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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旷的原野之上，覆盖着皑皑白雪，马车缓缓前进，留下几行深深的车辙。
坐在暖融融的车内，少年兴奋地掀起了丝绒窗帘，伸出手接住窗外冰冰凉凉的雪花，白色的雪片落在他手心里，一触即化，他轻呼一声，睁大眼睛转过头对身边的男人说道：“它融化了，变成水了，真有趣。”
弥亚拨弄着少年脖颈上的锁链，笑着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很喜欢？”
“嗯，很喜欢。”
少年认真地点了点头，露出了一抹动人的微笑。他平日里感情淡漠，像是瓷娃娃，虽然也不是不笑，却很少有这么开心的时候。
弥亚心中一软，既觉得确实来对了地方，又暗中吃味，险些就要问出“你更喜欢雪还是更喜欢我”，但这个问题显然太过可笑，他当然没有真的问出来，而是欺身上前，嗓音低沉暧昧地问道：“那你是不是该感谢我，嗯？”
“……”
黑发少年如雪般白净的面容染上淡淡的绯红，定定看了弥亚片刻，忽然闭上眼睛，睫毛微微颤动，轻轻地在弥亚的薄唇上吻了一下。
这蜻蜓点水般的一吻过后，少年就要起身离开，却直接被弥亚用力扣住腰肢，不容他抗拒地加深了这个吻，唇齿的交缠令车厢内的空气都变得灼热起来，少年无力地倒了下去，任由弥亚狂热地索取，被吻得喘息不已，眼梢泛出了点点泪光。
“不行了……”
他的声音又软又低，浑身都在轻轻地颤抖。弥亚见他确实已经到了极限，有些可惜地亲了亲他的额头，拉着他坐在自己的腿上，伸出手臂从背后抱住了他。
在少年面前，他基本总是保持着成年的形态，虽然耗费力量，但这样他就能把少年整个抱进怀里。少年的身体不算太好，经常会感到困倦疲累，这时他总会把少年抱到床上，搂着他一起睡觉。
他们最亲密的事也仅限于亲吻，不是不想索求更多，只是随着情.欲被激起的，还有贪婪的食欲，若是真的做了更亲密的事，他恐怕会忍不住吃掉少年的血肉。
所以他只能忍耐着。
“我想下去看看。”
休息了片刻，少年如此说着。对于他的请求，弥亚几乎有求必应，这次当然也不会拒绝，于是在他身上披了一件厚厚的大氅，拉着他的手下了马车。
少年开心地捧起雪挥洒在空中，又堆了一个小小的雪人，还想躺在雪地上打滚，却被弥亚阻止：“不许躺下去，不然你又会生病。”
“不会的……”
黑发少年有点小不高兴，但他一向听弥亚的话，便拍拍身上的雪，就要站起来，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感觉到自己在雪中碰到了什么，好奇地用力拽了出来，而看清那东西之后，他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惊叫一声，将那东西远远地扔了出去。
“啪。”
那东西应声而落，掉进了雪里，弥亚看清了那东西，是一截半腐烂的人手，眸光顿时一沉，不动声色地放出一团彩雾，唤出两条小蛇，指挥它们迅速从雪地下钻了过去，将那只断手拖进了积雪的深处，又衔上了一条树枝。
“手、我看到了人的手……”
少年浑身发抖，弥亚扶着他站了起来，温声安抚道：“不会的，肯定是你看错了。不如我们过去看看。”
“……”少年咬着下唇，仍有些抗拒，弥亚摸摸他的头发，拉着他走了过去，将树枝从雪里捡了起来，笑道：“你看，果然是你看错了。”
“是吗？可是……”
黑发少年还有些疑惑，却被俊美的男人伸出食指按住了双唇，在男人的迷惑下，他很快遗忘了刚才的事，被男人拉上马车，马车上悬挂的铃铛摇动作响，继续往辽阔的原野深处驶去。
夕阳沉入地面，夜色侵袭，原野上渐渐刮起了呼啸凛冽的寒风，吹开了表层的纯白积雪，露出了沁着浓郁鲜血的赤黑雪块，以及遍地被冰冻的残破尸体。
与此同时，已经进入城堡的少年坐在火炉旁边，端着冒出腾腾热气的杯子，笑着对身边的男人说道：“这里真是个很美丽的地方，而且一个人都没有，就像是传说中的仙境。”
“嗯，确实很美。”
弥亚深深地看了一眼窗外，也愉快地勾起了唇角。
第75章 弥亚（终）
「弥亚带着少年在这片冰雪之地居住下来, 他本想等到来年春天再和少年离开, 却忽然产生了变故, 不得不启程返回萨勒芒的总部。」
「月神教派的几大主教共同联手, 调动了诸多教会的神职人员与大批骑士, 倾全教派之力, 对王国内的邪异教派进行了一次空前规模的清洗。」
「清洗持续了三年时间，月神教在损失惨重的同时，战果也同样惊人——他们一举铲除了势力范围内的绝大多数异教，萨勒芒教的诸多派系也被全数覆灭, 仅剩少数残留, 弥亚这一派系虽然尚且存在，却也受创颇重, 丧失了与月神教正面对抗的力量。」
「弥亚被奉为萨勒芒教的圣灵, 更是因此遭到月神教派的全力追捕，因此不得不隐瞒身份，秘密地蛰伏起来, 远涉到了一片他们从未接触过的领土。」
「这是一位侯爵的领地，在位的老侯爵病重, 他的继承人们正在激烈地竞争侯爵之位，而在这些继承人中，他们选中了一个名叫凯罗尔斯的年轻人。」
「凯罗尔斯是侯爵众多的子女中的一员，但他既非长子, 也不是最优秀的一个, 在他之上, 还有为数不少的候选人，但在弥亚的帮助下，凯罗尔斯顺利地继承了侯爵之位，并按照之前所定下的契约，成为了萨勒芒的教徒，并暗中帮助弥亚恢复元气。」
「清洗结束之后，弥亚的手下传来消息，探明了萨勒芒各个分支所剩余的残余势力。这是一场灾难，却也同样是一次大好机会。」
「借助侯爵的力量，他可以迅速恢复实力，趁着各个分支实力虚弱之际，一举全部收复，继承萨勒芒教的所有遗产和圣典，以此吸收更多的力量，在日后彻底覆灭月神教。」
「但在这些剩余的派系里，还有一股很强的势力——盖沃伯爵和他的女儿克莉雅。他们并非从一开始就是萨勒芒的教徒，而是在清洗时期中无意继承了这支派系的遗产，掌握了强大的力量，并依靠自身的世俗势力，一跃成为了与弥亚一方并肩的两大分支。」
「要统一萨勒芒教的全部派系，最后一步就是清除盖沃伯爵的势力，而对方也必然有着同样的想法，因为他们互相是双方的阻碍。」
「但就在弥亚打算采取行动的时候，少年忽然病倒了。虽然他一直身体不好，但这次的病来势汹汹，格外严重，甚至到了无法下床的地步。」
“把他带上来。”
男孩模样的弥亚坐在床边，握紧床上少年的手，如此对旁边的教徒说着。
他的语气很淡，似乎不蕴含任何感情，却令教徒浑身一震，低头恭敬地行了一礼，缓缓退到门口打开大门，随后就有两个教徒压着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被他们抓来的男人身穿着银色长袍，上面绣有银月标志，显然他的身份是月神教的神甫。
神甫被两个萨勒芒教徒扭着手臂强迫他行礼，他坚决不从，反抗得十分激烈，正当教徒们要给他点苦头吃的时候，弥亚却挥了挥手，说道：“你过来看看他，他生病了，普通的医生根本治不好，甚至连他的病因都判断不出。”
“我的确懂得一些治愈的术法，但我怎么可能会医治你们这些邪恶的异教徒？”神甫冷笑道，“更何况你们他的身体被恶魔占据着，月神的力量只会加速他的死亡。”
“他不是我们中的一员。”
弥亚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看了神甫一眼，他的目光黑暗深邃，如若无底的深渊，看得神甫顿时心惊不已，额冒冷汗。
“他是月神的信徒，被我关在这里，你既然是月神教派的神甫，就不该见死不救，否则在你死后，你们的神不会宽宥你的罪过。”
神甫被他看得浑身发凉，瞬间明白了这男孩的身份必然不简单。他虽然不相信异教徒所说的每一个字，可如果男孩说的的确是真的，自己对月神的信徒见死不救，这将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再加上床上那人的颈间确实系着一条锁链，于是踌躇片刻，神甫还是慢慢地靠了过去，看到了卧在病榻上的少年。
少年的身体纤瘦虚弱，连腕骨都格外突出，他双眼紧闭，面容毫无血色，气息微弱得接近于无，若不是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他安静得简直如同已经死去了一般。
然而即便处在重病之中，却也无损少年的美，乌羽般的黑发衬得如雪的肌肤泛着一点透明，唇色浅淡，眉眼柔和精致，有如神明精心雕刻而成。
病态、纤细又极致脆弱的美丽，让神甫在看清他容貌的一瞬，那只本已伸出去的手瞬间在空中停住了，仿佛只是碰触一下，也是对于神的亵渎。
他已然明白为什么少年会被囚禁于此了。
“他的确是我们的信徒。”
神甫轻轻叹息一声，最终还是将手轻轻搭在了少年的额头上，并感受到了少年体内纯净的气息，的确和异教徒的气息是不同的。
没过多久，他又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因为这股纯净气息已经被一股黑暗、斑驳又血腥的气息侵蚀得凋零破碎，并且持续了很久的时间，至少也有几年。
“他是不是和什么力量很强的人常年朝夕相处？”思忖了一会，神甫抬起头，看向了弥亚，“比如说，你？”
“……是。”弥亚平静的表情中忽然泛起了一丝涟漪，“你的意思是……他会这样是和我有关系？”
“没错，就是因为你。他只是个普通人，而你的力量太强了，你与他寸步不离地呆在一起，你的力量早就开始侵蚀他的身体。”
神甫的目露悲哀和同情之色，愤怒地说道：“就算之前他看起来一切正常，但身体已经残破不堪，成了空壳，就算现在再去治疗他也于事无补，根本无法医治了，他很快就会——”
他话音未落，一团黑雾忽然包裹住了他的头部，隔绝了一切声息，只能看出隐隐有血色透出，渗出了几滴鲜血掉落在地面上。
几个教徒目睹了这一切，顿时屏住呼吸，生怕下一秒自己也会成为这幅模样。
“带走，我不想在他面前杀人。”
男孩挥了挥手，目光犹如一潭死水，却是在死死压抑着情绪，否则下一刻便会彻底爆发出来。
“既然月神教的神甫看不出来，那就请来他们的大神甫，若是还不行，”他顿了顿，眸光幽暗道，“我就亲自去把他们的主教带来。”
「他们耗费了惨重的代价，终于俘获了一位月神主教。然而与其他神职人员所言相同，没有任何人可以救治少年。」
「就算他们不说，弥亚也能看得出来，少年的生命力也在一日日消散着。为了延缓消散，他不得不远离少年，只能长久地伫立在远处，遥遥眺望着对方。」
「他突然开始憎恨自己的力量。」
「他可以操纵鲜血、诱发情.欲、甚至是散播瘟疫与疾病，可在此时此刻，他却对身体崩溃的少年毫无挽救之力，甚至他正是将少年推向深渊的罪魁祸首。」
空旷昏黑的大殿弥漫着清冷死寂的气息，永恒的孤独似若永远不会褪去。高高的神座之上，黑发男孩蜷腿抱膝，在座位上缩成了小小的一团，怔怔地望着黑暗的穹顶。
不知过了多久，宫殿的门忽然被人缓缓推开，弥亚幽暗冷寂的视线扫了过去，下一瞬却骤然掀起波澜，一下子从神座上跳了下来，匆匆走下台阶，同时化为成年的形态，将来人扶住，摸着他毫无血色的脸颊，低声开口。
“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
虚弱不堪的少年脚步不稳，跌进了弥亚的怀抱，他的身躯瘦削冰冷，曾经漂亮璀璨的淡金瞳眸中没有了生机，透着淡淡的死气，就连说话都十分吃力，却还是勉力冲弥亚露出了笑容。
“有什么事，你可以叫他们来找我，不必亲自过来。我送你回去休息。”
弥亚低头吻了吻他的脸，就要将他打起横抱，却被少年轻轻按住了手背。
少年微微摇头，拽住弥亚的衣襟，弥亚顺从地低下了头，耳畔贴着少年的唇边，就听到他以极其微弱的声音说道。
“吃了我吧。”
这一刻，时间都仿佛凝固住了。
少年睁开眼睛，眸中蕴含着极为复杂而丰富的情感，带着丝丝祈求，仰头望向了弥亚。
然而在沉默许久后，弥亚表情未变，就如同没有听到少年在说什么，他把人抱了起来，大步流星地向着外面走去：“你太累了，我送你回去。”
“我知道，我就要死了。”
少年的下一句话却阻止了他的脚步。
弥亚低头看向少年，神色中难得露出了一丝慌乱。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现在就去杀光那些侍奉少年的教徒们，是谁这么多嘴，把这件事透露了出去，他一定要把那个杂碎碎尸万段！
“你……”
“是我自己能感觉到，不是谁告诉了我。”少年似乎有了些精神，面色不再那么苍白，说的话也多了起来，可是他这样的表现却令弥亚心中更加惶恐。
“我自己是什么样子，我自己也清楚。”少年微笑道，“我还知道，我这不是生病，而是生命力在不断流失……所以即使你吃掉我，也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你还说过，我的血液很美味，也不知道现在你还喜不喜欢。”
弥亚握住他的手，指尖颤抖，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少年却还笑着，继续轻声说道。
“被抓来之前，我一直不知道你的来历，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是觉得你的身份很隐秘，是个很危险的人。”
“你从未在我面前做过任何残忍的事，我感谢你。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在几年之前，你曾带我去过雪原，我在那里发现了一条手臂，你还骗我说那是树枝……”
说到这里少年笑了起来，眸中却有泪光涌出：“自那之后，我就起了疑心，我有意留心观察你和你的教徒，发现你每次离开我回来以后，身上偶尔会沾有一两滴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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