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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士成双gl——西窗有月

时间:2019-09-05 15:37:58  作者:西窗有月
  他伤怀酗酒,难道从此都要庸碌一生了吗?
  他没有料到,更大的伤痛正如潮水一般正在向他涌过来,他将彻底地在那苦海深处,连灵魂都被浸泡得苦涩。
  所有的希望,所有的美好都在一夜之间被夺走,剩下的是他一个人和无边的绝望。
  “是小宁回来了吗?”
  忽然那角楼上面有个人探出头。
  那张脸像被人反复揉皱的信笺。
  脖颈细长,皮肉只单单附着在上面,看着让人觉得凄惶不已。
  沈孟定了定神,想起了昨日在华津口发生的事情,对宋青山道:“宋兄,你先行一步,我想进去看看。”
  “你确定吗?”宋青山看着焦父,“他虽然神志不清,见到你闯入家中,未必不会叫起来,届时周围的人——”
  他话还没说完,沈孟点头:“我不会惊动他的。”
  暮色西沉,确认了焦山不在家中,沈孟从角楼后面轻轻一点足尖。
  借由二楼延伸出来的檐牙一跃到了三楼,地面和案几上都是厚厚的一层灰尘。
  他轻轻一碰楼板,竟然已经枯朽,他往前一掠,尽量不在地上留下任何痕迹。
  这是一家打铁的铺子,最底层中间是一口巨大的炉子,炉灶的炭火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
  他沿着暗处,下到第二层。
  第二层最西边老人的居所。
  被子已经发黑,露出来棉絮,桌上的茶碗饭碗都有了缺口。
  目光一扫,落在了走廊尽头处那一间房门上。
  一眼看过去,尤为平常的一间房,只是门上落了锁。
  是被打磨得精致光亮的一把如意锁。
  如果不是分外爱惜,又怎么会抚摸得如此光亮?
  四下无人,整个角落里只有炉子里仍在燃烧的炭火爆裂开发出的一点“哔哔啵啵——”细微声响。
  沈孟的手轻轻一碰到那把锁,发现只是虚扣起来,并未锁上。
  “吱呀——”
  他轻轻推开门,房间里的床上整齐地摆放着小孩子的衣物。
  一张不大的妆镜台上面放着一只拨浪鼓,鼓面上用勾线笔描了两条红鲤,旁边是一顶茜色的虎头帽和一双镶着彩珠的虎头鞋。
  一阵风骤然刮过。
  明明是有些回暖的天气了,不知道哪里来的一阵风,让那股凉意从脚底下腾地蹿上来,像有无数只蜈蚣沿着他的双腿往上爬。
  可是这楼内屋门紧闭,凭空怎么会生出一阵风来?
  是已故之人的怨气?
  是亡灵还在这里久久盘桓不愿离去?
  好像有一双眼睛,自上而下晲视着他,审度着他。
  沈孟的目光落在妆镜台的妆奁盒露出的一角黄纸,他轻轻打开。
  是一份药方。
  果然如王驰所言,焦小宁患有心厥之症。
  “啪嗒——”
  什么声响!
  他还没回过神来,一枚银针从拨浪鼓的手柄上直飞出来。
  沿着他的鬓角划上去!
  银针迅疾如电光,落在了远处的墙上。
  焦山他!
  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如果不是自己身手迅捷——
  如果不是这银针偏了毫厘——
  他此时此刻恐怕早已身在黄泉!
  那便可以亲自去问一问焦小宁当年的事情了!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不过都是一些旧物罢了,随即转身,不再作留。
  手轻轻勾住门环,之间触到那一片凉。
  他猛然间注意到银针惶然已经消失在墙上。
  怎么回事?
  这怎么可能呢!
  这木墙厚三寸有余,纵使鼓内机窍再精妙也不可能将一枚银针完全打入墙内不留痕迹。
  除非!
  除非——墙不是墙,并且另有玄机!
  沈孟警觉地碰上那面墙,貌似挺实,实则中空。
  轻轻一揭,竟然是薄薄的一层纸。
  眼前的情景让沈孟咋舌。
  铁锁银钩,机关索窍,奇门遁甲,还有——
  那一片红刃!
  在幽暗的房中,隐隐可见的绯色之下有如血脉一般盘桓联通,来往交错的暗纹,尤其夺目!
  这是赤霄?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纵使快雪通身莹白,落石留印,已为世上难得的好剑,却在这把红剑面前黯然失色。
  那么——先皇珍爱无比的赤霄剑是假的吗?
  沈孟还来不及细想,顺着赤霄的剑尖,一个药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一嗅。
  竟是鸩酒!
  旁边有一个竹篓,里面传来虫蚪的异响。
  是西蜀的虫蚪——销魂笃!
  销魂笃的旁边是一枚银针!
  银针旁是一把折扇!
  思绪连成线!
  红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记得她说:“直到焦山出狱,风公子可是险些两次丢了性命。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这个人杀人的办法倒是比以前高明了很多,第一次是风公子在君再来里面与人饮酒,酒里被人下了毒,那杯酒不小心被一个叫做香寒的姑娘饮下了。第二次是在柳湖茶社里面,风公子与人下棋,探入棋盒当中,里面放着一只销魂笃,差点就被咬伤。”
  他见过风棠几次。
  他从来扇不离手。
  啊不好!
  如果焦山有机会在风棠的扇里动手脚——
  沈孟从房中抽身而退,随即出了焦家的角楼。
  焦山在哪?
  人呢?
  华津口的巷道里面只有熙熙攘攘的人,沈孟一跃身,直接越过风府的大门和高墙,落在那天初次相见的拂云亭内。
  亭内不是风棠,而是红莲坐在亭中独自品茶。
  “拘魂,哦,又叫错了,我应该叫你沈大人。”红莲一睨,笑中有一丝冷意,“你该不会是闻到了狮峰龙井的香气所以前来讨我的茶喝吧?”
  “风棠呢?”
  “风公子他不在。”
  “他去哪了?”
  红莲自斟自饮,新鲜的茶叶在杯中翻腾上下,煞是好看。
  茶香像一双优雅的手扶住了她挽起来的发髻,又勾住了她的唇在诱惑她。
  “着急了?难得看你着急一次。”红莲翘起一条腿,往躺椅上一靠。“喝了这盏茶,陪我说说话,我告诉你呀?”
  “人命关天,他人在哪?”
  红莲警觉地站起来:“半个时辰之前,他带着两个手下出去了。”
  “去哪了?”
  “你觉得他出门去哪里会专程告诉我?”
  话音刚落,眼前人已经化作一阵风,只有柳枝在轻轻摆动。
  红莲手中的茶碗轻轻一斜,轻描淡写地洒在地上:“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狮峰龙井。”
 
  第一部分·13
 
  风棠的身后跟着两名死士。
  但凡是江湖中人,都能略知此二人来头不小。
  右侧的人身材魁伟,虎背熊腰,瞎了一只左眼,江湖人称噬龙。
  左侧的人身形瘦削,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右手因练功而形似枯骨,亦是一门摧枯拉朽的江湖绝学。
  君再来主楼高七层,最下层向外延伸,大门便占了半条街。
  门前四根朱红色合抱廊柱雕龙画凤,大笔如椽,栩栩如生,绝非出自庸常之辈。
  左右又有通廊与五座三层高的配楼相连勾通,形成环状,屋顶错落,翼角嶙峋,重檐上悬着兽铃。
  风棠走到君再来的正门下,回过身对身后的两人道:“你们不必跟来了,我一个人进去就好。”
  噬龙道:“属下奉大人的命令保护公子。”
  “没事,你们在外面等着。”
  比起生硬的拒绝,风棠含着笑意的解释显得温润谦和,那两个人脚下的步子微微一顿,面上有些尴尬,只好留在了君再来外面。
  珠帘微卷,烟罗轻拂。
  君再来上的莺莺燕燕聚在一起,团扇一摇,指向风棠走过去的方向,啧啧感慨。
  “看!那不是风大人家的公子吗?”
  “生得这般俊气,想来也是个温柔体贴之人。”
  “哎呀呀!你可别想了!人家可是来看香寒的,这几日每天都来。”
  “让我别想,你心里也不是在想?”
  君再来内一派靡靡,风棠轻轻地掀起珠帘,正要往走廊尽头的方向走过去。
  就听见一个极有风韵的声音从扶梯上传来,那人道:“哟,风公子又来看香寒了?”
  君再来的掌柜天香摇着团扇,迎面走过来,一身茉莉香粉的味道扑面而来。
  “是啊。”
  风棠微微颔首,也不否认:“香寒姑娘现在房中?”
  “你说她在,那她就在。”
  天香一眼就看透了风棠的心思一般。
  在那样一双眼睛面前□□、欲望、爱意、倾慕无处遁形。
  经过他身侧的那一刻,天香的目光落在风棠手间:“雅斋特制的十二骨折扇,靖翁的山水手笔,风公子手里这把扇子,真是价值连城啊。”
  风棠收拢的折扇在掌心内点了点,将折扇双手奉上,笑道:“天香掌柜也是懂扇之人?”
  天香的目光沉静,嘴角扬起一丝笑。
  她慢慢抬起手拿过那柄扇子,细细摩挲。
  风棠的目光落在远处紧闭的房门上,嘴上道:“掌柜若是喜欢,便收下吧。”
  天香转过身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随后将折扇交还给风棠:“我可不做这夺人所爱的事情。”
  回眸一笑,万种风情。
  风棠有些难当,耳根迅速地红起来,虽然常来君再来,往往只流连于诗酒茶馔,对于这样暧昧的气氛,他竟有些难以适应。
  他走到香寒的门前,郑重地整理了衣襟。
  叩门的手白净匀称,那就是一双富贵公子该有的手。
  风棠款款地走到香寒的房门外,轻轻叩门:“香寒姑娘?”
  房内传来一丝轻轻的咳嗽。
  香寒的声音有些嘶哑:“风公子,你回去吧。”
  风棠蹙眉:“你怎么了?”
  他推门而入,看见香寒坐在妆镜台前,背对着门口,低声啜泣。
  “我与公子萍水相逢,虽然颇有渊源,终究不过是点头之交,只是眼下流言四起,香寒恐污了公子的清名。”
  风棠垂下眼帘,呼吸微微一滞:“是有什么人在外面胡说八道?”
  “公子以后还是不要来了吧。”
  风棠蹙眉:“你真的希望我不要再来了吗?”
  香寒没有转身,风棠看见她的双肩微微颤抖,像在压抑着巨大的痛苦一般,让她无法言语。
  “是。”
  她说。
  风棠颔首:“你愿不愿意跟我走?我虽然不能明媒正娶,但我可以将你带回府中,纳你为妾。”
  “风公子还是不要说笑了。”
  “我怎么能是在说笑?我是认真的。”
  香寒回过身,面带异色。
  风棠走到她面前,接过她画眉的螺黛,替她画眉。
  “我是认真的,我先替你赎身,然后将你带回府中,作为婢女,等我父亲回京,我就告诉他我要纳你为妾。”
  他神色柔和,言辞恳切。
  螺黛落下她浅浅的眉上,香寒眉尖微微一蹙,风棠是第一次为人画眉,动作并不娴熟,用力不对,螺黛竟然断掉了。
  风棠打开她桌上的妆镜台。
  螺黛旁边放着一个旧香囊,香囊上绣着一簇夕颜。
  他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取了放在另一侧的螺黛。
  香寒眉眼尾垂,目光哀戚。”
  风棠扶住香寒的肩:“在我心里,你与别的人总是不一样的。你为了我险些丧命,却又从未向我奢求过什么,你看这君再来里面多少人,强作笑颜,送往迎来,都是为了富贵罢了。”
  香寒眼波莹莹,仍拒道:“可是公子怎么知道我有没有孩子,有没有嫁过人?况且公子是官籍,我是贱籍。我听说当今圣上有意让公子入阁,他日堪当国相之任。公子莫要为我——耽误了前程。”
  画眉的螺黛放下,风棠与香寒看着镜中的人双双笑起来。
  眉毛一高一低,一粗一细,任她姿容出众,看起来也煞是怪异。
  香寒笑言:“画得不好看。”
  “无妨,你好看。”
  香寒的脸上微微发红,唤婢女取了清水来梳洗。
  “风公子且去厅堂等我吧,我稍后就来。”
  “糖葫芦——糖葫芦——”
  “打糕——香喷喷的打糕——”
  夜市里的人熙来攘往,男男女女,马车马匹。
  茶肆,酒馆,棋社。
  不在茶肆——
  不在酒馆——
  茫茫人海这样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对了——
  还有一个人!
  应该还有一个人或许知道他在哪!
  关长飞一定在什么地方盯着焦山,而焦山如果要对风棠下手就一定会想办法靠近风棠。
  沈孟纵身,跃上路旁拴着的白马,折道去了西郊衙门,衙门的小厮告诉沈孟,关捕头一个多时辰以前出门了。
  去了君再来。
  “驾——”
  白马如一道电光,穿过人流密集的夜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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