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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上你指尖(近代现代)——苏景闲

时间:2019-08-04 14:51:58  作者:苏景闲
  这么一想,楚喻忍不住脑补了一大堆豪门龌龊,担心,“陆时,那个老头子会不会出什么阴招啊?”
  夜风早没了凉意,但陆时不放心,先摸了摸楚喻的手,确定他不冷,才回答道,“不会。陆家现在只剩我了。”
  “也是。”
  楚喻见过很多陆兆禾这样的老一辈,把家族名望和传承看得比什么都重。陆绍褚已经不可能被放出来,那么,陆时就是陆家唯一的继承人。
  停车场内,一辆黑色迈巴赫62s正静静停放。见陆时走近,穿制服戴白手套的司机下车,快步打开后座车门,恭敬低头。
  两人上车。
  司机直视前方,不敢往后看,低声汇报情况,“少爷,老爷子现在住在养颐医院,已经暂时脱离危险,恢复了意识。相关消息不敢对外公布,大家都在等您回来。”
  陆时握着楚喻的手指,视线落在窗外接连后退的霓虹灯上。
  “说说详细情况。”
  他说话音节短促,简洁,听不出情绪,却有种让人不可违背的意味在里面。
  司机谨慎回答,“先生出事后,老爷子把着消息,没有往外泄露。并一直在多方拜访疏通,想把先生救出来,但一直都不顺利,没有眉目。同时,经过查证发现,先生被带走协助调查这件事,是方微善的手笔,致使先生出事的所有相关证据,都是从方微善手里流出的。
  老爷子手段雷霆,对方微善出手。方微善反应极快,一听见风声,就来找老爷子,两人发生激烈争执。
  老爷子一开始就没准备放过方微善,就在宅子里,方微善被警-方带走。您知道,老爷子一直有高血压,不知道方微善当时说了什么,老爷子情绪受到刺激,脑出血,中风了。”
  陆时盯着后视镜,“这是几天前的事?”
  司机不敢直视陆时,回答,“五天前。”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听见这句,司机冷汗都要下来了。
  他不是没和陆时接触过,陆时上初中时,他经常接送。
  但那时候,这位陆少爷待人温和有礼,话不多,却让人觉得很好相处。
  可现在,人还是那个人,周身的气势与神情眼色,却让人心底发悚。
  司机声气弱了两分,“老爷子在昏迷前,曾反复叮嘱章特助,他生病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但是,老爷子病情太过危重,大家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所以才不顾陆兆禾的吩咐,联系了陆时。
  “知道了。”
  陆时神色没有变化,只说了句,“事情突然,辛苦你们了。”
  从最后一句“辛苦”里听出态度,知道陆时不会再追究隐瞒的问题,司机松了口气。
  陆时手指敲了敲车座。
  司机颔首,迅速将车厢内的隔板升了上去。
  隔板升起后,车厢的后座变成了一个隐蔽又宽敞的私人空间。
  楚喻以为陆时是有什么私-密的话要说,刚转头看过去,就被陆时重重亲了下来。
  陆时的气息急促,握着楚喻手腕的指节十分用力。亲吻之间,楚喻能察觉到,陆时情绪很不稳定。
  就像得知当年事情真相的全貌后,陆时去了格斗场,以最原始的暴-力发泄压抑的情绪。
  如此,他才能在和方微善见面时,冷静自持,理智周旋。
  而现在,陆时即将面对陆兆禾。
  楚喻意识到,陆时在寻求源自于他的支撑。
  想到这里,楚喻抬手,手掌压覆在陆时明显的肩胛骨和背脊上,微仰起脖颈,张开唇齿,接受陆时狠力肆-意的侵-入。
  察觉到楚喻的反应,陆时半睁开眼,注视楚喻浓密又轻颤的睫毛,吻得更深。
  车停下。
  封闭的车厢后座,陆时从楚喻的颈侧离开,垂着黑眸,将楚喻凌-乱的衣领重新打理整齐。
  两人下车。
  养颐医院属陆氏旗下的高端连锁医疗机构,私-密性极强。为了阻断陆兆禾已经住院的消息,陆兆禾所在病房的小楼,直接被封锁。
  行至病房门口,楚喻停下,问陆时,“我在外面等你出来?”
  陆时的双眼落在紧闭的病房门上,漆黑的双眸里,仿佛自冰封的千里川泽中,燃起幽暗火焰。
  他将视线收回,垂眼看着楚喻似染了水色的嘴唇,忽然毫无预兆的,伸手把人抱进了怀里。
  力气很大,贴合无缝。
  楚喻任他抱着。
  下巴枕在陆时的肩上,他看着走廊两侧低垂着头的黑衣保镖,医院雪白的墙壁,最后伸手拍了拍陆时的背,“都快结束了。”
  再坚持一下,都快结束了。
  守在病房前的黑衣保镖朝陆时低头致意,伸手打开了病房门。
  陆时踩在浅色的地毯上,往里面走,病房门在他的身后重新关合。
  病房里,厚重的窗帘拉拢严实,窗外任何一缕光亮都无法穿透。灯光很暗,让角落的装饰都笼罩上层层的黑影。
  陆时目不斜视,走到病床边,却没有在陪护椅坐下。
  他在仔细打量陆兆禾。
  曾经,陆兆禾是他敬佩的人。永远临大事而不乱,仿佛能活很久很久,能一直支撑着陆家。
  而现在,陆兆禾躺在病床上,因为中风,身体一侧瘫痪不能动,眼角与唇角都往下耷拉,满是褶皱。一夜之间,便苍老了数十岁,风烛残年。
  听见声响,陆兆禾的眼睛慢慢睁开,他一只眼视物困难,眼神浑浊,要细看,才能窥见些许当年的凌人盛气。
  陆时站在床边,任自己黑色的影子落在病床上。
  他字句清晰,“我回来了。”
  陆兆禾紧盯着陆时的脸,瞳孔紧缩,逐渐变得恐惧。嘴唇张开,他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了艰难的“呼嗬”声,含混不成字句。
  陆时不躲不避地对上陆兆禾的眼睛,“谢谢你帮我解决方微善,省了我不少事。”
  他唇角勾起冷笑,“当然,也谢谢你和陆绍褚,替我解决了方薇云。死刑,也算是一命还一命了,您说对吗?”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勾起,如同锋利铁钩,带着横风,扎进陆兆禾的血骨。
  似乎是在瞬间想明白了所有关节,陆兆禾一只眼睛骤然睁大,嘴唇剧烈颤动起来。他或许是想要抬起手臂,但只是这个简单的动作,他也做不到。
  僵直的手臂垂在病床上,枯树根般,丑陋而扭曲。
  陆时视线转而落在他的手肘上,平铺直叙,“看,你现在无法抬起手臂,身体不能动,不能写字,也不能说话。你说,你能做到什么?”
  这个现实,才是陆兆禾最不能接受的。
  他自认叱咤风雨数十年,没想到,现在却被困在病床上,无法自理,任人宰割。
  甚至随便一个人,都能欺在他头上。
  他更没想到,是陆时隐在暗处,算计、操纵这一切。
  方薇云,方微善,陆绍褚,他自己,一个都没能逃得过。
  呼吸变得急促,胸廓不正常地起伏,他盯着陆时,仿佛要拆吞他的髓骨。
  陆时看清了陆兆禾的眼神。
  他原以为,自己站在陆兆禾病床前,看着他在濒死的临界苟延残喘,会激动,会痛快。但真到了这个时候,他心底却有种异常的平静感。
  他甚至在想,楚喻在外面等他,没有自己陪,会不会无聊。
  双手习惯性地插进口袋里,陆时任陆兆禾打量,嗓音很淡,“我看了病历,你的语言中枢被压,再不能说话。就算能活下来,你这辈子剩下的所有时间,都只能这样,躺在病床上,不能说话,不能动,行尸走肉般过活。”
  陆时语调毫无起伏,就像再没有将陆兆禾放在眼里。
  “至于陆绍褚,他犯下的罪名,会让他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没有人会知道,他被囚禁在哪里,是生还是死。再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被遗忘。”
  “就和当年的江月慢一样。”
  说出这个名字,陆时的手指无意识地扣紧在掌心,指甲陷进肉里,是绵绵的钝痛。
  “只因为生下了我,她就被封进水泥,沉进河底,被锁链捆缚,绑在桥墩最底部,日复一日。”
  陆时的嗓音轻下来,“方薇云说,江月慢被封进水泥时,甚至还没有死。活生生的,被封进了水泥里。”
  病房里,灯光昏暗。
  陆时身后的暗影,仿佛爪牙锋利的怪物一般。
  陆兆禾眼睛瞪得极大,里面俱是恐惧,双唇开合,却依然一个完整的字音都发不出来。
  这一刻,陆时沉静如平湖的表情下,压抑的是无数冲撞的情绪。
  他想起小时候,方薇云诅咒他是身体里流着肮脏血液的杂种。
  想起用刀刃割在手腕上,划破血肉时的剧痛。
  想起他曾经天真地用各种方法讨好方薇云,却不知道自己的生母被困在河底,被逐渐遗忘。
  想起十八年前,一个偏僻的小诊所里,一个女人怀着孕,想要把肚子里的胎儿流掉,结束自己因为盲目而犯下的错误,开始重新的人生。
  却在躺在手术床上时,抱着肚子往外跑,哭喊着,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不知道在被封进水泥时,她有没有后悔,生下他。
  他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是时候结束这个错误了。
  闭了闭眼,将眼底涌起的血色强自压下,重新睁开时,陆时眼底,只剩了荆棘冰棱。
  他俯下-身,紧盯陆兆禾浑浊的眼睛,嗓音沙哑,“你是不是想说,我是个疯子?”
  几秒后,陆时唇角浮起冷冽笑意,自问自答,“没错,我就是疯子,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疯了。”
  楚喻坐在病房外的休息区,有护士端了一杯水过来,放在他面前白色的小桌上。他道了声谢,却任由水杯放着,一口没喝。
  抬眼看了看紧闭着的病房门,楚喻又重新低头,拿了手机出来。
  班级群里消息99+,话题从学校门口早餐店的豆浆涨了一块钱,转移到外面正刮着的大风。
  不知道是怎么个发展,聊着聊着,大风变阴风,开始往鬼故事的方向拐弯。
  楚喻眼皮一颤,忙不迭地退出来。觉得不够保险,还把软件后台都关了。
  滑动手机屏幕,楚喻指尖最后落在相册的图标上,点了进去。
  他照片不多,怕一下子就翻完了,速度很慢。
  缓缓往上,指尖停顿,楚喻点开了一张照片。
  照片是在青川路的射击馆拍的,照片里,陆时正站在黑色的准备台前,将子-弹填进弹-夹。降噪耳机搭在肩颈的位置,垂着头,后颈弧度十分漂亮。护目镜银色的边框遮挡眼尾,侧脸线条精致又冷淡。
  楚喻忍不住两指放大了看。
  初见时,青川路的窄巷里,陆时语气挑衅地引人跟他打架。后来,没成年就去开地下赛车,玩儿射击,打格斗——有种极端难忍的压抑和躁郁,需要纾解。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陆时,就像伤痕累累的困兽,被关在荆棘围成的笼子里,狭窄又逼仄。
  他无望地挣扎,即使被尖刺划出无数血口。
  幸好,就快要结束了。
  方薇云已经死了,陆绍褚被囚禁,方微善这个后顾之忧也已经被解决。
  楚喻看向病房门——陆兆禾中风瘫痪,已经不足以构成任何威胁。
  忽的,再次想起以前魏光磊和祝知非说过的,陆时有点厌世,甚至好像下一秒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只不过有一件事,勉强吊着他的命。
  想到这里,脑中绷紧的一根弦“啪”的一声断裂,楚喻心尖巨颤。
  恐惧感仿佛飓风,瞬间席卷了他的思维——
  如果,如果勉强吊着命的事情,已经完成了呢?
  直到重重咬住舌尖,刺痛感才使得楚喻拉扯回理智,勉强抑制住这个骇人的想法。
  但如同石子砸在水面,波纹一旦荡开,就再难恢复平静。
  他开始坐立不安。
  脑子里,画面一帧一帧地轮番出现。
  陆时手腕上一道道新新旧旧的疤痕,打架时不要命的打法,苦行僧般简单到极致的生活,开赛车时对死亡的全然无畏……
  他无数次地想过去死。
  对陆时来说,或许活着,才是一个错误,一种负担与重压?
  这时,传来动静,楚喻仓促抬头,就看见病房门打开来。
  陆时从里面走了出来。
  楚喻连忙起身,迎了上去。
  “陆时!”
  他有太多的话想说,却又每一句都说不出口。只好紧紧抱住陆时的腰,半寸不松。
  陆时任他抱着,眼里冰寒沉郁的气息在接触到楚喻的体温时,散了个干净。
  轻轻拍抚楚喻的脊背,陆时声音里带着柔意,“这么黏人?”
  楚喻没说话,只是更紧地抱着陆时。
  陆时吻了吻楚喻细软的头发。
  他想起病房里,愤恨不甘的陆兆禾,眉目狰狞地瞪视着他,仿佛想要用尽一切力气诅咒他不得好死。
  他几乎都能想象,要是陆兆禾能开口说话,必然会唾骂他行事阴毒,手段狠辣,家人亲情全然不在意,罔顾人性。
  不过,这些还轮不到陆兆禾来骂。
  他自己的手有多狠,心有多肮脏,命有多烂,甚至出生便背了人命,至今,更是满身都浸在沼泽污泥里——这些,他自己都一清二楚。
  洗不干净的。
  他也从来没想过要洗干净。
  唯独,他脏污满布的心里,还护着一个角落纤尘不染。
  那里,放着他的楚喻。
 
 
第84章 第八十四下
  楚喻和陆时在a市留了好几天。
  陆家两个能主事的人都出了状况,一个没了消息, 一个重病在床。基层员工不清楚, 高层却一片人心浮动, 均在观望。
  陆时作为陆兆禾的独孙、陆绍褚的独子,是陆家名副其实的唯一合法继承人,并已成年。
  由此,经过道道程序,最终, 陆兆禾和陆绍褚手里的诸多股份与大部分财产,均转到了陆时名下。
  就在众人旁观刚成年的陆时要如何处事时, 陆时聘请的两名职业经理人到达a市。加上股权交接稳定,掌权的依然是陆家, 没有多余纰漏。妄图在陆氏动荡期间出手的人,纷纷歇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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