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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她终于动了动眼珠子，从桌上抽出一张纸来，平铺开，提起笔就写了一个大字。
——杀！
没有署名，没有落款，看不出是写给谁的。
写罢，韩卓英推开窗轻吹一声口哨，一只信鸽带着这张纸悄然离去，谁也不知。
***
“怎么了？”
小屋门口聚了几个人，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惊慌的神色，偶尔互相推搡，偶尔又生出几句议论来。
“王、王爷？”众人听见凤青衣的询问声赶紧立定站好，但脸上的神色还是尽显慌张，“王爷，这屋里的小姑娘今日的情况更加糟糕了，刚刚大夫进去待了会儿，半天没出来。我们方才打眼一瞧，他，他竟是也吐血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现如今，谁都不敢进去。”
瘟疫竟是传染到大夫身上了。
凤青衣眯了眯凤眸，一撩衣袍撕扯下一块布料来捂住口鼻，抬腿就往里去。
“王爷！万万不可！”
“这可要传染的！”
“王爷！去不得！”
“放手。”
凤青衣的声音不大，语调也没什么起伏，可众人心里的恐惧一下子就上来了，拉着不是，不拉也不是。
“还不松开？”
众人集体松了手，一脸担忧的望着她，干脆打算和她一起进去。
凤青衣一只脚已经踏入了房间，胳膊却是又一次被人抓住了。
“王爷，我去吧，你们都在外面等着。”
凤青衣转眼望去，方才竟是没注意，鱼卿茵竟然也在人堆里。
“你们都退后吧，我来，我懂毒，这瘟疫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
“王爷，是啊，咱们在外面等着吧。”
“万一传染到更多人，得不偿失啊！”
“王爷你更不能出事啊！”
“相信我一次。”
鱼卿茵望着她，凤青衣没有再推辞，往后退了几步，给鱼卿茵让出路来。
鱼卿茵进去之后首先关上了门，房里的床上地上各躺了一个人，一老一少，脸色都异常苍白。
血。
床上的血。
地上的血。
就连墙上，都有喷溅的血渍。
鱼卿茵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干呕起来。
“鱼大侠你没事吧！”
鱼卿茵往门上看了一眼，外面有几个人影。
“没事。”她应了一声。
等她处理好一切慢吞吞地推门走出来的时候，大家一哄而上，扶住了她，脸上有担忧也有期待。
“王爷，叫其他那些大夫过来吧，我大概有了些眉目了。”
一听治疗瘟疫的办法有了眉目，众人都松了口气，没等凤青衣下令就跑开去叫人了。
鱼卿茵累极似的靠着墙滑在了地上，额头的碎发已经汗湿，这大冷天竟叫她过出几分夏天的意思来。
凤青衣在她面前一步远的地方蹲下来，平视着她，“你到底是什么人？”
“哈哈……”鱼卿茵笑起来，笑得喘不过气来，最终闭着眼睛咳了一声，“王爷，我是坏人。”
凤青衣蹲着没动，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望着她。
大夫们集体赶过来的时候，凤青衣被吕婧如派人叫走了。
刚到府里，任樱已经等在门口，吕婧如也待在她的身边。
“王爷，瘟疫的事好像走漏风声了，现在百姓们已经把郡守府团团围住，隐隐有要硬闯进去的架势，听说葛明已经被人护着提前溜了。”
“围的好。”
吕婧如不解的望着她，任樱倒是没激动，上前扶住了她的胳膊。
“传出去也好，叫大家都知道知道，你飞鸽传书回去，把这消息叫人再京城也传开，最好叫琼璃百姓都知晓。”凤青衣笑笑，“闹得越大越好！”
“王爷，之前不是说要保密吗？万一这瘟疫传开，恐怕这城里就乱了！那后果不堪设想啊！”吕婧如瞪大眼睛，突然就怔住了，“难不成——”
任樱接过她的话头，抬头望着凤青衣的脸，“可是有解决的办法了？”
“嗯。”凤青衣舔了舔后槽牙，盯着任樱的眼睛，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你那位恩人，鱼卿茵的功劳。”
任樱有些吃惊：“是吗？”
“原来她竟然这么厉害啊！”
凤青衣抿了抿唇，倒也没生气，却还是酸溜溜地问了一句：“我不厉害吗？”
“你一直很厉害呀！”
任樱脱口而出的答案让凤青衣很是满意，低头就亲了任樱一口。
任樱反应过来的时候凤青衣已经走开了，唯有吕婧如还在一边愣着，任樱顷刻就红了脸，有些尴尬。
“属下告退。”吕婧如也挺尴尬的。
三日后，瘟疫的消息在整个西华郡传开了，京城里也是人心惶惶，没出半月，整件事就在琼璃的国土上全面传开。
各路人士都听到消息赶去西华郡支援的时候才知道，城里的瘟疫已经解决，好些感染了瘟疫的人已经回到了家里，重新健康快乐的生活。
而这一切，大家都归功于凤青衣。
在夸赞凤青衣的背后，有人对蒲天的死产生了怀疑，对于自顾逃跑的葛明发起了声讨。
整片琼璃大地陷入了风起云涌之中。
这个冬天，过得很不平静。
***
养心殿里，凤月撑着头闭眼假寐，宫女正战战兢兢地收拾着她脚边的杯子碎片。
突然，她睁开了双眼，一脚踩在了宫女的手上，碎片残渣刺进宫女的手心里，瞬间疼的她变了脸色。
可她只能咬紧牙，眼泪压在眼眶里不掉下来。
不然，这面前的女皇一个不高兴，那么她只能等死了。
“段和。”凤月的脚上又用力碾了一下，声音抬高了些，“段和！”
段和闻声小跑着赶进殿里，凤月才收脚让伺候的宫女退下。
地上的碎片已经收拾干净，但那一滩血迹却很显眼。
凤月的目光就凝视着那片血迹，低声和段和说话：“你说，凤青衣是不是得赶紧死啊。”
段和眨了下眼，皱纹多的能夹死蚊子，这女皇似乎是被近来的事情弄的昏头了。
不过也由不得她不昏头，这些个事挤在一起，若有一件处理不好，这位子恐怕就要坐不稳了。
“皇上，你忘了，三王爷还在边关，她要在那边过年。”
“朕要是过不了这个坎，她这个年是别想过了！”
凤月的声音提高，眉目间终于难掩狰狞之色，“要不是她，那些拖后腿的人早就全死了！要不是她，蒲天那老东西的死又如何会被人注意到！要不是她，这些个臣子又怎么会跟朕施加压力！”
“她一直就是朕的心头大患，早就该死！对，她该死！朕这皇位是朕一点一点为自己谋来的，她凤青衣别想随便抢走！朕绝不会叫她如意！”
凤月的眼眸越瞪越大，着实可怖，“你去把暗卫首领给朕叫来！明日，不，今夜，对，朕叫他今夜就出发赶往西华郡，把凤青衣的人头给朕提来！”
段和垂着眸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但心里已经明了，这人八成是快疯了。
他得尽快给自己找个下家了。
第六十二章
鱼卿茵彻底病倒了。
王府被行刺受的伤没有痊愈又夜以继日赶往西华郡, 到了西华郡没歇着, 又为了瘟疫的事忙活了好一阵。
等到一切安定下来，阖家团聚的时刻。
她就这么病倒了。
任樱去看她的时候, 她正挣扎着抬手挡住了婢子要给她擦脸的动作。只这么简单的一下，她就像是累极了，重新倒回了榻上，手却是张开死命地挡住了脸。
“王妃……”婢子难为的看着任樱，有些不知所措。
鱼卿茵的身子僵了一下，在别人都没注意到的情况下又恢复了正常。
“你先下去吧。”
任樱接过婢子手中的帕子，也没急着要动手，只是挨着床边静静地坐了下来。
“我听大夫说，你不配合治疗。”
鱼卿茵以手挡着脸，没答话。
“快要过年了, 城里的气氛很祥和，那些感染瘟疫后恢复健康的人天天想来看你, 你可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任樱没看她, 自顾自的讲：“王爷说了, 等你病好，这个年一过我们就回京城, 到那时她会去给你请赏。”
鱼卿茵咳了咳, 捂着脸的手跟着颤抖，等她安定下来，指缝间竟是有血流出。
任樱这下真的是慌了，转头就要叫人, 却被一只手拉住了。
力气并不大，可任樱却止住了话音。
“任樱，陪我。”
任樱回头，有些难过地伸手过去要将她挡着脸的手给拉开，鱼卿茵挣扎了片刻就由她去了，也不知是妥协了还是手上没劲了。
她的脸上呈现一种病态的白，嘴角边新鲜的血渍异常显眼。
“你的病何时又严重了？上回你过来这边的时候是怎么和我说的？”任樱有些急，“你说快要大好了。如今，如今怎么会突然到这般地步？”
“你骗我。”任樱的眼眶已然红了。
鱼卿茵扯了扯嘴唇，又有血从嘴边溢出，“我确实骗了你。”
“任樱，不知你信不信，我一直都在骗你。”
任樱咬着下唇，“我不信。”
“我不信你替王爷解毒是假的，不信你救这些百姓是假的，不信你五年前救我任樱是假的。”
鱼卿茵勾起唇角笑了笑，后来幅度越来越大，竟是笑出声来。
“这三件里，有一件就是假的。”
任樱望着她没出声，鱼卿茵倒是积极起来：“五年前，我压根就不认识你。”
“五年前我没去过什么万花楼，没有为什么小姑娘杀过人，那时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鱼卿茵又咳了起来，咳了好半晌才停下来，任樱想用帕子替她擦擦脸上的血，却还是被她挡住了，“任樱，我不是你的救命恩人。”
“可你救过王爷，救过王爷也算救我，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任樱看着她，有些语无伦次，“我先去给你叫大夫。”
“不用了。叫来也是一样，我知道自己的情况。”鱼卿茵耷拉着手，闭上了眼睛，“这个年，我是过不了了。”
“你得配合治疗，大夫肯定有办法救你的。”任樱的眼泪终究是落了下来，“求，求你，我求你，让大夫看看吧。”
鱼卿茵头一次有些铁石心肠，没管任樱的哀求，自顾自的缓缓伸手放到了后脑勺，“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婢子给我擦脸吗？因为这张脸不属于我，擦了又如何？”
任樱云里雾里的看着她，眼里的震惊随着鱼卿茵的动作越来越明显，到最后，她捏着帕子生生往后退了一步才站稳。
鱼卿茵手里拿着一张刚从脸上撕下来的皮，那是，那是一张人.皮.面.具！
任樱只见过凤青衣戴过一次。
就是刚刚重生那会儿，凤青衣下山救她那次。
而当时，她正和秦无言在一起。
记忆中的脸和如今眼前人的面容重叠起来，任樱捂着嘴颤抖出声：“秦无言。”
“……是我。”秦无言笑了笑，“鱼卿茵这人早都死了，是我杀的。我用她的身份她的脸活了这些日子，待在你身边，挺满足的。”
任樱想问的太多，可到了此刻，除了震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应该还记得秦无言这个名字吧？给你夫君下毒的就是我，所以，我会给她解毒，旁人不行。”
“我还是喜欢叫你明苑。”秦无言撑着双手想要从榻上坐起来却办不到，只能又跌了回去，“明苑，我现在成了废人，给你夫君下毒的事可否两清？反正我也活不了几日了，看在以前的情分上，给我留个全尸，让我安安静静的去，可好？”
说完这句，秦无言大喘了几口气，闭着眼睛半天没再说一句话。
任樱就那么僵在原地，直到脸上的泪痕干了才缓缓开口：“秦无言，你为什么这么做？我信你不是一个坏人，否则当初在道观，你就不会护着我，照顾我。你为什么要给青衣下毒呢？她和你似乎没有过节。”
“明苑，我喜欢你，她喜欢你，过节还不够大吗？”
“我知道你喜欢我，可你绝不会为了这个不择手段，不然当初大婚之日你为何跑来王府只为祝福我，私闯王府的风险我不信你不知道。”任樱的头脑冷静了下来，“除了给王爷下毒，你从来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
“……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我那日和凤青衣说过一句话，我说，我是坏人。”秦无言又咳嗽了起来，“明苑，在你这里，我也不是好人。不然，我也不会伪装成鱼卿茵骗你。”
“说到这，你为什么会知道五年前的那件事？那些细节没有经历过的人绝对描述不出来。”
秦无言沉默，良久才开口：“明苑，有人要杀凤青衣。可至于这人是谁，我不能告诉你。”
“一切小心。”
说罢，秦无言一言不发，闭着眼睛，不知是真的睡着了还是不愿意面对任樱。
任樱心乱如麻，站了片刻终究只能先离开，但大夫她还是派人去叫了。经过这么多的事，她无法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秦无言死。
回房的路上任樱有些失魂落魄，她一时消化不了秦无言的话。
“任樱，小心！”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任樱停下步子不知往何处去，等到回过神来，剑尖已经直指面门，索性却没有再进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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