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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流(近代现代)——杯中观海

时间:2019-08-09 18:02:45  作者:杯中观海
  一桩桩一件件,陆月浓似乎比想象中的,更关注自己,江倚槐这样想着,又觉得陆月浓当真深藏不露,同窗这样久,他压根没察觉到一丝半毫。现在回望,竟觉得遗憾又甜蜜。
  想着想着,江倚槐有点飘飘然了,耳根抑不住泛红,试探着问:“你记得多少……我的事啊?”
  “不多。”陆月浓在心里保存着一切有关于江倚槐的事情,于他而言太少了,翻来覆去地回忆一遍都花不掉多久,他说,“我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
  高一到高二,说是两年,其实压缩到最后,说不定一年都欠奉。
  “也对……”江倚槐当然也明白,年少无知觉时才会觉得时光漫长,分开后才发觉,年岁猝然,一切都像狂风掠过,把日历噼里啪啦往后吹,“不过很多事情,我也记得的,比如你不爱吃香菜。”
  被江倚槐逼着吃东吃西的那段日子因这一句话被吹回到脑海里,陆月浓点了点头,眼神一瞬温柔:“以前特别讨厌,现在其实也不大喜欢,但不至于不能吃了。”
  “怪不得上次聚餐时你吃了。”江倚槐弯了弯眼睛,庆幸着自己那时给陆月浓添了饮料,“我还挺怕你忍不住吐出来的。”
  “那么多人,吐出来真的要闹笑话了。”陆月浓也忍俊不禁,但语气中的遗憾,终于有些分明了,“每个人都在变,我们记住的东西,有一些已经过期了,没有用了。”
  他们曾经的好恶,都有了或多或少、或大或小的转变。但攥在心底的,仍是定格在十年前的过去式,一成不变。物是如此,人又怎样呢?
  江倚槐神色一凛,他知道陆月浓意有所指:“怎么没有用?你看,我们都记得,喜欢对方这件事,不是吗?”
  “但你能告诉我,”陆月浓避而不答,心平气和地说,“小江,你喜欢的,是从前的我吗?”
  江倚槐反问:“你遇到现在的我,还会心动吗?”
  陆月浓:“……会。”心是克制不住的,它会脱离理智,抢先把真相说明。
  “那这个问题就没有意义了,”江倚槐耸耸肩,抿出一个笑,说,“我也是。”
  陆月浓:“但……”
  “别但了,”江倚槐被这个“但”弄得一口气憋在心里,险将憋死了,如果换作十年前,他大概已扒住陆月浓的肩膀前后摇晃了,但现在只能安分守己地说理,“我冷酷果断的陆哥,你是不是读书读得变成老古板了,古书上哪一则典故告诉你遇到真爱不应该奋勇上前,还要退避三舍的?”
  陆月浓盯着江倚槐,沉默起来,江倚槐从这个克制又含情的眼神里读懂了——或许还真有这么一则“典故”。
  思考片刻后,陆月浓果然开了口,他说:“是你。”
  江倚槐被陆月浓盯了许久,身上有点发软,而这回应太过惊人,他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嗯?”
  陆月浓不多说,拿出手机解锁,点点划划了很久,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录音文件。
  文件名开头是2010。可以想见,录制时间已隔了很久。那年江倚槐才刚二十岁,踏入大学没多久,出演了人生中第一部 担任男二号的电影,而陆月浓遇到了他人生中的贵人。 
  这段录音,陆月浓换了几回手机,都没忘记拷下来,转移到新的那台里。
  录音开始播放了。音质不是很好,时而掺入杂音,但仔细听的话,也还能将人声听清。
  “听众朋友们,欢迎回来!我是今天的主播单静,今天我们《影视直通车》请到的是江倚槐。”
  “刚刚我们在抽取幸运听众问题的时候,问到了有关于情感方面的话题,其实除了这个以为,这次还有许多类似的问题。大家都很关心你的情感状况,不如来谈谈吧,你的爱情观是什么样的?”
  “嗯?”
  “是不是有点突然?”
  “是有点。”
  “在这个问题上,会觉得比较难回答吗?”
  “还好,大概……就是不用考虑太多复杂的东西,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一直走到最后吧。”
  “出乎意料,是很简单的想法啊,像你这样年轻的男孩子一般会有比较浪漫的想法。不过简单本身也是很可贵的,很多人终其一生都不能实现自己平凡简单的心愿。如果不能在一起的话,你还会坚持你的喜欢吗?”
  “如果不能在一起……能让我远远地看着,知道她(他)很优秀,或者很幸福,大概也就够了。我也会为了她(他)去过好自己的生活,努力变得优秀。”
  “槐槐非常温柔呢,想必粉丝朋友们也会在喜欢你的同时,把自己变得更优秀。不过有的时候,有一些冲劲也未尝不可,有的人面对心愿,哪怕千难万险,哪怕歧途末路,也从来没有放弃过,这次,在《凡心》里面,是不是就有这样的剧情?”
  接下来的内容便无关了,陆月浓按下暂停,室内缺了嘈杂的录音,很快静下来。
  “所以……”江倚槐花了十几秒,尝试接受这个“自己给自己挖坑”的事实,“你是听了我的话,才决定退一步海阔天空的?”
  “有一部分这个原因,”陆月浓收起手机,“我曾有一段时间,想过再联系,但后来看到电视上的你,很优秀,我就觉得能看着你,因为你去变得更好,就已经很知足了。”
  其实还有一句话,陆月浓思考了很久,终究没能说出口。他们可以各自生活,各自努力,但就好像宇宙中的星球,稳定在各自的轨道里,分隔太远,不适合也不可能有交集。
  江倚槐不知道陆月浓在弯弯绕绕地想些什么,只是用平淡的语气,将事实又阐述了一遍:“可是我们已经遇见了。”
  陆月浓轻叹:“是啊,没想到我们又遇见了。其实,我之前没想好怎么处理这份感情,我们只是老同学,如果藏不好,可能会影响你,我也不想尴尬。”
  江倚槐眯了眯眼,他总算是明白了一点。陆月浓这个家伙,心有千千结,小心翼翼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如果自己不说破,陆月浓大概就会像一碗恒温的水一样,不冷不热地处理他们之间的交情,恐怕这辈子都不会道一句真心话。
  “既然你提了起来,我就直说吧,这段话,我就是说给你听的。”说实话,江倚槐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这陈年旧话有点泛酸,在当事人面前揭开就好像当街脱裤子。
  但陆月浓都这样了,他要是还不咬着牙,对自己狠点心,机会就溜没影了:“那时候,我找了你很久,显然是没有找到的,所以我一直有一个愿望,就是哪怕不让我接近你,只要能看着你,看见你好好地生活,其他的也无所谓了。”
  陆月浓垂了眼眸,这些话,他实则深有体会。这么多年,他就是那个躲在远处的人,他是屏幕前千万束眼光里的一个,遥遥地看着江倚槐,看他逐渐成长,看他身披星光。这种没意义的注视,或许无所谓存在。
  而当年江倚槐脱口而出的愿望,可以是节目组的稿子,也可以是正能量的说辞,答案成千上万。陆月浓怎么可能想得到,事实通向了最不可能的一种——这愿望是为了他而许下。
  江倚槐放缓了语速,几乎一字一顿地说:“所以说,这句话的前提是——没有找到你。”
  陆月浓抬起头,他看见江倚槐眨了眨眼,仿佛有光芒锁在那黑如漆墨的眼瞳里,一点点亮起,“人都是越得到越贪心的,如果找到就不一样了,现在,我要请你倒回去,参考第一句。”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一直走到最后。
  陆月浓不用倒回去,便知道了是什么。这录音他听过太多次,熟悉得像呼吸一样,连里面微末的语气变化都能记起。
  “我知道你的顾虑,时间隔得太久了,我们都有点不适应,”江倚槐低下头,斟酌片刻,抬头说,“所以我绝对不会逼你的,没有人规定两情相悦就一定要在一起。但我们可以先顺其自然地试一试,试着用稍微亲密一点的方式相处。”
  等到他们慢慢适应,等到他们把这些年的思念相互归还,或许,光明正大的爱意就不会太远。
  陆月浓知道这是个折中的办法,而江倚槐的眼神笃定又诚恳,让他没法拒绝。最终,他还是轻轻地点了头。
  江倚槐笑得很开心,连喝茶都不忘把那双好看的笑眼对着陆月浓。
  陆月浓被看得不好意思,也端起杯子,看向江倚槐。他从前是不敢多看的,但如今终于有一点由头,可以多看几眼了。喝罢,他想起一些不那么开心的事情,犹豫道:“你不问问我当年的事情吗?”
  当年的事,江倚槐知道得已足够多,唯独不清楚的,便是陆月浓的不告而别。
  江倚槐没想到才甜了没多久,陆月浓上来就揭他们之间最深的那条疤,眼神里闪过讶色。
  而扪心自问,说不想知道是假的,毕竟他牵肠挂肚多年,而这些空白的过去,只有陆月浓亲口说出来,才能让他释怀。
  江倚槐平复了笑容,真诚道:“我愿意听你说。”但,他绝不会主动问起。
  陆月浓像是意外着江倚槐的回答,又像是被打动了,他垂了垂眼眸:“还不是时候,但我保证,你迟早会知道。我这样说,你可以接受吗?”
 
 
第43章 冬来
  江倚槐自然是没理由不答应的,他要和陆月浓走很长的路,如果可以,最好是一辈子,那有些事情,说与不说,只是时间的问题。更何况,他不愿见陆月浓为难,顺其自然就好。
  一天,王治宇突然给江倚槐来了电话,说是被冬叔派来要他地址的。
  江倚槐虽疑惑,但一听是冬叔,便爽快给了,也没多问。
  王治宇一看,惊奇道:“哟呵,这是新家地址吗?”
  “对,”江倚槐说,“提起这个,大头你要不要回平城了,我新家搬了一段时间了,还没请你吃饭呢。”
  王治宇笑得抱歉:“先欠着,先欠着,再过段时间,我和小栩在欧洲拍婚纱照呢!”
  “得,”江倚槐笑着问,“这是我请你吃饭,还是你请我吃狗粮啊?”
  王治宇“变本加厉”地说:“哈哈哈哈哈哈,不仅有狗粮,到时候还有喜酒,从平城吃回顺城,让你够本!”
  江倚槐大手一挥地拒绝狗粮:“伴郎别找我!”
  王治宇哪能放过他,心中算盘打得哗哗响:“别!我还想让你帮我说服陆哥一起来当伴郎呢,你看再加上帆儿,咱就是当年的顺高F4!”
  这可越扯越离谱了。江倚槐赶紧给他刹住:“好了好了,等他回来我跟他说。”
  “对哦,你俩现在住一块!”王治宇后知后觉道,“真好,隔了这么多年还铁得跟亲兄弟似的!”
  江倚槐很想就“亲兄弟”一词纠正一番,但还未开口,王治宇又继续说:“我还记得高一刚开学那会,你坐陆哥边上,还一天到晚招惹陆哥,陆哥冷着脸,我们都以为他可嫌弃你了,真是没想到啊!”
  “真的有很嫌弃我吗?”江倚槐疑惑。
  “是啊,”王治宇回忆道,“你那会问我和帆儿说,觉得陆哥怎么样。帆儿贼逗,说陆哥挺好的,就有时候太冷酷了,冷酷得就像压轴数学题似的。我一寻思,还真是,看不懂,摸不透,连下手都够不着,往眼前一搁,就知道差距在那儿。你又问:那你们觉得,我和陆哥关系咋样?”
  江倚槐顺着他的话,好像记起了这么一回事。
  那会儿他支着下巴,满心期待地问:“那你们觉得,陆哥和我的交情怎么样?”
  董力帆想了想,说:“交情啊,就像个正比例函数。”
  江倚槐听了,挺开心:“怎么说?”
  “唔,这么说吧。你拿张纸来,画一个平面直角坐标系,再画出正比例函数。”
  江倚槐扯了草稿纸,马不停蹄画着:“嗯嗯。”
  “你看着它,y轴呢,是陆哥对你的好感度,而x轴呢,就是你离他的距离。”
  “啪”得一声,江倚槐把纸糊在了董力帆脸上。
  江倚槐揉了揉太阳穴:“好了你别说了,我想起来了。”
  王治宇哈哈大笑,又与他说笑了好一会,因那边小栩更衣完毕,二人才挂了电话。而此时陆月浓也回来了,带着买好的菜。
  最近的日子过得尤其“寻常”,生活在一场突如其来的波澜后,步入了更为适宜的正轨。
  江倚槐偶尔会被圈里的好友叫走,也会按照唐跞的工作安排,去几趟公司,但大多数时候,仍是留在家里,做做饭,对着空气或墙壁琢磨即将拍摄的剧本。
  周末时,陆月浓征求江倚槐同意后,也把学生喊来家里练字。连棠她们头一次来时,因房子本身讶异了一次。不过那个周末江倚槐并不在家,所以下一个周末,当学生们循着楼梯上的声音抬头,发现正打算去厨房倒水的江倚槐趿着拖鞋下来时,她们再一次惊奇了。
  反正对外就是老同学、好朋友。但陆月浓明明曾经把江倚槐伸出的手拍掉,不答应和他拉钩上吊一百年做好朋友还不许变的,江倚槐对此记了很多年,至今“耿耿于怀”,大概只能等到某一天,确定了伴侣关系才能好。
  陆月浓回书房拿笔墨,也会见江倚槐蹲在阳台上,一脸认真地给他的花女儿树儿子翻土浇水。陆月浓会在玻璃门前静悄悄地看一会,但他素有自知之明,是绝对不会去插手的,毕竟他实在是养什么死什么的最好典范。因此,江倚槐一度说“我不要你养我,我养你就够了”,但陆月浓还是会坚持把先前谈好的“房租”交给对方,并且直接转账,一点拒绝的机会都不给。
  两个人在同一屋檐下,相安无事又时有交集地过着,像鱼缸里游动的两条鱼,虽然生活里只有简单的动与静,但相伴而过着,已很足够。
  有时,江倚槐揣摩着剧本,也会溜达到书房里来,当陆月浓问及原因时,江倚槐笑出一口白牙:“主角有一段很特别的感情戏,贯穿始终,我来生活里体验一下,找找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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