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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到这一点，文公子面色一抽，终于还是忍了下来，又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既然如此，那我就给你们展示一番，这美人图究竟如何作成。”他一边说一边从那荷包中取出空白的画卷、笔墨，自以为隐秘地看了眼燃烧的那三炷香，心底暗暗算着时辰，慢悠悠地开始研墨，“要说，这作美人图，正好需要二位相助。”
第12章 美人图（四）
文公子全名文匹戈，在来到堇州之前，还曾到过睦州、尔州、束州三地，少的停留十天，多的停留近一月。其中尔州比较繁华，在那地方，他已经卖出了三幅美人图。
他一路南行，陆陆续续搜罗了八位美人，将她们制成美人图。
是的，美人图并非绘制，而是制成。用引魂香可以松动人的生魂，再辅以特殊的咒术和他手头上那支笔，就可以将人的魂魄直接从体内拉出，塞入作画的卷轴当中。
八次，他从未有过失手，更是没有人察觉到异常。
就像在这天香楼后院，引魂香已经燃了一刻钟，寻常人的生魂早已松动，剩下的步骤就简单了。
“二位且看我绘来。”
文匹戈极有自信，将笔沾了墨，重重地点在画卷的正中央，而后开始念咒。
随着咒术的开始，文匹戈逐渐松开手上的笔，那笔竟然在没人拿着的情况下继续悬在那儿，并且随着咒术的不断进行，开始自行作画。
它作画的速度非常快，转眼便已勾勒出一个窈窕的身形，不一会儿连五官都已经跃然纸上。
素文君一直低头看着画，直到人物的面容完成，她双眸一定，画卷中的美人——分明是按着她的模样来的。
“别急。”文匹戈终于不再控制自己的神情，狂妄和贪婪，有一卷画轴直接展开，那笔径自跳上那一卷，开始画南宫靖，“二位……美人，这美人图的妙处，你们很快就能亲身体验到了。”
他的咒术已然念完，看着南宫靖的美人图也已出了形状，忍不住感叹道：“就算是加上先前卖掉的那三幅，也无法与你二人相比。”穿着男装时他还只是觉得这看似跟班的人眉心透着英气，是不易寻得的女子类型，却没想到被这支笔换上了女装之后，竟是同样出众，有傲然之色。
仅仅是这一句话功夫，南宫靖的美人图也已绘成。
墙上挂着的几个美人已然是露出绝望的神色，到这一步，生魂应该已经被卷入图中，肉身成了没有灵魂的躯壳。
“当真是……绝色无双。”文匹戈着迷地看着素文君的美人图，喃喃着伸手想去摸画上的人。
锋利的木仓尖头突然出现，将文匹戈的手直接钉在桌面上，文匹戈发出痛苦的哀号，想将手抽出，可剧痛让他根本连动弹都不得，那柄长木仓更不是他能轻易拔出的。
他抬头看过去，拿着长木仓的分明是应该已经失了魂的南宫靖：“怎么会？！你们明明应该——”
“我们的魂，你还引不动。”南宫靖冷哼一声，一脚踹上文匹戈的胸口，将人狠狠踹飞出去，那只原本被钉着的右手就这样硬生生划开了半个手掌的口子，硬扯着离开了木仓尖头。
南宫靖的动作很快，这一脚之后，整个人也飞蹿过去，和文匹戈一同到达墙边，伸手一记重击将人打个昏死，还将他那荷包直接缴了，连带能藏东西的外衣也剥了下来，直接用这衣服将人绑上。
不过是几个眨眼的功夫，屋子里的情况整个儿逆转过来。
挂在墙上的几个美人纷纷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确定自己看到的都是真的之后，又是高兴又是激动，更有两个直接落了泪。
“素文君。”南宫靖确认文匹戈那边挣脱不了，这才拿着收缴的东西走回来，却没想到素文君竟还在认真地看着桌上两人的画像。
这咒术与笔再加引魂香，能撬动寻常人的生魂，却怎么也没可能将两个已经有几千年时间的强大灵魂给收入画中，从一开始，文匹戈的咒术就不可能有结果，素文君和南宫靖都知道这一点，索性看他都有什么花样。
“你看，画毁了。”素文君听见南宫靖的声音，伸手点了贯穿画卷、桌面，当然还有文匹戈手的那处口子。原本白色的画纸上是半片刺眼的鲜血，连带着画中的南宫靖的裙子下摆也被沾染了颜色。
“……”这画毁了……就毁了啊。南宫靖是这么想的，但没说出来。
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素文君伸手在画卷上方一挥，上面的血迹转瞬消失，只是那口子却留在那儿：“带回去吧。除去这邪术，单就画来说，确实不错。”
“…………是。”南宫靖从来不会反驳素文君的决定，纵使再怎么觉得怪怪的，也是应声将画卷起。只是，看到并放着的素文君那幅画，她顿了顿，没去多问一句，直接将这幅也收了，放在一块。
而素文君，终于将视线落在墙上的美人身上。只是，几个美人的生魂都被困在画中，并不能直接与人交流。她们焦急地想与素文君说什么，但是一点儿声音都透不出来。
不过，这对素文君来说不是问题。
不需要引魂香的辅助，她只是往美人图的方向一走，整个人已然进入画中。
画外的南宫靖眨眨眼，心知自己没那本事自己进去，干脆立在那儿替她守着。
进入画中，素文君一挥袖将四周蔓延的馥郁雾气直接吹散，环视一周，那五位美人竟都在这小天地中，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见素文君看过去，其中那红衣妖娆女子安抚了另外四人，走上前两步盈盈一拜：“小女子多谢仙君搭救。”她们并不知道素文君究竟是何方神圣，便也只能想到以仙君来称。
素文君摆摆手，没理会这些小事，只是很直白地说：“你们如今仍是生魂，生魂离体后，肉身若是没有细心调养吊着最后一口气，不出三日便会失去所有生机，即使生魂回去也无力挽回，只能入枉死城等待原寿尽时，再入轮回。”所以，她们如今凶多吉少，也算不上彻底被救。
素文君的话说得一清二楚，后头年纪最小的美人当即流了眼泪，四个人抱成一团。
这红衣美人却是没有见多少哀戚之色，反而笑得眉眼弯弯：“不管如何，能出得了这画，不再受奸人操纵，已是幸事。”
这份豁达，让素文君多看了她一眼：“要想出画，先要告知我尔等姓氏与生辰、家住何处，我可以带你们前往一探，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生魂同样需要滋养，她们被放入这画卷当中，魂体的生气不绝，与人死亡后离体之魂还是有差别的。所以，带她们回去寻找肉身的事，也没办法交给鬼差去办，素文君少不得要跑这一趟。
有素文君这句话，几位美人一一将这些报了，素文君颔首记住，叮嘱她们暂时待在画中，离开了美人图。
一看到素文君出来，南宫靖很快就走到近前。
“将他修为废了，我们接下来需赶往束州。”按照五位美人所说，被困入美人图时间最近的便是其中两位，她们当然是由近至远，还少不了得去寻找尔州卖出的三幅美人图。
时间紧急，两人即刻出发，那作恶的笔和香自然是被彻底毁个干净。
不必说那文匹戈在两个时辰后被发现，因为交不出美人图，将落得何等下场，他的恶行在他死后自然会被清算清楚。
素文君和南宫靖以缩地成寸之术几息间到了束州，只是询问一二便寻到了女儿昏迷不醒的两家。其中一家的肉身尚有一丝生气，素文君扣开了门，将其生魂重新引入肉身，另一家却是时间太长，肉身已死。
到最后，尔州的三幅美人图被找回，回到肉身还阳的，就只有束州的那一位。
面对如此情景，七位美人生魂难免情绪低落。
可惜，这份低落影响不到素文君：“今夜，我会命鬼差带你们前往枉死城。”枉死之人因为尚未到生死簿记载的时间，所以还不能进入轮回，需要在枉死城将这段时间等过去。
七人一路过来，实际上也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一个个点头。
“仙君，就只能等待轮回吗？”提问的是那红衣美人，她从刚一开始就笃定自己的肉身不可能还撑着，事实也是如此，她这一辈子过得不好，为容貌所累，对所谓的再世为人实在是没多大兴趣。
素文君没有多问，只看她一眼：“枉死城中亦有机缘，端看你是否能抓住。”
第13章 桃红柳绿（一）
唤来鬼差也只是件轻松的小事。
这一次来的是普通的小鬼差，领头的一个有一百年的修为，算是鬼差里面有点儿资历到了。
见到素文君，少不得行礼一番。
“大人，近几日地府中新来的枉死之魂较多，人手紧张，只来了三人。请大人放心，我们定会将她们安然送达。”
一般来说，押送七个寻常魂魄，出动三个鬼差也差不多够了，只不过这次又牵扯到一些邪术，加上素文君亲自办的，若非特殊情况，多半会直接来七个以示重视。
素文君将几人交给他们，有些事压根不需要解释太多，这些人生前经历都是一查便知晓的，该怎么安排地府中自有一套流程，用不着多作叮嘱。
再者，是她将她们交到鬼差手中，仅是这一点就足够这些鬼差们警醒，办事时多上心了。
鬼差上阳间少不得有阴气溢出，加上这次要带去的魂魄数量不少，所以选的是城外碰头。
黄泉路上不算太平，鬼差给几个美人魂魄都上了引魂链以免出现什么意外跑丢了魂，引魂链比锁魂链要细小一些，不过足够结实。
“大人，属下先带她们去了。”领头的鬼差客客气气地汇报一句，催动腰间挂着的鬼字令牌开启小鬼门。
这小鬼门是寻常鬼差出入阳间羁押魂魄时走的，仅有鬼字令牌才能开启，小鬼门一开，四周阴气又浓郁了一分，只等鬼差通过鬼门关闭后，经过白日里的阳光一晒，才会彻底散去。
只是，这一次的小鬼门打开，却有了点不寻常的动静。
素文君第一个察觉不对，当即朝着那个反向看了一眼，神情中带着几分严肃，同时毫不犹豫地吩咐：“你们离开过去。”
鬼差们不敢逗留，连忙带着魂魄通过小鬼门。
那边的动静越来越大，渐渐有一股不自然的吸力传出，拉扯着四周的东西往里去。
眼看着几个美人魂魄才走进去一半，三个鬼差纷纷施力克制这股拉扯的力道，引魂链紧绷着，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素文君扫了一眼，一挥袖，一股推力重重地拍在最后几个鬼差和魂魄身上，将他们一股脑全部送进了小鬼门。南宫靖早已接收到素文君的指示，在他们彻底消失在小鬼门的那头时单手提木仓从高处向鬼门一刺。
伴随着轰鸣声，小鬼门彻底消失。
只是，这种强行快速关闭小鬼门的方式也爆发出一阵能力波动，与那吸力相加，素文君竟是一时间被拉扯着朝那个方向飞去。
南宫靖见状，连忙扑上前，一脚踩着地面猛力一蹬，伸手揽住她的腰想将人拉住。
就在这一刻，拉扯力道的中心点突然爆发出一阵强光，两人只觉得像是穿过了一层屏障，等光芒褪去，她们已经到了一个全新的地方，没有一眼能看到的城墙房屋，只有一层又一层笼罩的白雾。
而且，在这里，天是亮的。
确认站稳了，南宫靖第一时间松开手，有些紧张地说：“素文君，我一时情急……”
“无妨。”素文君看了南宫靖一眼，她这动不动跪下的习惯还是没能改掉，不过好在下意识出口的终于不再是“属下”，不过，这一次素文君倒是从南宫靖那总是认真严肃的脸上看到了点不自然的红。
她勾了勾嘴角，让南宫靖起来，这才向四周看去。
南宫靖也是如此，她得确认四周是否有潜藏的危险。术法之类她不甚了解，但她有一身的好武艺。这一身武艺在被混沌同化千百年的身体上，有着能与高深功力相抗衡的威力。
不知是否是因为她们的打量，周围的雾气有渐渐散开的趋势。
“可能是一个小幻境。”素文君淡淡地说，“跟紧我。”
幻境中有着万千可能，里面的物件、生灵、乃至于变化，都是幻境主人设定的。有的幻境比较温和，里面可能是洞天福地，灵气充裕到能让进入幻境的人拥有一个提升修为的幻境。有的幻境充满杀机，里面凶兽横行、杀阵遍地，当中可能存放着重宝，也可能是另一个杀机。
有素文君嘱咐，南宫靖当然是紧紧跟上。只是心中的疑惑却没有消解：“小幻境、不该都是在人迹罕见之地？这里虽不是堇州城内，但也距离不远，人来人往的……”
剩下的话用不着说完，两个人都明白，这种地方不应当有小幻境存在。如果有，早该被触发了，哪里还轮得到她们两误打误撞。
“也许近两日布下，被鬼气激发提前出世，也可能……”素文君微笑着，“就是冲着我们来的。”明明可能是有人暗地里对付她，可她却没半分担心，“不管怎么样，总要看看是怎样的环境。”不看，就找不到离开幻境的方法。
“是。”南宫靖立刻点头，随时警惕四周。
这样一番交谈下，她们也走出去十余步。
雾气终于散了，幻境情景呈现在她们眼前。
她们此刻是位于幻境高处，仿佛站在山顶，可以俯瞰幻境全景。
不，要说全景也不尽然，近些的地方看上去小桥流水、像极了江南水乡，有一股婉约之感。再远一些的地方，依然在重重白雾笼罩当中。
就在她们站的这个崖边，竖着一块巨大的石碑，上书四个字“桃红柳绿”，笔锋间透着一股肆意之气，想必造出这小幻境的主人也是个潇洒狂放之辈。
素文君看着这四字，沉吟片刻，转身走向了悬崖尽头固定的那处绳索。
这是一根看似寻常麻绳的绳索，一头固定在悬崖上，向着底下斜斜地延伸，因为绳索太细，看到后面几乎瞧不到终点。
若是寻常人，根本没办法在这根绳索上行走，仅仅是这样悬殊的高度就让人胆怯腿软，更不用说绳索本身给人的不靠谱感觉。
不过，小幻境本就不是给寻常人进的，不论是修行者还是妖修、鬼修，只要修为到了一定程度，即使是直接跳下去都不会有问题。
只是，素文君选择是沿着绳索下山，她轻飘飘行走在绳索上，若有旁人看着，只会生出她其实走在平地上的错觉。
南宫靖没有素文君这样的功力，不过轻身功夫是顶尖的，也是轻松地足点绳索前行。
走到一半时，身后的山崖渐渐重新没入白雾当中，下方的水乡近了些。
突然有大风刮起，横向吹着，吹得绳索来回晃荡。
素文君脚下一顿，再往前时反而速度更快了一些，南宫靖见状，也是加快了速度，将走变成了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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