“咳咳。好剑。”
竟然是这样的张狂不羁,笑着闪到了李明卿身后,蓦地取下了束着她长发的发带:“郡主国色天资,纵使扮做男子也掩盖不住。名花配美人,本王看了,甚是喜欢。”
一支牡丹别在了她的发间。
影肃然挡在李明卿身前,流霜轻轻便制服了他的折扇。
沈孟见他动作迟滞,心力不及。
这个平王殿下好像是受伤了。
奇怪!
这船上竟然没有其他人!
堂堂一个平王竟然只带了一个童子便徜徉在两国交界之地?
这也太——
奇怪了——
事出无常必有妖。
影的流霜剑即将落在平王的肩上。
“等等——”李明卿示意影停手。
“住手住手!我家主人受了伤!你们人多势众,这可是乘人之危。”
如意跑过去挡在平王身前。
沈孟收起赤霄:“堂堂平王殿下,该不会就带了你这么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架也不能打的小人儿吧?”
“什么小人儿!我说了,我叫如意。”
反观平王殿下,笑着站在那里,仿佛不管他的事一样,摇起了扇子。
这个人笑起来——
就是个祸害啊!
“咚——咚——咚——”
什么声音。
船上的灯火一亮,不远处响起了鼓声,在一片漆黑里面看不清楚。
李明卿走到船尾,看向远处:“那边是岸吗?”
慵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明卿感觉到这个人正往这边走过来:“这里是江心,离岸最远的地方,也是西蜀离许州最近的地方。”
沈孟回过头望着来路,又循着声音看向远处:“原来已经是西蜀的地界了。那这鼓声——”
随着鼓声越来越清晰,沈孟依稀看见几艘货船从风陵渡口的方向驶过来。
来势汹汹——
平王颇有意味地看着沈孟。
“自然是我西蜀官船的鼓声。”
沈孟猛地转过身,看见那船舷上有一片暗红的,干凝了的血渍,冲着如意喊道:“如意!把灯熄灭!”
“哎?”如意摸不着头脑,“我家主人可没叫我熄灯!”
“熄灯!”
平王的笑容像一朵牡丹盛极而枯败了下去,饶有意味地打量着李明卿。
察觉到异样,李明卿退了一步:“你——”
“没错!本王这条宝贵得不得了的性命,那就交给郡主了沈侯了。我相信郡主和沈侯一定可以想到办法护本王周全。”
李明卿定定地看着他,仿佛要把他看穿一般,一字一句道:“被人追杀!身负重伤!诱我们上船!借我们的手来逃过这次的追杀!好一个平王殿下!”
“啪——”
那朵红色的牡丹结结实实打在了平王脸上,即将跌落在地上,却被平王迅速接住,他一嗅花茎,笑道:“郡主谬赞。”
说罢走进船舱,斟酒。
李明卿皱眉,问道:“师兄醒了吗?”
昭瑜蹲下去拍了拍宋青山的脸:“宋公子他还是没醒。”
看着沈孟:“我们现在下船还来得及吗?”
船已经越来越近了,依稀看得清形状,货船上的人纷纷点了火把,整个江面上明亮了起来。
“来不及了。”
舱内的人随之笑道:“确实来不及了,不如进来喝点千秋楼的醉锦州?这酒在你们的京都城可是没有的,整个锦州城也难得寻见。”
“郡主!都什么时候了这个平王殿下居然还想着喝酒这——”昭瑜不忿的站起来,指着船舱里的人!
如果把这个人扔到江里去喂鱼可以救大家!
那她一定会这么做!
就是这个什么鬼殿下!
他们才刚躲过一劫啊!
怎么又——
又上了条贼船?
“昭瑜。”
“啊?郡主?”
“你把师兄带到船舱里面去。”
“不行——郡主你先到船舱里面去。”
平
王仿佛看戏一样,又斟了一杯酒,笑道:“一个忠心护主,一个温和待下。不错!是不错!你们都进来吧!本王不介意和两个这么漂亮的姑娘共处一室。”
沈孟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
一支火箭“嗖——”射过来,赤霄一挡,箭支掉落在水中。
李明卿有些不耐,一眼望过去,看见方才的案几上摆了一副棋子,已是残局。
黑子来势汹汹,白子被困,俨然已经失势。
平王微微扬眉:“郡主,能破了此局吗?”
显然是话里有话,局里有局。
第二部分·06
“哒——”
舱门和窗棂上都有机窍,甫一入内,便都落了锁。
环顾四周,舱内点着无烟的玉蜡,陈设精巧别致,看得出主人很爱惜这里。
她端坐在对面,看着棋局,沉吟一会。
屋内酒香盈人,烛光下那双琉璃色的眸子打量着她:“郡主好像很自信。”
“我既然接了这残局,便是有把握。”
目光一沉,她向来都做有把握的事情。
“那你对沈侯爷,也有把握吗?”
——噗——
窗上突然溅上了血渍,被玉色的窗纸隔档。“哒——”
“啊——”昭瑜跌坐在侧,大惊失色,遂强作镇定。
依稀还有血浆滴落在甲板上的声音。
“我——”像三秋的落叶萧萧,她的声音平和而清冷,“自然相信他。”
皓腕凝霜,她纤长的手指捻起一颗白子,轻轻落在棋盘上。
棋局大变,宛若枯木逢春。
平王啧啧称叹:“有意思,今晚上的局很有意思!”
黑子狠戾,再断了白子的出路。
平王笑起来,补充道,“真想好好看一看郡主和沈侯,如何破今晚的局。”
船身剧烈地晃动起来,外面纷闹起来。
显然是有人登船了。
猝不及防,平王一扬手,灭了船舱内的灯,一缕月色正好投射到棋盘上。
借着月色,窗外的身影若隐若现,窗纸被血液浸染透。
“我从来不去做一些没有把握的事情。”
“看来郡主喜欢运筹帷幄的感觉。本王猜郡主平素应该与今时今日一样,喜着白衣,白衣易沾染沙尘,郡主想必是谨慎小心之人。不过本王与郡主不一样,本王生平最厌恶白色——端持造作。”
“所以平王殿下喜欢红色,也喜欢刺激?”
平王不置可否。
一把刀“噗——”地刺透窗纸,明晃晃地闪着寒光。
他们相对而坐,置若罔闻——
“叮——”
是赤霄的声音。
月光将沈孟的影子映在窗上。
白子复又落下,此一子平平无奇,平王不以为意。
船舱外打斗的声音渐渐小了,却有莹莹火光燃起来。
“郡——郡主——起火了——”昭瑜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听得出因为过分惊惶而微微发颤。
黑子在他手中反复摩挲。
“殿下,到您落子了。”
“哒。”
李明卿展眉,似乎已经成竹在胸。
“外面起火了,长宁郡主难道不害怕吗?”
“平王殿下都不怕,我为什么要怕?”
“这条船,本王还是烧得起的。”
船身再一次剧烈地摇晃起来,只有桌上的棋子,安稳如初。
棋子落在天元,她接着道:“但是殿下这条宝贵的性命,是丢不起的。”
“这个自然。”
“噗——”
窗户被人劈开。
李明卿静静地看着平王:“我们上殿下的船需要付钱,同样的殿下要我们救命,也是要付钱的。”
白子落在棋盘上,一时间起死回生,黑子败落。
船舱外的火越来越大。
“没问题。只要今晚能活。”
不过眨眼之间,船舱发出了异样的震动。
整个船舱猛然往下一坠,船舱四面紧紧闭合起来。
沈孟一怔,警觉到情况有异,与影稍一对视,深深潜入水中。
江面上的红船燃起熊熊大火,烧得格外地旺盛。
“哈哈哈!郡主,是第一个破此局的人。”
船舱紧闭后,急剧下沉。
“他们人呢?”
平王摊摊手:“那本王可管不着。”
“安远侯舍命相救,平王殿下就是这样报恩的?”
“安远侯——是南朝的安远侯,又不是我西蜀的安远侯。”
她扬起手,真想给这张漂亮的脸蛋扇上一个响亮的耳光!
不!
一个不够!
两个!
平王一只手扣住她扬起来的手,笑道:“本王虽然身负重伤,但是郡主和那位姑娘再加上地上躺的这位,都不是本王的对手。”
“你——”李明卿退了一步,问道,“我们现在在哪?”
“不知道。”
“船舱的关窍在哪?”
“恕难相告。”
“昭瑜,把火折子给我。”
“郡主生气了?”平王向后倚在了躺椅平铺着的狐裘上。
“有一种美人笑起来如花似玉,还有一种美人哭起来梨花带雨,郡主是第三种美人,本王觉得——郡主生气的样子就特别好看。”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你害了沈侯爷还要对郡主出言不逊。你——”昭瑜站起来挡在李明卿身前。
火折子明晃晃的灯光有些晃眼。
“船舱内的陈设布置别有用心,光是我与殿下手里的棋子,就价值万金之许。当然堂堂一国皇子,金钱不过粪土尔,但我发现船内所有的饰物都是镶嵌在其中的,所以之前船舱尚未脱离船身的时候,任凭船只如何摇晃,这船舱内的东西都安然不动,一只这样的船,不染纤尘,还设计了这样的关窍,殿下——应该是非常爱惜的吧?”
平王的脸色一变:“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殿下难道不知道吗?”
平王面色一沉:“你在威胁本王。”
“本郡主——就是在威胁平王殿下。”
始料未及的是船舱外传来了一声巨响,舱板几乎被撞碎一般,平王面色一变,唾了一声:“见鬼。”
见鬼?
他们一起上了这贼船才真是见鬼!
船舱随着水流,浮浮沉沉,沉沉浮浮,在水流的作用力下,众人在舱内被甩得七荤八素。
“咳咳——”
地上躺着的人微微一动,咳出几口水。
“郡主,宋公子醒了。”
宋青山睁开眼,还没回过神来。
“砰——”在水流作用下,整个船舱向前疾冲,平王被向后甩出去,后脑勺重重磕碰在古董架上,听起来都疼。
眼看着舱板即将松动裂开。
“郡主——怎么办?”昭瑜闭着眼睛紧紧抓住舱壁上的窗棂。
“昭瑜,莫慌。”
平王歪在一侧,伸手一探,后脑全是血,嘴角扯出一个比脸色更苍白的笑容:“见鬼——”
都什么时候了——
居然还笑——
“咳咳——”一口血从他嘴角漫出来。
李明卿一惊:“平王殿下?师兄——救人!”
再不救人,这个平王殿下就真的要见鬼去了!
“棋——咳咳——”平王伸手,指了指案几上得棋盘。
“棋?”
“……”
话还没说完,就昏死过去。
真是上了条贼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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