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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骚动(近代现代)——drsolo

时间:2018-01-05 11:23:40  作者:drsolo
  ——
  我没和Wendy姐说耳朵的事,只和她确认了明后天的通告。回到家时有点感冒,担心喷嚏的症状加重耳朵的负担,打算下楼买药,拉开背包拿钱夹时,才发现里面竟然有一板感冒药。
  ……所以塞林格当时随手一塞是把药塞我包里了吗?
  拿着那板药在沙发上坐下,药壳上还沾着一丝冰凉的雨水,来自塞林格的手,我剥了一片胶囊放在手心,想到他因为不想吃药就干脆拿给我,全程若无其事的样子,有些啼笑皆非。
  晚上在浴缸里放满热水,搬来这个单身公寓才两周,这个浴缸还没有用过。躺进去,可能因为吃过药,也可能因为耳朵的不适,水声听起来带着某种梦幻般的潮声,眼前白雾缭绕,很不真实。
  小时候我向外婆承诺将来要送她一个浴缸,这样冬天泡在里面就不会冷了。如此小的愿望,也可以落空。
  迟早有一天我也会接受耳朵已经不行了的事实,就像多少年后的今天,再看见电视里那些痛失亲人的剧情,也可以麻木到不再鼻酸。只是到那个时候,我会变成什么样子?戴着助听器,或者连助听器也不管用,只能打手语?我还会开口说话吗?还能记得那些歌的旋律吗?塞林格这个名字,对我来说还会有任何不一样的感觉吗?
  我怕的是那样的我。
  如果上天问我,在彻底聋掉以前还有什么愿望,那么我想再写五十首歌,再去听十次LOTUS的演唱会,想把关于音乐的美好记忆再烙印得深一点。如果这样太贪心,打个折也没关系,拿一半寿命去换多听几年也不觉得可惜。听不见的人生,哪怕再给我荣华富贵的五百年,我也不想要。
  可惜没人能和命运谈条件。我只能希望接下来的时间能过得慢一点,希望能听得见的日子尽可能长一点,能唱歌的日子尽可能长一点。
  ——
  医生的话或许没错,但与其战战兢兢等着所有声音消失的那一刻到来,不如放纵自己最后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像癌症病人用最后的生命环游世界。我还是照常写歌,照常唱歌,不想等真聋了,再来徒劳后悔。
  但到底还是纸包不住火。一个月后进棚录新EP,被监听耳机里的伴奏一震,左耳一下子又变得迟钝起来,可以叫暂停,但我就是不想,心里有股愤愤的情绪,副歌时有个高音,我就等着它来,仿佛只要痛痛快快唱出这个音,就能冲破蒙在耳朵上的阴翳。然而胸腔共鸣的刹那,耳朵里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痛得我一把捂住耳机。录音中断,录音师从没见过这种情况,以为是设备问题,我说没事老师,耳机没问题,我们把这首录完吧。
  录音老师看我的脸色好像见了鬼,可能我当时的样子看起来真的有点凶?老师答应继续录,录到最后一段副歌时,我看见Wendy姐来了,她没有打断我,站在门边一直等到录音结束。
  看见我的时候她好像是什么都猜到了,那天下午她陪我去了医院。从医院出来我和她都没有说话,良久,她才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你的人生还很长,还有很多可能。
  然而走音乐这条路的可能是彻底没有了。我说:“Wendy姐,新EP的两首我都录完了,母带可以给我吗?”
  Wendy姐没说话,点了点头。
  “谢谢。”
  接下来一周一切停滞,只有Wendy姐和我通过几通电话,她说很抱歉,但她必须把我的情况告诉上层。
  “但是你放心,”她说,“不会有解约金的,大家都很遗憾。”
  也不能说公司无情,娱乐公司又不是慈善机构,如果我是眼睛瞎了,没准他们还是会给我这个当盲人歌手的机会,可谁叫我要学贝多芬,而我又不是贝多芬。
  我说我理解,起码我还可以给公司写歌,对吧。
  我还没真聋,不想别人拿我当准聋子看待,说话小心翼翼,仿佛声音大一点我就能聋了或者抑郁了。不唱歌,写歌总还能再写两年的。
  “当然,有好的作品我们一定欢迎,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调整自己的心态。”Wendy姐说,“其实,唱不唱得了歌,习惯了就觉得也不是那么重要了,一些退居幕后的人也一样能很成功,像LOTUS,塞林格也是从台前挪到幕后做乐手的。”
  我愣了,这我真不知道。
  “我也是听说的,”Wendy姐说,“以前塞林格一直是乐队主唱,他那时声音和现在很不一样,但是他出了一次事故,伤了声带,后来就做吉他手了。LOTUS成军的时候,据说他本该是吉他手的,但是因为石头的吉他也很棒,总有一个人要妥协,最后塞林格妥协了,那时很多人不理解,觉得塞林格屈才了,LOTUS早期的乐迷中甚至有人埋怨过石头,但是石头说,吉他有他这样的水平就很足够了,但贝斯绝对不能将就。”
  Wendy姐不懂摇滚,但我听得明白。塞林格在乐器方面天赋造诣很高,如果要从吉他手转贝斯,只有他能做得最好。贝斯不同于吉他,是易学难精的乐器,但却是摇滚乐队看不见的灵魂,贝斯精彩,LIVE才能精彩,贝斯震撼,现场才能震撼。如果只满足于给乐队铺个低音垫个节奏,那随便什么人来弹它也无所谓,但石头哥想把乐队推向摇滚界的巅峰,他必须要有一个最棒的贝斯手,不但弹得一手好贝斯,还能编写处理好贝斯线。好的吉他手很多,这样的贝斯手却太稀有,这个角色只有塞林格能担当。
  当塞林格开始在短时间内精通贝斯,LOTUS的摇滚一出场,便厚重浓郁,甩开别的乐队天渊云泥般的距离。以娱乐圈世俗的眼光看,会说LOTUS是因为季诗的颜值和塞林格的绯闻才成为天团的,但所有摇滚人都明白,LOTUS是因为有个天才的贝斯手才能站在那么多摇滚乐队的顶端的,去过他们的现场就知道,哪怕季诗再破一百个音,塞林格的贝斯线也有一千种办法震撼你。
  我不知道塞林格还有这样的经历,他在网上的经历一片空白,又酷又神秘。本不该这么想,但知道他原来是从主唱转吉他又转贝斯后,才真正成为我的偶像时,似乎真的找到了那么一丝安慰。
  ——
  去公司解约的过程并不顺利,因为当初签的是新人合同,签约期内所有歌的版权都是卖断给公司的,但既然要解约,我想争取将已经发行的迷你专辑里的歌曲版权收回来,但是公司不同意。
  和我谈合同的不是Wendy姐,是公司音乐部负责合同的专员,对我的要求相当无动于衷,自然,当初合同就是那么签的,他有权对我无动于衷,他说可以再追加一笔买断费,但是版权还是得归公司,说完就站起来,仿佛很忙,让我回去考虑好再约时间谈。
  他拉开门的那一刻,我甚至从他眼里看出来,他觉得我就是个靠着自己耳聋来博取同情心,想占便宜的人。可是这种时候我还是得厚着脸皮争取:
  “汪老师,公司没了我的歌,还有那么多好歌好艺人,可我只有这些作品,我现在已经不能唱歌了,没准有一天连写歌都写不了,如果这些歌曲的版权全给了公司,那我真的一无所有了。”
  可怜吗?有点吧。可怜的不是耳朵要聋了,而是必须得拿耳聋来说事,如果耳朵没有得病,如果我未来还可以想写多少歌就写多少歌,我还会把这几首歌看得这么重吗?
  对方朝我一耸肩,说年轻人,我没办法,当初合同就是这么签的,你这么做不合理。
  “不合理但是合情吧。”
  这声音来得很突然,我却很熟悉,更加吃惊。
  合同负责人扭头看向身后,我也朝门外看去,走廊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黑夹克,修身的黑色长裤和短靴,正弓着背刷着手机。
  合同专员认出来,“啊”了一声。
  塞林格抬起头来:“你们这么做还有没有点人情味?”
  合同专员看了看我:“他的遭遇我也同情,但一码归一码……”
  “懂。”塞林格起身打断他,朝我看过来,说,“你想要回歌曲的全部版权吗?”
  突然看见他我脑子又钝了,想起那天那一波白浪从他车轮下朝我拍过来,我沉浸在自怨自艾的情绪里,觉得那是老天爷派他来给我最后一击。实在可耻,塞林格对我来说,怎么可能是一种打击?
  我要那些歌,很肯定地点头。鼓励也好,建议也好,这个人现在依然有着一句话就能让我走到底的力量。
  “你已经签了合同,估计通过这种方式你是拿不回来了,”塞林格说,“我有一个建议。”
  “什么建议?”我洗耳恭听。
  “我帮你买回来,你所有歌曲的版权,你来做我的助理。”
  “……”我以为我耳朵当真聋了,聋到只剩幻听了。
  合同专员也不敢置信地睨着塞林格:“等等,这……不太合适吧?许章能同意吗?”
  这话一定犯了塞林格的禁忌,他皱眉瞥了合同专员一眼,似乎什么都不屑再说,而是把手机递给我:“你来看看哪些是你要买回来的歌。”
  塞林格手机页面上正是我在原创音乐平台的主页,上面有我迄今所有发表的作品,我低头选了我想买回来的歌,一共七首。
  他接过手机,问我就这些吗?
  我点头:“但是前辈……”
  塞林格对音乐部的专员说道:“七首,你让公司开个价吧。”说完又对我道,“你想清楚没,愿意当我的助理吗?准确地说是助手,除了生活方面,音乐方面我也想听听你的建议。”
  我本来有很多个但是和为什么想问,但是他看着我的样子就是认真严肃得让你问不出来。
  我根本没想过解约后的路要怎么走,我能想到的就是那个狭小的地下室,以及回家后要面对的指摘和白眼,如今另一条我完全没想过的路摆在我面前,我从未想过这么多年打拼的最后结果是给艺人做助理,可是当这个机会放在我面前,我发觉自己竟然并不排斥它。
  因为是塞林格。
  我来这座城市是为了梦想,而他是那个梦想的代言。
  “助理也好,助手也好,我都没问题。”我说。
  塞林格点点头:“那趁我的那帮幼稚鬼队友还没来,我们去谈合约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什么是贝斯线?好听的贝斯线长什么样子?贝斯能给歌曲带来怎样的律动?今天要推荐的第一首贴近我心目中塞林格作曲编曲风格的歌曲,是由大神菅野洋子为动画《狼雨》所写的主题曲《Stray》,有条件的小伙伴可以去搜来一听哟,一定要注意那条一直律动的重低音线,这首歌里的贝斯线非常明显了,而且特别赞!从曲风到歌词也非常符合塞林格式的桀骜和忧郁,强烈推荐!
  写不出好贝斯线的编曲是不配叫好编曲的,所以菅野女神不但是作曲大神还是编曲大神啊,反正你们一定会爱上的!
 
 
第7章 
  走进一间小会议室,我看他拉开椅子坐下时嘴角勾了勾,看着我说:“还好吧?”
  塞林格不是那种爱笑的类型,这个很淡的笑,包括那句“还好吧”,颇有一种干了坏事,事后询问同伙刺不刺激的意味。妃姐说这个摇滚er老爱和她们对着干,还挺一针见血的,有些人就是天生反骨,话唠又热情的石头哥自然是,闷不做声的塞林格未尝不是如此。其实我都不确定他替我出这个头是不是单纯就是看不过眼,想打击一下对方。
  我说前辈,能问你个问题吗。
  “问我为什么帮你吗,”塞林格说,“也不为什么,你歌写得好,有才华,遇到了一个过不去的坎,正好我也需要一个新助理。”
  “真找我做助理?”真不是路见不平砍了再说啊?
  塞林格脱手套的动作顿了一下,表情比我还诧异:“那不然我刚刚都在说什么?”
  “可你不是已经有助理了吗?”
  “你说思怡吗,她做了我两年助理,上个礼拜我才知道她已经延毕一年了,我打算辞退她。刚刚问你你说愿意,我理解你一时激动,现在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还愿意吗?”
  我立马点头,又郑重摇头:“并不是一时激动。”
  塞林格看着我问:“会不会觉得屈才?”
  他看人时眼睛总有一种在大太阳下打量人的姿态,仿佛能把人看得纤毫毕现,入骨三分,却并没有锐利的压迫感,只是深到有些抓人。
  “我都不能再唱歌了,没什么可屈的了。”这么说出来,心中还挺自我解嘲的,“如果只是给艺人做生活助理,讲真的,不愿意。但你是创作人,给你做助理应该也能学到很多东西,也能继续和音乐打交道。”
  塞林格打量着我“嗯”了一声,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最后说:“不管怎样,当助理不是件轻松的事,我还是给你时间你好好考虑一下,也不一定最后你真的能成我助理,但是我刚当着那家伙的面这么说了以后,公司可能会有别的想法,如果到时候他们愿意把版权还给你,或者提一些比起当助理让你更能接受的条件,那也很好。”
  所以压根就不是路见不平砍了就跑,他是真的有把别人的处境放在心上考虑。我心里既感激又有点骄傲,为自己高中时代就认定的偶像,也为自己选偶像的眼光。
  “手机给我。”
  我“哦”了一声忙拿给他。
  塞林格在我手机上拨了个号码,手机铃声随即响起来,我以为他的手机铃音会是LOTUS的歌,却没想到是一串“嘣嘣嘣嘣”的贝斯根音。
  他把手机递还给我:“再回去想想,三天后给我打电话。”
  ——
  其实我心里也明白,塞林格之所以会帮我,多少和他自己的经历有关,如果我身上没有任何让他有共鸣的地方,就算是他的粉丝,能做到比赛后来楼梯间找找已经很令人动容了。
  我不知道公司要怎么应对这个棘手的天团贝斯手,没想到正如塞林格所料,第二天公司就打电话找我了,说考虑给我两个点的分成,但歌曲的版权依然归公司所有,问我愿不愿意。我只想拿回版权,并不接受这个方案,但我没直说,只说考虑几天。
  我怕塞林格会和公司硬碰硬,七首歌的全版权费公司既然都不肯原价释还给我,完全可以开个天价,如果我拒绝得太果断,可能真的是给塞林格找麻烦。
  塞林格给我三天的时间来考虑,我用这三天从各个能接触的渠道了解了一下助理的工作,感觉确实很繁琐,从起居饮食到各种通告、演唱会,都得一直跟着艺人,要随时注意到艺人的各种需求,是相当考验细心的工作,但从另一个角度看,也意味着我会有机会接触到塞林格的幕后,说不定能亲眼看见一首歌是怎么诞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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