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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胡(近代现代)——冉尔

时间:2019-08-20 19:36:48  作者:冉尔
  封栖松疼晕过去,又被白小少爷嚎醒,靠着椅背,头疼欲裂地替他擦眼角悬着的泪水。
  “你怎么能这样?”白鹤眠像只发脾气的奶猫,在封栖松怀里张牙舞爪,“你死了怎么办?封二哥,你死了,我怎么办?!”
  “不是不给我守寡吗?”封栖松没忍住,嘴角悄悄勾起来一些。
  他大怒,撑起上半身,又栽回去,咬着封栖松的耳垂浑身发抖。
  他想反驳,说我凭什么给你守寡?
  我是你抢来的,你再喜欢我,我也不……
  白鹤眠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他不喜欢封栖松吗?
  不,不是的。
  白鹤眠吸吸鼻子,知道自己已经动心了。
  可如今白鹤眠看封栖松,明明恨大于爱。
  恨他在火场里,宁愿自己独自赴死,也要把他骗出去。
  恨他把自己的爱贬低得一文不值,死到临头也不肯直白地说出口。
  当然最恨的,还是封栖松那死绷着的心弦,顾及着伦理道德,至今未对他说过一声爱。
  可他又为何会如此在意呢?
  白鹤眠发觉自己变了。他变得斤斤计较,变得胡搅蛮缠,他像是一个贪婪的怪物,从封栖松身上拼命汲取爱意,恬不知耻地享受,然后毫不回报。
  窗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叫,他们的汽车成了混乱中的孤岛,由夜色打着掩护,左摇右晃地漂泊。
  路边到处都是空无一人的摊子,客人和摊主都被爆炸声吓跑了,在生命面前,再重要的东西也逃不过“身外之物”四个字。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句话突然跳入脑海,又狼狈地滚了出去。
  白鹤眠把脸颊贴在封栖松的颈侧,闻着血腥味,喃喃:“守的,封二哥,我肯定为你守寡。”
  封栖松搂着他的手失了力气,却仍旧颤抖着将他拥紧了些。
  “白小少爷,您就少说两句吧。”开车的千山总觉得他俩的对话不对劲儿,抽空嘀咕,“一点儿也不吉利!”
  哪有人在死里逃生后说守寡的事儿?
  要他说啊,封二爷和白小少爷都被炸晕咯!
  “你别说话。”封栖松的欢喜又哪里是千山能体会的?
  白小少爷不是要给他守寡,而是终于愿意把一辈子给他了。
  千山撇撇嘴,跟不上他们的思路,干脆踩了油门,一阵风似的把车停在了华山医院的后门。
  “白小少爷,我扶着二爷,劳您去找荀老爷子。”千山拉开车门,将封栖松扶出来,“二爷受伤的事既然要封锁,我们只能偷偷地找医生……”
  “我明白。”白鹤眠咬牙点头,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医院。
  他知道荀老爷子是那个给他看病的老先生,所以一进医院的门,就往原先住过的病房跑,也是他运气好,刚上楼就见着熟悉的身影从拐角晃出来,登时见兔子撒鹰似的蹦过去。
  荀老爷子乍一受到惊吓,好半天没认出白鹤眠来。
  他胡乱擦去脸上的灰:“荀老先生,求您救救二爷。”边说,边掉眼泪。
  荀老爷子一听白鹤眠说“二爷”,反应过来了:“之前那个爆炸……?坏了!”
  荀老爷子揪住白小少爷的衣袖,反扯着他往外跑。
  白鹤眠一点也不生气,还催促道:“荀老爷子,您快些!”
  他怕封栖松撑不住,怕他的腿真的瘸了,怕好多好多的事,怕到兵荒马乱地将封栖松转移进手术室以后,蹲在门前瑟瑟发抖。
  白鹤眠扒拉着手指,可怜兮兮地仰起头,问千山:“封二哥会不会死?”
  千山差点冲上去捂他的嘴:“哎哟小少爷,不吉利的话说不得!”
  “可封二哥流了那么多的血,胳膊还……胳膊还……”白鹤眠说不下去了,低下头继续抽泣。
  何止是胳膊?封栖松的腿也受了伤。
  伤上加伤,怕是要出大事。
  深夜的医院人影幢幢,封栖松不愿将受伤的事情公布,所以进的是角落里的手术室,连门都关不严,白鹤眠能隐隐听见里面杂乱的脚步声和荀老爷子焦急的话语。
  时而要止血钳,时而要纱布。
  这要的哪里是止血钳和纱布?这要的是白小少爷的命。
  他心心念念的封二哥在手术室里快死了,他还搞不清楚自己内心深处翻涌的感情究竟为何。
  又或者说他早就察觉到了,只是恐惧,只是畏缩,只是怕自己陷进去,然后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
  白鹤眠痛苦地捂住了脑袋,在千山的尖叫声里,软软地瘫倒在了地上。
  封二爷受了伤,白鹤眠怎么可能毫发无损?
  只不过他运气好些,没伤筋动骨,但是身上也多是烧伤和瘀青。
  千山鬼哭狼嚎地把白小少爷送到另外一间病房,自个儿也被医生按住,处理起腰间的伤口。
  警察署还在烧,封家的波澜却渐渐平息了。
  *
  报纸上铺天盖地都是关于警察署爆炸的新闻,比陈北斗的儿子被封老三钓上来那天报道得还要热闹。
  千山拎着报纸从门外溜达进来,手里端着杯热茶,在暖融融的夏风里,呼哧喝了一大口。
  “山哥,”门口的护院笑嘻嘻地叫他,“歇着呢?”
  “嗯,歇着呢。”千山把报纸往胳肢窝里一夹,头也不回地推开了东厢房的院门。
  杂草疯长几天,又被剪了,徒留满地青青的茬。千山怕鞋被扎穿,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手里的水杯晃出点热水,烫得他骂骂咧咧。
  东厢房是封家老大曾经住过的地方,也是如今二爷歇下的地方。
  报纸上关于封栖松的生死猜翻了天,而包扎好伤口的封二爷正搂着白小少爷躺在偏房里酣睡。
  白鹤眠从医院一直昏到了家,身上的伤口没什么大问题,倒是被吓住,又开始浑身发热,说了半宿胡话。
  千山壮着胆子听了几耳朵,差点没笑死——白小少爷在骂封栖松呢!
  千山跟了封二爷这么些年,就没见过有谁敢骂封栖松,还骂得这么真情实感,边骂边咬牙切齿的。
  白家的小少爷真是个活宝。
  白鹤眠在梦里把封栖松骂了个狗血喷头,等真醒了,反倒舍不得了,还搂着封二哥的脖子好生瞧了许久。
  封栖松面色不太好,但是有血色,嘴唇干了些,但唇角含了笑。
  “封二哥,”白鹤眠哑着嗓子唤封栖松,把自己滚烫的额头贴了过去,“你痛不痛?”
  他看见了封栖松肩膀上的纱布和固定断骨的夹板。
  “不痛。”封栖松单手搂住白鹤眠的腰,觉得他又瘦了,于心不忍,“你都发了几回热了?”
  “封二哥怕我怀孩子的时候难受?”白鹤眠懒洋洋地笑了一声,滑落下来的领口后面,牡丹花在白皙的脖颈旁开得热热闹闹。
  白小少爷生着病,身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粉,衬得牡丹的纹路越发妖艳,还透着股惹人怜爱的水意。
  他水灵灵地开在封栖松的怀里,给点滋润就灿烂地开了。
  “疼。”白鹤眠眨眨眼,眨出一泡泪。
  封二哥不问,他还想不到自己,可问了,浑身上下都不得劲起来,连指尖都是疼的。
  封栖松单手托着白小少爷的屁·股,把他拢在身前:“让你走,你怎么就不走呢?”
  白鹤眠把缠着绷带的胳膊搭在封栖松的肩头:“我为什么要走?”
  “……你越是赶我走,我偏不走!”
  说话间,千山推开了门:“二爷,报纸给您拿来了。”
  “放那儿吧。”封栖松眼里只有白鹤眠。
  白小少爷倒是冷静些,他从床上爬起来,晕乎乎地拿过报纸,一目十行地看。
  警察署的惊天一爆,记者在乎的不是伤了多少无辜的人,而是封栖松到底活着还是死了。
  “怎么全在瞎猜?”白鹤眠看不得别人说封二哥的“死”,恼火地丢了报纸。
  封栖松笑笑:“不仅仅因为我是封家人,还因为我大哥当年,就是中了埋伏,被人活生生炸死的。”
  封顷竹的死是封二爷心中的一道疤,一道痕,一个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自己有多卑劣的里程碑。
  白鹤眠不敢多问,蜷在封二哥的臂弯间,假装津津有味地看花边新闻。
  报纸上说陈月夜死了,他的姘头彩明珠正和歌厅闹,要和不知道什么来头的公子哥私奔,追逐爱情。
  她的爱情在十几天前还和陈副司令的儿子牢牢地捆绑在一起,如今就已转移到了旁人身上,仿佛生来就为了遇上新的情人,然后轰轰烈烈地演绎一场生离死别。
  白鹤眠把报纸放下,在千山震惊的目光里,飞速骑在了封栖松的腰间。
  “鹤眠?”封栖松扶住他,怕他掉下去。
  “封二哥,你胳膊受伤了,腿也受伤了,但腰是好的。”白鹤眠理直气壮,“不会被我骑坏的。”
 
 
第37章 恨你
  封栖松用眼神对千山表示了一声叹息,下人乖乖转身离开了房间。
  白小少爷骑得挺熟练,膝盖抵着柔软的被子,双手撑着封二爷的胸膛,屁·股稳稳地沉在封栖松精壮的腰间,比白小少爷本人还要熟知事情发展的套路。
  他微弱的动心,已经在和封二哥相处的过程中,发展成了万家灯火。
  他想和封栖松在一起,把假的婚姻变成真的。
  “记得我和千山说过什么吗?”封栖松却将话题引向了别处。
  “不记得。”白小少爷扭了扭纤细的腰,扯开衣扣给封栖松看自己胸膛上的牡丹花。
  他头一回主动,并且心甘情愿地给封栖松看身上的纹路,还挺起胸膛,得意地炫耀红豆下一条细细的小蛇。
  白鹤眠用指尖点住蛇的尾巴,像挑起一尾细细的鱼。这种鱼只生长在冷河里,身体纤长,骨头几乎透明,被人捞起时,会迅速窜回河流,并带起一簇冰冷的水花。
  封栖松就被这簇冰冷的水花溅到,惊觉白鹤眠在自己面前一直收敛着。
  不是说他如今放荡,而是说过去,他将真实的自己藏在警惕的躯壳下,封栖松往前一步,他便后退一步。
  于是封栖松选择了以退为进。
  “鹤眠,三天一到,你得对外宣布我的死讯。”封栖松笑眯眯地揉捏着他的腰,像逗猫似的搔着小少爷的痒,“这回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得给我守寡。”
  白鹤眠听到“守寡”二字,恼火地捂住了封栖松的嘴:“封二哥!”
  “说正事呢。”封栖松垂下眼帘,面上服了软,实际上用舌尖舔了舔他的掌心。
  白鹤眠大为光火:“封二哥,你要我宣布你的死讯?”
  他不舍得,也没勇气。
  “鹤眠,你可以办到的。”封栖松把白鹤眠的手指握住,带到唇边吻了吻,“你是我封栖松的男妻,除了你,还有谁有资格操办我的葬礼?”
  白小少爷看上去快哭了,却扯给封栖松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他答应了。
  因为他没办法拒绝封二哥的请求。
  再说了,不对外宣布封栖松的死讯,就无法引出陈北斗这条早已暴露在阳光下的恶犬,更无法根除他藏在封家的眼线。
  封栖松与陈北斗的明争暗斗,谁急,谁输。
  被封二哥拿正事一搅和,白鹤眠没了亲昵的心思,他蹭蹭封栖松的脸颊,失魂落魄地去准备葬礼了。
  厢房的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千山探头探脑地进来:“恭喜二爷。”
  “怎么?”封栖松扫了他一眼。
  千山乐呵呵地说:“双喜临门,自然要恭喜。”
  “哪儿来的双喜?”
  “一喜咱们撒下去多年的网终于要收了;二喜二爷得偿所愿,终于把小少爷的心得到了。”千山前几日刚撞破封栖松的好事,此刻想着亡羊补牢,好话一句接着一句往外冒。
  封栖松却冷笑道:“鹤眠的心?”
  “……还不到时候。”封二爷将眼镜架在鼻梁上,敛去眼底的温柔,深沉的目光中带着无人能懂的苦涩与算计,“白小少爷是什么人?他就是个趋利避害的人精!”
  “……他如今喜欢我,是因为我惯他、纵他,是因为他发现了我爱他、离不开他,迫切地想要拥有他。”
  “……他经历过家族败落,考虑婚姻问题的时候,会把未来能否过得像现在这样放在首位。”
  “……可我想要的不仅仅是依赖。”封栖松的目光落在那扇被白鹤眠关上的门上,“还差一点。”
  封二爷像是在自言自语:“还差一点。”
  *
  封家的二爷被炸死的消息刚一传出,金陵城就炸开了锅。
  封老大死得惨烈,封老二也没落得个善终,封老三至今还病歪歪地躺在医院里,任谁都觉得封家要败落了。
  也有人除外。
  比如陈北斗。
  披麻戴孝的白鹤眠跪在灵堂里,烧着纸钱回头一望,陈北斗正往院子里冲。
  陈北斗生了一副典型的刻薄样,瘦削的身子藏在肥大的黑色长衫里,仿佛套着滑稽的铠甲。
  他跪在地上没有动,冷漠地挤出两滴泪,在陈北斗跨进灵堂的瞬间,将手中的冥钱扬进了火盆。
  喷溅的火星阻隔了众人的视线,待灰烬散落,白鹤眠已经掸着膝盖上的灰,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说:“稀客。”神情淡漠。
  陈北斗抄着手,以一种蕴含了轻蔑之意的目光打量他——无非是瞧不上白鹤眠的身份,不愿与男妻说话,也不愿搭理一个曾经当过花魁的男人。
  但陈北斗面上功夫做得很足,先对着灵堂行礼,继而让下人将带来的花圈摆在了灵堂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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