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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胡(近代现代)——冉尔

时间:2019-08-20 19:36:48  作者:冉尔
  不久的将来,封家最后一个儿子也会像陈月夜一样,在肮脏的池塘里腐烂发臭,变成一块烂肉,然后被人捞起,堆在冰冷的停尸房里。
  但这样的情绪只出现了一瞬,很快,陈北斗就又想笑了,因为封卧柏竟然求到了他的头上。
  “我不想剿匪。”封老三的神情因为惊恐而扭曲,一如多年前,“陈副司令,救我!”
  “你已经没有哥哥替你去送死了啊。”陈北斗抚摸着他的头,如同抚摸听话的狗,“怎么办呢?”
  封卧柏颤抖着问:“怎么办呢?”
  “你若是不想死……”陈北斗故意顿了顿,见他仰起头,卑微地望着自己,自负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也不是没有办法。”
  “……马匪里有我的人,你只须带着部队上山装装样子就好。”
  “真的?”封卧柏迟疑了。
  陈北斗并不给他保证:“枪炮无眼,我保不了你活命。不过封三爷,您得想好了,我要是不帮你去和马匪提前打声招呼,枪子儿可就全往你身上招呼了。”
  封卧柏咬了咬牙,心知自己没有别的选择:“行,我听你的。”
  “……你要我付出什么代价?”
  “封三爷爽快!”陈北斗拍了两下手,慢悠悠地晃到他面前,“不过你已经把亲兄弟的两条人命给我了,我还要什么呢?”
  封卧柏面若金纸,摇摇欲坠。
  陈北斗暗笑一声“废物”,又开口:“不过我不要点什么,封三爷估计还不敢跟我做这笔买卖呢。”
  “你要封家的财产?”封卧柏还没有傻透顶,他惨笑,“我二哥把家产留给白鹤眠的事,您不会不知道吧?”
  “我自然是知道的。”陈北斗老神在在,“可他终究是个外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封三爷,您是封家唯一的继承人,找到一封封栖松生前留下的休书,不是什么难事吧?”陈北斗意有所指,“如果您找到了,白小少爷就算想待在封家,都没脸!”
  封卧柏恍然大悟。
  “我要得不多,就封家三分之一的家当和白小少爷。”陈北斗见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颇为欣慰,“封三爷,我知道白鹤眠与你有过婚约,但找一个漂亮的男妻何其容易?你只要活着从山上归来,剿了匪,有了功名,何愁娶不到美人?”
  封卧柏被说动了,他不是不知道陈北斗包藏祸心,但他更经不起秘密的暴露。
  封顷竹的死,与他有关。
  这个秘密成了魔咒,只要他活在这世界上一天,就折磨他一天。懦弱的封卧柏非但不嫉恨自己真正的仇人陈北斗,还被折磨成了贪生怕死、卖兄求荣的废物三爷。
  他不想为哥哥们报仇,也不在乎封家多年的名声,只想浑浑噩噩地活个几十年,把害死大哥的秘密带进棺材。
  不,他惊恐到痉挛。
  他不敢死,生怕死后见到死去的大哥,受千刀万剐之苦。
  他要活着,活得比任何人都要久。
  封卧柏觉得自己成功了一半。
  封栖松已经死了,压在他心头多年的高山倒下了,留下一个白鹤眠何足为惧?
  收回思绪的封老三又躺回了床上,美滋滋地抱着钱袋子——这是陈北斗为了彰显诚意,给他的“定金”。
  封卧柏自欺欺人地想,若是二哥把家产留给自己,他一定不会再和陈北斗合作。
  他会给大哥报仇的,用封家余下的力量。
  之所以变成如今的局面,不是他封卧柏的错,而是被炸死的封栖松的错。
  “大哥,你要怪就怪二哥。”封卧柏低声喃喃,“谁叫他抢我媳妇,还不给我家产?”
  “……你们活该,你们都活该!”封老三魔怔了似的,疯疯癫癫地笑,他用腿夹住被子,侧身往床里侧一滚,额头忽而撞上了冰冷的枪管。
  封卧柏呆呆地僵住,有好几分钟的时间,都没动一下。
  他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瞳孔。
  那双眼睛在对他笑。
  封卧柏只觉得头脑发晕,心跳如擂鼓,满耳聒噪的风声,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封顷竹死去的那个夜晚,他躲在房间的角落里,惊惧又悔恨地放声大哭。
  封顷竹回来了,他肝胆俱裂。
  大哥来找他报仇了。
  “我的好弟弟,”封栖松不知何时躺在了封卧柏的床上,拿枪指着他的额头,“告诉哥哥,你和陈北斗都计划了些什么?”
  封二爷缓缓从床上坐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洁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枪口。
  与陈北斗勾结的封卧柏是肮脏的。
  他从容到了冷酷的地步,仿佛面前瑟瑟发抖的不是自己的亲生弟弟,而是一条不断分泌出恶心液体的臭虫。
  “大哥……”吓傻的封卧柏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他攥着钱袋子惨叫,“大哥!”
  封栖松眸色一凛。
  “大哥……大哥你回来了……”封卧柏又哭又笑地发起疯,“你来找我了,你终究还是回来找我了!”
 
 
第53章 囚牢
  封顷竹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封栖松想到自己的大哥,心口隐隐作痛。
  骨血至亲,死于非命,这是他多年来的心病。
  多少次午夜梦回,封栖松不断地回到那天,对上大哥死前哀切的目光。
  可是封卧柏当年并没有见到封顷竹的最后一面,怎会被吓成这样?
  封栖松隐隐有了些不好的猜测,面沉似水。
  他起身,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疯疯癫癫的封卧柏:“老三,你想说什么?”
  封卧柏抽搐了一下,口吐白沫。
  封栖松拎枪的手再次抬起,轻柔地挑开封老三的衣领,顺着瘦削的胸膛一路向下,最后抵在了胸口。
  “说话。”
  “大哥!”封卧柏却因为受惊过度,直接昏死了过去。
  封栖松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仿佛一尊漆黑的雕像。
  千山在屋外等待多时,不见封栖松出来,焦急地敲窗户:“二爷!”
  封栖松如梦方醒。
  “二爷,”千山将窗户推开一条细缝,因为看不清屋内的情状,不敢大声说话,“您……”
  “无事。”沉默许久的封栖松将枪收起,整了整衣领,头也不回地从老三的卧房里走了出来。
  “小少爷醒了吗?”封栖松问。
  “没呢,白小少爷要是醒了,准满世界地找您。”
  封栖松像是要笑,但笑意刚蔓延到唇角便收住了:“把老三的房间给我锁起来。”
  “二爷?”
  “把窗户也封起来。”封栖松再次掏出枪,用枪管挑起半掩的窗户,向内望去,仿佛在眺望无尽的深渊。
  “……用黑色的布,别透进去光。”封二爷幽幽道,“无论他说了什么,都记得向我汇报。”
  千山默默地应了,等封栖松一走,立刻喊人来将封卧柏的卧房封死,再用黑色的布罩住了所有的窗户。
  封栖松面色阴沉地回到了自己的卧房,看见白小少爷露出床沿的半只脚,眼神缓缓融化。
  他还有鹤眠,不算一无所有。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白鹤眠醒了一次。
  他闭着眼睛摸索,指尖碰触到温暖的胸膛,抖了抖,像是为了确认身边到底躺着谁,手指钻进了单薄的衣衫里,抠抠摸摸。
  封栖松假装睡熟,等白小少爷的爪子游走到腿边,冷不丁一个翻身,压住了。
  白鹤眠惊了个半醒,把脑袋搁在封栖松伸长的胳膊上,使劲儿抽自己的手。
  自然是抽不出来的。
  白鹤眠气馁地叹了口气,睡意袭来,窝在封栖松的怀里睡着了。
  与他几乎同时惊醒的封卧柏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
  他瞪圆了眼睛,望着虚空中的一点,气喘如牛。
  封卧柏花了十几分钟的时间,想起了晕倒前的画面,然后汗如雨下。
  他不敢回头,黑暗中的一切都变成了大哥和二哥的眼睛。
  他们看着他、等着他,越靠越近。
  封卧柏觉得自己要死了。
  否则怎么会“看见”封顷竹和封栖松呢?
  他又觉得身边躺着一个死人,可能是大哥,也可能是二哥,他们冰冷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根后,若即若离。
  “大哥……大哥你别怪我……”封卧柏吓疯了,他僵在床上,喃喃自语,“是你自己命不好,是你命不好!”
  “……谁叫你非要去剿匪,炸死了活该!”
  “……活该!”他对着空气吼,也在对着自己吼,“二哥也活该!明明知道自己得罪了陈北斗,还敢去警察署……你们都活该……”
  封卧柏吼着吼着,嗓音低沉了下去,他蜷缩在床上,哆哆嗦嗦地翻身。
  漆黑的夜色里,叠起的被子像是张开血盆大口的猛兽。
  封卧柏僵了几秒,忽而大叫一声,伸手摸过去——触感柔软,是被子。
  他如蒙大赦,瘫回去大口喘息,方觉后背被冷汗浸湿,沾水的布料紧紧绷在脊背上,犹如厚重的铠甲。
  封卧柏想换件衣服。
  他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板上,却怎么也推不开门。
  “搞什么?”他恼火起来,一脚踹过去,门外传来了锁头摇晃的沉闷声响。
  封卧柏愣住:“谁他妈敢锁我?”
  回答他的是呼啸的寒风。
  封卧柏的心狠狠往下一沉,终于觉察出了异样。
  他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但总不会醒来时,窗外依旧漆黑如墨。他奔到窗边,试探着去推,果不其然,窗户也被锁上了,但封卧柏看见了隐约的光。
  柔和的光线仿佛流动的金线,在他的眼前缓慢地游走。
  封卧柏徒劳地伸手,想抓住那丝光,但是一阵风过后,罩在窗户外的黑色布料重新落下,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封卧柏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也跌进了漆黑的囚牢。
  *
  日上三竿。
  白鹤眠神清气爽地吃完早饭,捧着热乎乎的手炉在院子里乱晃消食。
  封栖松还在假死,不便陪他,他也乐得自在,吃着千山特意请师傅做的糕点,又喝了两碗稀粥,一直吃到下人看不下去,觉得他要撑坏了,才罢休。
  “最近是不是又要下雪了?”白鹤眠仰起头,眯着眼睛望天,“好冷。”
  “小少爷,冷就进屋吧。”千山追在他身后,苦口婆心地念叨,“要是伤风了,得吃好些药呢。”
  “……药又苦,您不爱吃,二爷会生气的。”
  “二爷一生气,准把您往华山医院送,荀老爷子可不会怜香惜玉,该给您打针就打针!到时候,您可千万别怪我没提醒过您。”
  白鹤眠被念叨得头疼,溜溜达达拐进了一处别院。
  他驻足瞧了片刻:“那个有黑色窗户的房子是封三爷在住?”
  白小少爷没看出异样,他挑剔地挑眉,回忆起了封老三招呼在自己脸上的巴掌,不爽地哼了两声。
  千山低声说是,封三爷前一夜喝醉了,还没醒呢。
  白鹤眠闻言,无趣地“嗯”了声。
  他懒得和窝囊废计较。
  更何况封三爷是他曾经的熟客,白鹤眠巴不得与封卧柏再无接触才好。
  可他转身欲走时,身后的房子里飘来了一两声哀号,像濒死的野狗,沙哑粗粝。
  白鹤眠生生打了个寒战。
  “千山,你听见了吗?”白小少爷惊慌地左顾右盼。
  千山敛去眼底的情绪:“听见什么?”
  “好像有人在叫……”白鹤眠竖起耳朵听了片刻,什么也没听见,以为出现了幻觉,困惑地走了。
  就在他离开后不久,罩着黑布的窗户上陡然出现了一个狰狞的手印,封卧柏撕心裂肺地叫着:“让我出去!”
  在漆黑的房间里与北风相伴,时间一长,人就会产生幻觉,觉得目光落下的每一处虚空,都有人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封卧柏尤甚。
  他“看见”了被炸死的封顷竹,“看见”了浑身是血的封栖松,甚至看见了被哥哥们怨恨地掐死的自己。
  “不……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封卧柏痛苦地抱住头,蜷缩在窗户下面,寄希望于风再次把黑色的布吹起。
  可惜把白鹤眠送回卧房的千山再一次回来,拎着木板和钉子,面不改色地将窗户彻底封了起来。
  远在西厢房的白鹤眠又打了个寒战。
  “怎么了?”封栖松放下手中的报纸,将掌心贴在他的额头上,“可是着凉了?”
  白鹤眠想起千山的念叨,如临大敌:“没有。”
  “等会儿荀老爷子要来看我的腿,正好帮你也瞧瞧。”封栖松并不给他反驳的机会,“去床上坐着,我已经把火炉放过去了。”
  白鹤眠心不甘情不愿地蹭到床上,脱了裤子昏昏欲睡。
  他怕生病,也怕吃药。
  白小少爷眼珠子一转,趁封栖松有事要忙,悄悄爬起来,说是要去“放水”。
  这一走,直到荀老爷子上门,他都没回来。
  封栖松哪里猜不出他的小心思,可偏偏毫无办法,白鹤眠还让千山回来传话,说自己脱了衣服在泡澡,一时半会儿见不了荀老爷子,还望荀老爷子大人有大量,别怪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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