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自己竟是如此没用——
如果当初她跟着沈云亭学一点武功就好了——
也不至于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她只能看着身边的人为她浴血,只能看着影受伤——
刀锋对准了影的脖颈。
“不要——”
李明卿往前一扑,挡住即将落下来的刀——
不就是要我的性命吗——
死又如何——
只是有太多还没有做完的事情罢了——
死了也好——
死了我就能见到你了沈云亭——
沈云亭——
昔时故人,一身红甲烈马,马上的人眉目灵动,那双眼睛像是漫天的星河里掬起一捧银碎,光华无限。
刀刃没有落下来,一滴温热的液体却猛然滴在她颈上。
前一刻,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也曾期待有一双手能够替她挡住这落下来的刀刃。
这一刻,她的旁边真的恰好出现了这样一双手。
这双手的主人,与那已经故去的人一样,有一双好看的眼睛。
是沈孟。
沈孟将人一揽,勾入怀中,回身一避。
李明卿的话在喉间滚了滚:“谢谢。”
快雪脱手,剑柄一击,将扑过来的一个黑影击退,再次落回剑鞘之中。
“郡主要如何谢我。”
“金银珠帛,任尔取之。”
“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我不稀罕。”
李明卿蹲下来查看了影的伤势,微微蹙眉:“你要什么?”
“你。”
李明卿一怔!
这个登徒子!
话音刚落,快雪已经斩落黑衣人的一只臂膀。
噬龙眯起眼睛,看着已经乱掉的局势,面上起了杀意:“他怎么来了?”
他弯弓搭起一支箭——
人如疾风,沈孟将李明卿一拉,倏忽避开了那支箭。
“你在做什么?”
沈孟嘴角勾起,看见她红了的耳根,竟起了一丝玩心,遂道:“抱你。”
“你放肆!”
“嗖——”
箭矢贴着李明卿的鬓角划过去,沈孟陡然沉下了脸,看向噬龙。
“你的影卫还好吗?”
“失血过多,已经失去了意识。”
“骑上我的马,你带她先走。”
李明卿一怔,不由问道:“那你呢?”
那双好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得意和狡黠,李明卿看见他微微勾起唇角:“我是谁啊!皇上亲封的武状元!”
沈孟把手放在口中,吹了个响亮的口哨,黑马从密林深处跑出来。
“别回头。”
李明卿拉住了他的衣服:“沈孟——”
他觉察到她的手有微微的颤抖,影溅落在李明卿身上的血迹已经有了干涸的迹象,变成了深红色。
“城外的驿站,你等我去找你。”
纤弱的手指将他的窄袖攥出了褶皱。
她握紧,握紧握紧——
好怕一松手,就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我一定去找你。”
李明卿颔首,一咬牙松开了他的袖子。
噬龙看向红莲:“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位沈大人是你们百鬼夜行派来保护公子的。怎么,他放走了敌人?”
红莲一张脸上蒙着一层寒霜:“你在做什么?”
沈孟握紧了快雪,对着远处的人道:“噬龙,你听过拘魂的名号吗?”
噬龙面色微微一变:“你是拘魂?”
“我是拘魂。”
噬龙看向红莲的眼神多了怀疑。
沈孟微微勾唇,看准了他们已经心生嫌隙,接着道:“怎么,红莲大人没有告诉你吗?百鬼夜行收了风府的钱,还收了王府的钱。”
“拘魂——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话还没说完,噬龙的手里的刀向红莲劈过去:“这就是百鬼夜行做的生意吗?”
黑马疾驰,狂奔而去。
沈孟看见马已经跑远了,亦有几分释然了。
红莲腰间的长鞭挂住了噬龙手里的大刀,对手下一众人下令道:“杀了拘魂。”
鞭子凌厉——
“啪”
甩起来的鞭尾打在了噬龙的脸上。
彻底激起了噬龙的怒意。
烟雨蒙蒙的竹林山谷中,沈孟握紧快雪,雨滴落下来,顺着他的发滴在脸上。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去找李明卿了。
但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
他说到做到。
雨越下越大,将李明卿手上残余的血渍冲刷得一干二净。
依靠在她身上的人已经尽然失去了知觉,而这往北的路像是没有尽头一样——
驿馆——
驿馆——
雨水顺着她微垂的睫毛滑入眼眶之中。
驿馆——
啊——
看见了——
前面——
就在前面——
看守驿馆的小吏看见浑身是血的李明卿和失了一条臂膀的影,脚下一滑,把手里的茶壶飞了出去。
“这——这位客官——这是官家驿馆,不——不能打劫的——”
李明卿蹙眉,取下来一个腰牌,递给小吏:“大夫在哪?”
小吏把腰牌送进了柜台后面,恭敬出来道:“郡主,大夫在楼上。”
“快救人。”
李明卿牵着黑马。
那小吏向她道:“郡主,雨大,莫要出去了吧?”
第一部分·20
雨大。
她决然上马,朝着来时的方向飞驰过去。
马儿狂奔多时,她心上如有鼓点。
终于到了她遇到沈孟的地方,尸首横陈,残肢遍地,血流成河。
“沈孟——”
她跃身下马,将地上躺着的人翻过来——
血肉模糊,手脚不全,不是他——
“沈孟——”
沈孟闭着眼,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
“咳咳——”
他微微一咳,血顺着他的嘴角溢出来,整个胸腔传来一阵剧痛。
他从密竹后面缓缓支起快雪,手上传来一阵剧痛,快雪往前一滑,他竭尽全力去够着那把剑。
雨声太大。
“沈孟——”
“咳咳——”
他略微一动,身上无数的伤口就痛得无以复加。
李明卿抬起头,看见密林后面有一个人影。
慢慢地支起莹白色的快雪站起来,灰色的袍子已经被片片割碎,翻飞出血肉。
雨打在他的身上,竟让他看起来摇摇欲坠。
她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沈孟抬起头,那双好看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笑意:“我说了会去找你,我一定会去。”
“……”
“你还跑回来做什么——咳咳咳——”
“……”
“雨这么大,当心受寒。”
“咚——”
人仰面向后倒下去。
顺着雨水落下来的,是她的眼泪。
李明卿双手擒着他的臂,握住的地方都有伤口。
“嘶——”
躺在地上的人皱起眉。
李明卿定了定神:“你——”
“你别哭。”
“……”
“你碰痛我的伤口了,我都没哭。”
“……”
鬼才在哭。
这张脸与记忆中那张脸微微重叠起来——
像——
的确是有些像——
怎么会!
他明明是个男子!
他不是沈云亭!
如果沈云亭还在就好了——
如果她还在——
他会不会就是这副模样——
廿四夜,他们在京畿府意外的相遇——
沈宅书房中桌上摆着的芙蓉团——
还有那天,在得月楼下,沈孟在她耳边不自觉地说——我自小就这样,这双手拿得了刀剑,拿不了绣花针。
还有他每一次——
总是站在了自己的身边——
一切越来越清晰——
一切也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她看着沈孟身前的伤口,轻轻伸出手——
触向他的肩头——
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想要去证实——
沈孟闻到了他最熟悉的香气,清幽无匹。
“我好看吗?”
沈孟突然睁开眼,像是骤然划破那一派平静安然的画面一样,他促狭地眯起眼,笑起来像只狐狸。
抓住了李明卿伸过来的右手,四目相对,沈孟松开她的手。
“……”
“咚——”
药碗落在床沿上,李明卿看见他的眼皮一动一动,睫毛微微颤抖:“醒了就自己喝药。”
“……”
他睁开眼,看见房内素净简单的布置。
是驿馆啊。
也对。
他不是沈云亭。
沈云亭可以躺在李明卿的榻上,要吃要喝,而他跟李明卿是所谓的“男女有别”。
“张大夫,人已经醒了。”
李明卿开门,看见一个老头子提着药箱站在门外,恭恭敬敬地埋着头。
“是,在下这就去给那位公子诊脉——”
“……”
“她怎么样了?”李明卿看向对面的房间。
张大夫意会:“那位姑娘的烧已经退了,只是那手臂怕是——”
李明卿眸光一沉:“知道了。”
张大夫忙不迭点头,明明是看起来这么瘦削纤弱的人,却让人感觉到一丝冷意。
“咚——”
张大夫一转身撞在门上。
沈孟撇撇嘴笑起来。
脉象一搭,张大夫若有所思。
随即朝着沈孟肩头的伤口伸出手去。
“哎哎——”沈孟往后一缩,“你你——住手——”
张大夫的手顿住,在床榻边站定。
李明卿挑眉,看向沈孟。
又要搞什么鬼?
“要是这位小哥不好意思的话,郡主请稍作回避一下。”
李明卿一怔,脸上闪过一丝忸怩,立马走出来房门,就在她的后脚迈出房门的一瞬间,她听见沈孟喊道:
“这个大夫——医术不行——”
“哦?”
她走回房中,在桌边坐下来。
那双手优雅地拿起桌上的茶壶,粗质的茶碗在她手上也变得好看起来。
张大夫甚是气愤,时不时回过头看向李明卿:“郡主——这——这——”
“这位大夫怎么个医术不行——”
沈孟微微一咳,咳出来一口血:“你说我为什么会咳血?”
“公子与人打斗伤了心肺,故而咳血!”
“非也非也!”沈孟摇着头,学着张大夫的语气,“我脉象可有虚浮?”
张大夫面色一白:“脉象下沉,似有寒气。”
“我这一身伤,是皮肉伤。无妨,无妨的。之所以咳血,是我前几日伤寒,方才又淋了雨。”
张大夫沉吟半晌,说不出来一句话。
李明卿蹙眉——看这大夫的医术,确实不怎么样,遂道:“张大夫,你先出去吧。”
沈孟长出一口气——
好险——
若他的身份被这个大夫知道了,她也一定就知道了——
但是在那件事情还未有一个结果之前,他还是不能连累到任何人,只要有一点可能,他都不会让她去冒险。
总之!
不会!
李明卿盯着床上的人,先是眉目舒展,随即微微皱眉,那好看的眉眼闲不住一般——
连受了伤躺在床上都有些不安分——
罢了,她不知道自己的神色柔和了不少。
李明卿话锋一转:“昨天,你怎么找到那里的?”
她是指沈孟昨天救了自己的事情。
“凭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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